35

昨天又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雪, A市更冷了。陳黛薇剛從外面回來,穿着長到膝蓋的厚厚羽絨服還冷得不行。

而陳雪澤現在只穿着件薄薄的白襯衫,扣子很随意地沒系幾顆。

又是一陣風刮過, 陳雪澤:“咳咳……”

陳黛薇抿抿唇,猶豫了下:“你進來吧。”

她側過身,陳雪澤就進去了。

關上門, 陳黛薇看着陳雪澤清瘦的背影,眼神狐疑。

陳雪澤雖然總是一副漫不經心很随意的樣子, 但實際上是個很細致很敏銳的人。出門忘帶鑰匙,甚至大冬天的外套也忘記穿……這基本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要是夏子宴這樣,陳黛薇馬上就相信了。可這是陳雪澤啊。

陳雪澤仿佛沒察覺到陳黛薇的打量,進門後也沒四處看,很有分寸地自己找個地方安靜坐下。

陳黛薇:“怎麽沒拿鑰匙?”

語氣輕飄飄的, 像是随口一問。

陳雪澤咳嗽了一聲,聲音很輕:“忘了。”

陳黛薇頓時有數了, 故意的。

陳黛薇:“外套也是忘記穿?”

陳雪澤:“……嗯,咳咳。”

咳嗽的時候他蹙着眉, 看起來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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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黛薇一時間也不能确定他真病還是裝病,她心裏傾向于他在假裝。

陳黛薇試探着問:“那你吃藥了麽。”

陳雪澤略微搖了下頭,沒什麽精神地說:“沒有。”

陳黛薇打量着他:“我給你找藥?”

陳雪澤很鎮定:“好。”

陳黛薇疑疑惑惑地去拿藥了。

找到感冒藥,陳黛薇拿給他。他看都不看, 眼也不眨地全吃下去了。這架勢, 好像哪怕她給他毒藥他也會毫不遲疑吞下。

看着他吃了藥,陳黛薇在距離他最遠的地方坐下。

她也不說話,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

他們距離有點遠, 她坐在椅子上, 他坐在她新買的小沙發上。沙發實在小, 不怎麽能放得下他,他坐在那,手随意搭在一旁,長腿稍稍屈着,有些無處安放。

然而他卻很自在,姿态放松得像在自己家裏,看起來都要睡着了。

陳黛薇看了他一會兒,問:“沒鑰匙怎麽辦,要不要給開鎖公司打個電話。”

陳雪澤:“不用。”

陳雪澤臉上帶些倦意,像是困了。他一困,雙眼皮褶皺有些加深。

他醒了下神才說:“夏子宴有鑰匙。”

“啊,”陳黛薇松了口氣,作勢拿手機:“那我給子宴哥打個電話。”

陳雪澤好像完全清醒了,這次回答很快:“他不在A市。”

陳黛薇一頓,“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一個月,兩個月?”陳雪澤輕描淡寫地說。

陳黛薇:“……啊?”

陳雪澤快速看了她一眼,又說:“或者三天兩天。”

陳黛薇神色也沒有變得輕松,“還要三天兩天那麽久?”

陳黛薇低頭看手機:“那我還是給開鎖公司打個——”

陳雪澤打斷道:“明天也有可能。”

他抿了抿唇,悶悶地說:“我催他盡快回來。”

陳黛薇這才放下手機,明顯松了口氣:“那可以。”

——同意今晚收留他了。

陳雪澤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她還願意收留他一個晚上。

陳黛薇手機忽然響了。

她看了看手機屏幕,站起來接電話,一邊講電話一邊慢慢走到陽臺那邊去了。講電話的時候,她語氣聽起來挺愉悅的,起碼比剛才愉悅。

陳雪澤望着她的背影,聽着她溫溫和和的講話聲,面無表情收回視線,手無意識又去摸煙。摸出來看了眼陳黛薇,沒有點燃,就這麽松松拿着。

他稍稍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陳黛薇這一通電話打了很久。

一開始是講正事,後來就是純粹的閑聊了。她倚在陽臺上,很放松的樣子。指尖有一搭沒一搭撥弄着陽臺上一盆多肉,時不時輕笑出聲。

聊了大概半個小時,終于挂電話了,挂電話前還和人約好了改天一起玩。

陳黛薇猝不及防回身。

陳雪澤慢了半拍,沒來得及收煙。但她看見了煙,也沒多問。

她看了一眼就不看了,走過來坐回剛才坐的位置,低着頭玩手機。

陳雪澤默默收起煙。

冷不丁的,陳黛薇問:“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

在她印象中陳雪澤不抽煙的,他朋友中倒是有幾個有點煙瘾,他沒有。他對什麽都沒有瘾,向來有自制力。

然而上次在路燈底下,她也撞見他拿着根煙。那時候以為是錯覺,現在看來不是。

陳雪澤沉默了一會兒,說:“就最近。”

陳黛薇愣了一下,神色淡下來,心想,他這幾個月真是樂不思蜀,連抽煙也學會了。

安靜了一會兒。

沒想到是陳雪澤先開的口,陳雪澤仿佛不經意地随口問:“這幾個月,還好嗎。”

陳黛薇沉默片刻,不鹹不淡地說:“好啊。”

重逢好幾天了,怎麽今天又像剛重逢似的突然開始寒暄?

像是強調,說了一次還不夠,陳黛薇又說了一次:“我過得很好。”

她盡量心平氣和。

她還舉例說明:“這邊離公司近,交通方便,一個人住也更自在,都挺好的。”

又問:“你呢?”

有點比較的意思。

她也以為陳雪澤在跟她較量。

沒想到,等了很久,等到陳雪澤安靜地搖了下頭。

陳雪澤略微弓着脊背,輕聲說:“我不好。”

陳黛薇啞然,一下子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陳雪澤是第二天晚上走的,第三天又一次來了。

這次不是忘帶鑰匙也不是忘穿外套,這次他拎着一大堆食材,來借用廚房。

他說他的廚房暫時不能用,不想浪費食材。

雖然很懷疑他究竟會不會做飯,陳黛薇還是放他進來了。

第四天,陳雪澤又來敲門,這次是家裏熱水器壞了,來借用浴室。

第五天,陳雪澤有東西落在這。

第六天,陳雪澤又有東西落在這。

第七天,陳雪澤來找她要止痛藥。

……

第八天第九天第十天……陳雪澤每天都有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找陳黛薇。

第十一天,陳雪澤照例一大早就來了。

不等陳雪澤開口說話,陳黛薇面無表情說:“我現在要出去,有事明天說。”

陳雪澤一頓,明顯有些疑惑,今天是休息日。

像是知道陳雪澤的疑惑,陳黛薇主動解釋:“和朋友看電影。”

陳雪澤略一思忖,記起那天她在陽臺上打了半個小時電話。

他無聲眨了下眼,沒什麽情緒地點了下頭,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結果,陳黛薇在外面沒多久又接到陳雪澤的電話。

陳雪澤淡淡說:“我在做飯。”

陳黛薇:“?”

陳雪澤:“菜譜上寫鹽适量。”

陳黛薇:“???”

陳雪澤:“适量是多少?”

陳黛薇:“……”

陳黛薇:“你看着辦。”

很無語地把電話挂了。

陳雪澤又打過來:“一勺?”

陳黛薇:“……”

陳黛薇朋友問:“怎麽了?誰的電話?”

是個女生,給陳黛薇送貓那個。

陳雪澤聽見了,好像這才意識到她正和人在外邊玩,之後沒再打來。

……

陳黛薇以為陳雪澤這一系列行為已經很反常很誇張,沒想到之後還有更誇張的。

那天,陳黛薇出差。

她也是臨時接到的通知,回家急匆匆收拾了下就出發了,去C市。去之前把貓寄養到朋友家。

處理好所有事,坐在去C市的車上,陳黛薇望着窗外出神。

在她旁邊,同事正給家人打電話,告訴家人自己出差的事。

“……我也是臨時才知道的,嗯,應該是一周左右?最快也要一周。哎呀,沒事沒事放心放心,我又不是小孩,有什麽可擔心……”

同事打完電話,随口問陳黛薇:“薇薇,你怎麽不給家人打個電話?打過了啊?”

這個人還記得呢,陳黛薇以前加個班都要打個電話。

聽了同事的話,陳黛薇腦海裏一下子冒出陳雪澤的名字。

她緩緩搖了搖頭:“不用打。”

意思是沒有人可打電話。

哪有人出差給鄰居打電話的?

要是接到她的電話,陳雪澤大概會以為她有毛病吧。

雖然就在剛才,有一瞬間,她腦海裏的确冒出了打給陳雪澤的念頭。

……

到C市已經很晚。

剛下車,她接到陳雪澤的電話。

陳雪澤:“你加班?”

陳黛薇提着行李箱穿梭在人群間,心不在焉說:“沒。”

人聲嘈雜。

“你在哪?”陳雪澤頓了一下,語速明顯變快,陳黛薇從話筒裏聽見他似乎起身拿車鑰匙。

“C市。”陳黛薇解釋說:“我出差。”

陳雪澤似乎舒出口氣:“嗯。”

電話挂了。

陳黛薇以為她出差可以清淨幾天。

沒想到,陳雪澤每天都給她打電話,找話題跟她閑聊,問她什麽時候回家。

才兩天,他至少問了她五次什麽時候回家。

跟她一起出差的同事撞見過幾次她打電話,還打趣:“來那天還說沒人可打電話。”

同行的還有小娜,見她經常捧個手機,若有所思:“複合了啊?”

陳黛薇:“……沒。”

小娜:“那就是快複合了?”

陳黛薇:“……沒男朋友。”

小娜點點頭,一臉我懂:“那就是沒快複合?還說氣話呢。”

陳黛薇:“…………”

第三天,陳雪澤整天沒打給陳黛薇。

陳黛薇還以為信號不好或者自己錯過了他的電話,忍不住頻頻看手機。

等到她意識到自己居然習慣性等陳雪澤電話,一怔,又起了警惕心。

這就是陳雪澤的目的嗎。

每天給她打電話,每天煩她,讓她習慣,然後猝不及防抽離。

她掉進了他的陷阱裏?

陳黛薇心微微一沉,皺着眉毛收起手機。

剛收起來,下一秒,手機響了。

手機屏幕上閃爍着陳雪澤的名字。

遲疑片刻,陳黛薇還是接起電話。

她倒要聽聽他今天會說什麽。

接起電話,陳黛薇沒有主動開口說話,就這麽靜靜聽着。

她聽見風聲,聽見車流聲,聽見陳雪澤在風聲與車流聲中輕描淡寫的說話聲。

陳雪澤說:“我到C市了,在你樓下。”

陳黛薇:“?”

陳黛薇:“啊?”

陳雪澤低咳了聲,“嗯。”

他好像又感冒了,說話帶着微弱鼻音。

陳黛薇語氣不确定:“你,在我樓下?”

她想起昨天陳雪澤似乎是不經意問過一句她的地址。

陳雪澤:“嗯。”

陳黛薇腦子一片空白,懵懵地站了好一會,好半天緩不過神。緩過神後立即打開最近的窗戶,頂着冬天的寒風探出頭往下望。

也忘了自己此時只穿着條單薄睡裙。

低頭,一眼看見陳雪澤站在下面,一手拿着手機,另一手也拿着什麽東西。

挺大的東西。

陳黛薇沒分神去關注那件東西,腦子還懵懵的,整個人因為陳雪澤的突然到來震驚得不行。好半會兒才找回聲音,幹幹巴巴問:“你……你來幹嘛?”

“今天不是你生日嗎?”

風聲中,陳雪澤語氣尋常:“陪你過生日。”

“……”

看着黑暗中那個拎蛋糕耐心等她的模糊身影,陳黛薇神色迷茫。

從來沒人給她過生日。

連她自己也忘了今天是她生日。

陳雪澤生着病,大老遠跑來C市替她過生日?

為什麽啊。

他在想什麽?

每天的電話,每天的相遇……他都在想什麽?

他……

許久,風一吹,她清醒了。

她眨了眨眼,忽然懂了。

她明白陳雪澤最近一系列的異常舉動是為什麽了。

也猜到了他那個不可告人的目的。

雖然很不可思議,雖然令人難以相信——

但他似乎可能大概也許……一直在勾.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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