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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點,李驕陽攜“女友”申翼準時出現在自家門口。
“愣着幹嘛?”申翼碰了碰李驕陽的胳膊,“走了。”
“我突然特別緊張。”李驕陽開始犯嘀咕,“一定要這樣麽……很想現實逃避。”
申翼說:“你問我我問誰?不是你叫我來的麽?你要是覺得不行,那我現在回家還能趕上晚上叫外賣。”
“別別別。”李驕陽怕申翼真的當場跑路,摟着申翼就按自家門鈴。申翼不太習慣跟李驕陽如此親密,別扭的掙了一下。李驕陽卻卡着申翼的腰說:“別動別動,這樣看上去比較自然,要不然咱倆跟不認識一樣,我媽肯定又開始問東問西了。”
兩人正是糾纏的時候,門就開了。
此時一家子全在,龐雯看見自己的傻兒子果真把人家姑娘弄來了,笑的甭提有多開心,連忙開始各種招呼,一點都沒有初見時應保有的矜持,弄得申翼有點不知所措,只能特別拘謹的坐在沙發上接受李家人熱情的拷問。
姓什麽叫什麽今年多大了在哪兒上學在哪兒工作,家在哪兒幾口人父母做什麽的……這些家長關心的問題龐雯一口氣問了個遍。這臺詞兒申翼沒跟李驕陽對過,只能看李驕陽。李驕陽也沒給這位大美女編造好人設,正想着呢,就聽李晨星說:“我怎麽覺得這位小姐有點眼熟,我們之前見過麽?”
李明月雖然上次碰見過李驕陽帶着申翼逛商場,但那次是遠遠看見,今天也是第一次見本人,附和說:“我也這麽感覺。”
龐雯說:“肯定是長的像明星的啦!”她拉着申翼的手,笑呵呵的說,“我們姑娘多漂亮呀!”
申翼坐的筆直,任由龐雯女士蹂躏,連動都不敢動。
當然也不敢說話。
“其實吧,她是申翼的表妹。”李驕陽趕緊順着大哥大姐的質疑打了個補丁,“剛回國沒多久,我是經由申翼跟她認識的。你們別老問東問西的,她感冒呢,嗓子不好……”他為了力求真實的場景還原,一邊兒說話還一邊兒伸手攬着申翼的肩膀,表達他們真的處在熱戀中這個意思。
申翼也沒的選,只好點點頭。
“媽,餓了。”李驕陽岔開話題,“吃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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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吃吃,這就開飯。”龐雯站起來,“趕緊洗手吃飯。”
李銳立是一家之主,龐雯跟個花蝴蝶一樣的在申翼身邊兒轉悠,他只能保持嚴肅,不過看樣子也對李驕陽的女朋友表示滿意,晚上特意開了瓶好酒來招待。
他們一家子很熱鬧,飯桌上從來不缺話題可聊,不過他們都很遷就申翼,尤其是李驕陽,簡直殷勤的可怕,伸着胳膊給他夾菜,申翼面前的飯碗裏的內容都快冒尖兒了,李驕陽就只會說“你多吃點”,活像是在喂豬。
李明月被自己這個蠢弟弟的行為辣到沒眼看,就想跟申翼閑聊幾句緩解緩解氣氛。女孩在一起聊化妝品和減肥總歸不會出錯。李明月對申翼說你的裙子真好看,申翼就點點頭說李驕陽給買的。然後李明月非常誇張的“哎喲喂”一聲,很嘚瑟的看向李驕陽,那意思仿佛在說你小子終于審美在線了一回。
殊不知李驕陽給申翼送裙子那天經歷了何等狗血大戲,要是真知道了,這頓飯還不頂怎麽吃下去。
李明月又跟申翼聊化妝品,誇妹妹不僅人漂亮,妝容也好看,這一下就聊到了眼影牌子口紅色號,龐雯這個老年美少女也跟着聊兩句,三個男人看着這三個女人聊的激烈模樣,誰都沒聽懂到底是啥意思。
申翼真的不想聊這些,他只想閉麥下線。
可戲還得裝下去呀,來都來了,不得站好最後一班崗?
他有點恍惚,仿佛自己從這熱鬧的景象中抽離開。他想,如果他能夠以“申翼”的身份坐在這裏該多好。被李驕陽的家庭所接受——這可能比被李驕陽接受還要困難一萬倍,在家庭的壁壘面前,個人的意願似乎都變得非常無足輕重,因為人始終是感情動物,但是家庭這個集合不是。裏面有各種各樣的人,用各色的眼光去評判一個等待被接受的人。
申翼身處這樣的環境裏,李驕陽的家人喜歡她,竭盡全力的向他展示着這個家庭的美好與包容,連李驕陽都非常親近的跟他坐在一起,問他要不要吃這個吃那個,渴不渴累不累,十足十的一個二十四孝好男友。李驕陽他媽就更厲害了,非常鄭重的送了他一只玉镯當見面禮,他再怎麽不懂玉,看那溫潤的光澤和顏色也能推斷出來價格不菲。
可惜他穿着裙子,畫着精致的妝,一言不發,大家都當他是李驕陽的“女朋友”。而這一切都是給這位“女朋友”的,這只玉镯也是給未來兒媳婦兒的,不是給申翼的。
如果換做申翼本人呢?可能會被直接轟出去吧。
他不敢往下想,太現實了,叫他生出許多悲觀的情緒來,一頓飯也吃的不是滋味。
李驕陽也累,伺候局伺候的手忙家亂,還生怕出什麽岔子翻車,這要是被識破,他可真就再也別想回這個家了。飯吃到一半兒他就開始琢磨着吃完飯怎麽全身而退,可能今天是他的幸運日,想什麽來什麽,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屏幕閃了閃,有消息,來自他的狐朋狗友。
內容也很簡單,都不問他在哪兒呢幹嘛呢,就叫他出去喝酒蹦迪。
換做平時李驕陽肯定得結合自身情況猶豫猶豫,今天情況特殊,他當即就問了對方的地址,說一會兒就過去。飯後也不管自己老娘多次挽留使眼色,拉着申翼就往外走。龐雯女士旁敲側擊阻攔了半天,到最後李驕陽說:“媽,你說我倆好不容易過個周末,還都給你們交代了?能不能給我們年輕人一點點自由的空間?”
“哎呀你小子能耐了?”龐雯敲了敲李驕陽的頭,把他拉到了一邊兒小聲說,“我跟你說你可注意點,君子發乎情止于禮知道不知道?交往就好好交往,別給我弄出來什麽不好處理的事兒!”
“媽!你想哪兒去了?”李驕陽無語,難不成還能對着申翼耍流氓?他欲哭無淚的說:“你就甭擔心我了,我有分寸!你看我的事兒也算是告一段落吧,我哥成天那麽忙,你就趕緊放他回家睡覺去吧,還有我姐,你也多盯着點,多大歲數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啧啧……”
一聽這個龐雯就頭疼,于是對李驕陽的注意力也就不那麽集中了:“得了,你趕緊走吧!”
李驕陽拉着申翼逃難一樣的離開了大門,兩人站在外面呼吸着自由的空氣,良久,李驕陽從手機中擡頭對申翼說:“沒吓着你吧?”
“沒有。”申翼終于能正常說話了,“你家裏人挺熱情的。”
“哎,我們這一輩三條單身狗,好不容易家裏來個新人,難免的。”李驕陽解釋,“就是有點熱情過度,你別太介意。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沒什麽。”申翼從自己手腕上把那個镯子摘了下來遞給李驕陽,“還給你。”
“還我幹嘛?”李驕陽推了回去,“給你你就拿着。”
“給你女朋友的。”申翼笑道,“哪兒是給我的。”
“沒事兒,不是傳家寶,你拿着吧。”李驕陽說,“哪怕我帶十個女的回來,龐雯女士都能準備十分禮物,她就這樣兒,說風就是雨的性格。”
申翼問:“你原來帶女朋友回家也這樣兒?”
“哪兒能啊,以前上學談戀愛怎麽可能往家帶。”李驕陽認真的說,“你是第一個。”他略有點開玩笑的口氣,像是捉弄申翼一樣,無傷大雅。
申翼漠然的看着李驕陽。
“我送你回家?”李驕陽說,“正好完事兒我去續攤了。”
“續什麽?”
“朋友叫我出去喝酒。”李驕陽說,“其實我不太想去,哎,可能年紀大了吧,蹦迪都要蹦不動了,到時候帶來一杯威士忌加枸杞,随便在舞池子裏社搖兩下。”自從去年聖誕節他們留下了許多傳說之後,李驕陽就很少再出去玩了,那次是真給他傷的夠嗆。
今天還不是為了逃避家庭責任麽。
“要不……”李驕陽上下掃了掃申翼,忽然說,“要不你跟我去?”
申翼莫名:“我跟你去幹嘛?我又不會社搖。”
“反正你今天都穿成這樣兒了,別資源浪費嘛!”李驕陽說,“有個人跟我去我還能早點退場,要不然再折騰到後半夜我可能會死。”
“……”
“走吧走吧。”李驕陽不由分說的拉着申翼上車,申翼也懶得理他。
李驕陽其實是有點虛榮心作祟的,每次都單槍匹馬的赴宴有點寂寞,這次正好申翼在場,他就特別想帶着申翼去。不因為別的,純粹因為申翼這個樣子特漂亮,一個男人能帶這麽一個大美女出門兒那可真是件長臉的事兒。
把申翼往那兒一擺,不還得羨慕死他那群酒肉朋友?
簡直就是高光時刻!
李驕陽心裏小算盤打的叮咣響,就差偷着樂了,壓根兒就瞞不住申翼。只是今天怎麽看都是一場詭異的戲碼開端,都演到現在了,申翼不介意再加個戲。
還是那句話,畢竟來都來了。
自打一下車一進店門,兩個人就吸引到了足夠多的目光,不過基本都是看申翼的。身材高挑的大美人,大家都愛看。哪怕身邊兒有伴兒了,還有花花公子朝着他吹口哨。李驕陽要是連這都能忍,那就非常不爺們兒了,當即摟着腰一個眼刀飛了過去,宣誓所有權。
申翼哭笑不得,心說李驕陽還挺入戲,演的跟真的似的。
那群朋友定了卡座,見李驕陽摟着個妞兒過來就一頓起哄,李驕陽在吵雜的音樂中扯着嗓子喊:“都給我閉麥!你們給我放尊重點兒啊!”
大家一看這個,心下就都了然了,這是正宮娘娘,帶出來顯擺的。于是調侃歸調侃,也不會說什麽特別過分的話,更沒人去招惹申翼。申翼跟他們都不認識,只能非常沉默的看着一幹人等喝多了吹牛逼,聽的他腦仁疼。
李驕陽的朋友不調戲他,不代表別人不會。夜店這種地方半數以上是來獵豔尋歡的,他們這一卡座都是男人也攔不住別人給申翼送酒,還有請美女跳舞的。
李驕陽就納悶兒了,說:“這群男人是精蟲上腦眼瞎了麽?”
“怎麽,你不開心?”申翼湊在李驕陽的耳邊說,“這不就是你喜歡的‘面子’麽?”
“但是真的很煩!”李驕陽說,“你魅力真大,早知道不帶你來了。要不我帶你去跳舞?”
“不去,我去衛生間。”申翼回想起聖誕節消失的那個夜晚,他可不想第二天睜眼醒來之後發現衣服都不是自己的。
李驕陽沒過腦子就讓他去了,申翼穿過人群一路擠到了男廁所,想都沒想就往裏走。他撩起裙子時發現站在自己旁邊的是方才請他跳舞的某個男人,對方也意識到身邊似乎不太對,轉過頭來看申翼的時候臉瞬間就白了。
申翼倒是不為所動,還朝他笑了笑,眼睛朝下瞄,吹了聲口哨。
那男人吓的酒都醒了,當即穿好褲子就往外跑。申翼看着那個男人跑路,覺得特別有意思,也特別好笑。他真的笑出了聲兒,惡作劇總是叫人開心的。
這個插曲申翼回去之後沒有跟李驕陽講,他們又玩了一會兒,李驕陽喝的面紅耳赤,馬上就要開始說胡話了,申翼怕他喝多了難伺候,借口自己困了才把李驕陽拖出了夜店。
他是個路癡,連駕照都沒有,李驕陽靠着他哼唧,整個人都散發着酒精的味道,更別指望了。于是申翼扶着李驕陽在路邊等代駕,好一番折騰之後兩人才到家。
當然是回了申翼家。
申翼看李驕陽這個德行就知道今天晚上就這樣兒了,他把李驕陽甩到了自己床上,沒想到李驕陽拽着他,連帶他自己都撲了上去,磕的鼻子疼。
“小鳥。”李驕陽迷迷糊糊分不清狀況,就知道用手摸着對方确認存在,“你今天……正好看。”
“嗯。”申翼回答了一聲兒,爬起來給李驕陽脫衣服,讓他睡的安穩點。
“大姐姐別脫我衣服。”李驕陽開始胡言亂語,鬼知道他腦子裏現在正在上演什麽戲碼,“太、太快了……”他死命拽着自己的衣服下擺不叫申翼撩開,仿佛非常有原則。
申翼滿臉黑線,很想罵街。他一個勁兒的安慰自己,別跟醉鬼認真,殺人犯法。
李驕陽自己演了一會兒,可能是困勁兒上來了,平躺在床上不動彈了,只有嘴角還在蠕動,發出輕微的聲音,好像在說“小鳥”,後面是什麽就聽不清楚了。
申翼坐在床邊長嘆一口氣,這會兒李驕陽應當是睡着了,他也只有睡着了之後才乖一點,不會張嘴閉嘴就能把自己給氣死。申翼伸手給李驕陽把頭發撥好,就像他曾經在李驕陽睡着之後無數次做過的動作一般。
他開始想,為什麽自己不是個女人呢?他試圖尋找一條生路,可是在嘗試之後,他只能悲哀的發現他其實走不出來。李驕陽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會毫無保留的信任他,跟他說令人想入非非的話……他扪心自問,其實根本就是舍不得走出來吧。
申翼慢慢的擡起手,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口紅全被擦掉了,他确認沒什麽痕跡了,才彎下腰,動作輕緩的親了親李驕陽的嘴唇。
這一刻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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