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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裏安靜了兩秒,緊接着,申翼說道:“你給我下車!”

“我靠!”李驕陽也叫,“我這開車呢我怎麽下車?申小鳥你夢着呢吧?”

申翼說:“我覺得我的事情只要跟你沾邊兒就會變得特別令人沮喪,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李驕陽說:“那真遺憾,你現在只能看着我。不是,我跟你說正經的呢,你說空留的事兒可怎麽辦啊?我答應她還是不答應她?”

申翼鼻腔裏的氣都比原來粗,特別狠厲地說:“你答應她不就得了?人家還能記你一人情兒,日後近水樓臺更急一步豈不是方便?”

“說的也是。”李驕陽下意識的就順着申翼的話說,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不是,我怎麽近水樓臺了?我更進一步能幹嘛?”

“別人的事兒我怎麽不見你這麽上心?”申翼說,“怎麽她的事兒就這麽上趕着,還問我要不要幫忙,怎麽,你這兒正呲妞兒呢,我說不幫你就真不幫了?”

李驕陽“刺啦”一聲把車停在了路邊,他扭過身來正視申翼,非常認真的說:“你要是真說不幫,那我就不幫。”

申翼沉默。

李驕陽接着說:“我也不是對她有所圖,雖然成年了,但是她才多大點兒啊,還是學生呢,我能怎麽着?你不要把我想的那麽龌龊,雖然我确實覺得她還不錯吧……”

“你什麽意思?”申翼突然問。

“啊?就是……我真的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姑娘啊。”李驕陽迷迷糊糊的說,“雖然身材長相完全不是我的菜,但是怎麽說呢……就是很能聊的來,我覺得跟她聊天兒也挺開心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在這個年紀裏知道自己要什麽,真的非常難得。”李驕陽對于空留的看法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觸中轉變的,最初大家都是視覺動物,但是相處的美妙經歷會在赤裸的目光上加上一層濾鏡,叫也許原本不那麽符合自己審美的人也逐漸變得美了起來。

要不怎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呢?雖然空留并非李驕陽的什麽情人,但是李驕陽确實有這麽一種感覺。他很單純的喜歡空留這個人,也喜歡空留的努力和堅持。他說不上來自己是被哪種情緒所打動,叫他嘴上拒絕着空留的求助,但是心中會找各種辦法來給自己開個後門兒。

可是這些在申翼聽起來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申翼只能心想完了,李驕陽喜歡上別人了。也許李驕陽自己還沒弄明白呢,但是這種年輕的暧昧在申翼眼中已經可以蓋棺定論了。一股巨大的挫敗感和失落感如狂風呼嘯一般席卷申翼的大腦,叫他非常自暴自棄的問李驕陽:“要是我說我不喜歡她呢?”

“啊?”李驕陽反問,“你為什麽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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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這張嘴大概生來就是說瞎話的,前一面會信誓旦旦的跟你說,兄弟要是喜歡他女朋友他肯定分手。但是後一秒,當你說你真的不喜歡那個女人的時候,他就會裝作沒事兒人一樣的反問你為什麽不喜歡。

人啊,哪兒那麽容易毅然決然的就為了左手放棄右手呢?只不過是大部分人在說這句話時僅僅因為自己沒經歷過罷了。

“沒什麽為什麽。”申翼笑了笑,在沖動勁兒過去了之後,他恢複了平靜,對李驕陽說,“有些事情你也不用參考我的意見,如果你很想幫她,并且認為自己做的事情是對的,那就去做好了。畢竟很多時候擺在眼前的機會就那麽一個,猶豫猶豫,它就不是你的了。”他意有所指的對李驕陽說這些話,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他當初可以對譚明晖義正言辭的說那些勇敢的話,但他并非一個勇敢的人。他瞻前顧後,既喜歡李驕陽,又因為這份喜歡生出了許多害怕。他害怕擾亂他們兩個之間原本好好相處的關系,也害怕影響到李驕陽原本正常的人生。他如同陷入泥沼的人,越是努力,就越無法掙脫令人窒息的困境。

申翼很想矯情一下,每當他生出一些覺得自己痛苦萬分的感慨時,就會立刻暗暗告訴自己,走出家門去看看這個現實而殘酷的城市吧。每天都有那麽多人勞勞碌碌着僅僅是為了交的上下個月的房租;有那麽多人住在偏遠的郊區,每天花費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去上班,也僅僅是為了節省生活的開支;有那麽多人居無定所,每年都要經歷一次遷徙,不敢買大件物品,也僅僅因為那些都是下一次搬家時的累贅……那麽多人被生活壓的喘不過氣來,可是連死都不敢死。

而他呢?他吃得上飯住得起房子,只是因為感情生活不夠順利而糾結罷了。每每想到這裏,申翼都覺得自己是個孬種,只會躲在角落裏自怨自艾。

生活又不是單單欠了他的,怎麽就他那麽要死要活的呢?

申翼五根手指貼着自己的頭皮向後捋了一下頭發,他揉了揉臉,說:“你送我回家吧,我困了。”

“哦好。”李驕陽發動引擎,車子融入到了北京喧鬧的夜色之中。

就在李驕陽還在糾結的時候,申翼在他不知不覺中已經默默的退出了他的視線。起初是李驕陽發現現在只要一下班,申翼肯定是第一個跑路的,而且周末的時候絕對找不到人。以前他在小群裏随便說點什麽張春強和申翼都會附和,但是現在只有張春強一個人了。

他悄悄的去問張春強:“強哥,你知道小鳥最近怎麽了麽?”

“什麽?我能知道什麽?”張春強還納悶兒呢,轉而說道,“不過我感覺他最近心思确實不在工作上。”

“我靠,難不成他真去談戀愛了?”李驕陽的語中帶着篤定的驚訝,而張春強更是驚訝,問李驕陽怎麽回事兒,李驕陽就一五一十的把他知道的告訴了張春強,說完之後他問張春強:“強哥,你分析分析是不是這個理兒?”

張春強內心頗為複雜,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件事兒,只能含糊的對李驕陽說:“他開心就好吧……”

“我覺得他要抛棄我了……”李驕陽黯然神傷的說,“自古以來都是但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哎,我……”他剛要表演一番,張春強立刻制止他說:“得得得,你趕緊打住啊,別沒事兒給自己加戲。”她心說,也就是申翼能對着李驕陽忍這麽久,換做是她,怕不是早就把李驕陽碎屍萬段了。

可誰叫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呢?李驕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偏愛的那個,他就是習慣性的耍賤,但是每次都能戳到對方痛點上。

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不幸。

這邊廂李驕陽還在暗中揣度,那邊申翼已經跟曹然吃過幾次飯了。

他們并沒有一上來就明着說要交往,雙方的态度都比較保守,申翼提議要不然先從做朋友開始試試,他不是很喜歡gay圈那種動不動就下三路的作風。曹然也是如此,便欣然答應了。

曹然因為還在讀書,時間上比較好調配,申翼就不行了,他總不能跟李驕陽說老子要去約會今天不上班了。所以他們兩個人一般都會約在申翼下班之後見面,見面的內容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普通的吃吃飯逛逛街。男生能逛的東西非常有限,申翼又不是特別喜歡壓馬路,于是最終還是找個咖啡館坐下來閑扯淡。天色晚了,申翼打車送曹然回學校,自己再回家。

他以前總覺得開始一段嶄新的人際關系是非常複雜的,但是真當他經歷了,卻發現也沒什麽難的,全看你願意不願意。

可能申翼幸運,遇見了曹然這麽一個非常能配合他的人,無論申翼說什麽曹然都能滿口答應,不像李驕陽那麽膈應人,明明順着說一句就完事兒了,他偏偏要發散思維反問你個所以然。

申翼總是跟李驕陽鬥嘴吵,吵習慣了之後面對曹然,則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兩人吃完晚飯,因為約定的地點距離曹然的學校不遠,兩人就慢慢溜達的往學校走。五月的晚風很輕柔,把路邊的花蜜都吹散了,空氣中有陣陣暗香。

“你今天很累麽?”曹然問申翼,“我看你好像一直都沒什麽精神。”

申翼搖了搖頭:“沒有,夏天到了,容易犯困而已。上班又不能總是睡覺。”

曹然說:“你不是跟朋友創業麽?自己當老板都不能随意一點?”

“當然不能。”

“那真是太不自由了。”

申翼笑着解釋:“哪兒有什麽自由,不過是編雞湯騙小孩兒罷了。別說我了,你呢?最近怎麽樣?上課忙不忙?”

“上課倒是不忙。”曹然說,“不過要期末考試了,要花時間泡圖書館了。”

申翼說:“加油吧,珍惜上學的時候。”

“嗯。”曹然點點頭。他在朦胧的燈光數影中看向申翼,說:“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麽?”

“什麽?”

“你為什麽要留長頭發?”曹然開口,“有什麽特別的象征麽?”

“喜歡穿女裝算麽?”申翼非常坦然的說,“會不會覺得我是變态?”

曹然反問:“同性戀不就是變态麽?”他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兩個人都笑了出來,申翼沉吟道:“是啊,沒什麽區別。”

“我只是好奇所以想問一問,沒有什麽別的意思。”曹然補充說,“我也并不會因此對你有什麽奇怪的看法。我覺得你是個好人,非常有涵養,跟我認識和接觸到的其他人都不一樣,也……也跟我在網上看到的別人所說的也不一樣。我很喜歡跟你做朋友,如果可以的話……”他忽然停了下來,目光直視申翼,很正經的問:“如果可以的話,我能做你的男朋友麽?”

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申翼顯得有點恍惚,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曹然的真切。不過曹然倒是非常大方,在看到申翼的表情之後,他就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笑着說:“你覺得還不是時候也沒有關系,不如我們就這樣吧,時間久了,也許你也會覺得我這個人不錯呢?”

“你也很好。”申翼簡單的說。

“哎呀,你說我們這麽互相說對方很好有意思麽?”曹然看了看路面上,正好有一輛空着的出租車遠遠駛來,他伸手招呼了一下,車子慢慢在他們面前停下,他對申翼說:“太晚了,你趕緊回家吧,明天不是還要上班?”

“嗯。”申翼說,“你也快回學校吧,晚安,再見。”

“再見。”曹然朝他笑了笑,揮手告別。他笑的時候會顯得很可愛,因為正好能露出來一點不太明顯的虎牙,叫他看上去似乎比真實年齡要小上許多。

顯得非常青春蓬勃,富有朝氣。

申翼閉着眼睛靠在車窗上,他是覺得恍惚,覺得不真切,更加令他疑惑的是,他不是已經決定要開始一段新感情了麽?曹然是個非常适合交往的對象,性格很好,善解人意,學歷也不錯,社交圈子簡單,沒有任何惡習……不像那個李驕陽,腦子蠢也就算了,人還特別聒噪,關注的重點經常錯上加錯,三句話就能把申翼氣的半死。

在這樣理性的分析之下,申翼知道他根本找不不出來第二個比曹然還适合穩定交往的對象了。其實他心裏對曹然的印象也很好,這種“好”也是基于上述理論分析。所以在曹然試探性的提出更進一步的要求時,申翼的感性思維叫他沒辦法張嘴就答應人家。

答應了有什麽損失呢?其實沒有。只不過就是理性的合适還不能打過感性的喜歡。

這一路上申翼想了很多,他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緒,安慰自己在曹然面前表現的木讷只是因為自己沒有準備好。他的感情很慢熱,也許接觸一段時間,他就能夠從李驕陽帶給他的陰影中走出來,也許他就可以接受曹然了。

他希望在他修整心情的這段時間裏,生活能夠風平浪靜。

李驕陽哪兒給他機會呀,第二天就跟做賊一樣的把張春強和申翼拉進了小黑屋,鄭重的跟他們倆說,他決定幫空留這個忙了。

申翼毫不意外的托腮看向窗外,連理都不理李驕陽。張春強則說道:“你可真是為愛走鋼索,所以你想怎麽幫她,有計劃了麽?”

“不是為愛走鋼索,沒什麽升華。”李驕陽試圖把自己從裏面摘出來,“我跟空留女生是非常純潔的革命友情,你不要瞎意淫。”

“除非長的難看,否則男女之間哪兒有什麽純潔的友情?”張春強不客氣的說,“所以你是說你空留女神長的醜呢?還是你自己長的醜呢?”

“膚淺!”李驕陽叫了一聲兒,趕緊轉移話題,說起了自己的計劃,“空留說她比賽那天,他們班是上自習課,有副科老師在看自習,這算是比較幸運的一點吧。但是她不在的話,需要有一個人在教室裏幫她占坑……”

張春強說:“哎,你當老師是傻子麽?看不出來自己的學生變樣兒了?”

“空留查過課表。”李驕陽說,“那天的老師是別的班的,對他們班的情況不是很熟悉。空留已經跟班上的同學打好了招呼,到時候只要有個女生在那裏坐着堅持一個下午就行了。所以……”

一直沉默的申翼扭頭看向李驕陽:“所以你怎麽不上?這件事情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就……大家一起學雷鋒做好事嘛!”李驕陽說,“我本來想去的,但是我這樣兒……”他指了指自己的白毛兒,又指了指自己的身體,“想裝也實在裝不像啊。”

“我希望你不要把自己的私事兒帶到工作中來。”申翼緩緩說,“你自己愛幹嘛幹嘛,我管不着你。但是如果你想動用公司力量去滿足自己的私欲,那麽恕我不能答應你。”他頓了頓,毫無波瀾的看向李驕陽,張口一字一頓的說:“李驕陽,我說過我不同意的。”

“我知道我這樣做非常任性。”李驕陽破天荒的沒有跟申翼犟嘴,“我也前前後後想了很久。确實,你們都說的很對,學生時代沒有什麽是比高考還重要的,特別是對于一個高三的學生來說,天大的事兒也要等到高考結束之後再說。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高考考砸了可以複讀,比賽結束了還有下一次,但是十八歲這一年的做過的夢,哪怕再傻再蠢,過了就都沒有機會說‘下次再來’了。你們能理解這種感覺麽?”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也許特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在特定的時間裏做才會顯得意義非凡,那天李驕陽在空留的對話框裏打了好多字,他本來已經要拒絕空留了,但是在回車鍵按下的一瞬間,他忽然朦朦胧胧的回憶起了自己的十八歲。

那個充滿了橘子汽水和冰棒的炎熱暑假,他總記挂着要去找申翼吃飯,感謝他高中三年對自己的幫助,也順便紀念一下美好的高中時光。可是李驕陽總是有別的約,他心裏念叨着下一次吧下一次,一眨眼就到了大學開學的日子,那時申翼已經出國了。

十八歲過的很快,快到很多故事都是無疾而終,沒有下一次的。

李驕陽完全是沒有任何理由的就想到了這個片段,甚至這兩件事情之間都沒有任何邏輯關系。他猶豫了,那個回車沒按下去。很快的,他重新打了一行字發給了空留。

“我幫你,不論結果如何,希望你能不留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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