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胡尚宮第一擊

五月初一，太子妃去皇帝那兒問安。因是要讨論婚事，我需回避，所以留我在東宮陪伴嘉興郡主。黑蛋下了早課尋我不見，找了過來，便一起陪嘉興玩兒。

嘉興已經長到八歲，粉雕玉琢，冰雪聰明。

她生在永樂七年，我永樂八年進宮，幾乎是我看着長大的，故而粘我，反比我自家妹妹更像親姐妹。

“再過段日子，就該把你家人接進京來了。”黑蛋說：“到時就讓丈人丈母住我外婆家，你到時從京衛指揮使府上出嫁，可好？”

我看着嘉興解九連環，微笑道：“這些事哪裏輪得着咱們議論呢。禮部自會安排，想必不會虧待了。”

黑蛋道：“禮部安排自然不會差，但我總想讓你嫁得更風光些——我絕非看低你們家的意思，你莫多心。只是盼着現在添些榮耀，你将來當家也多幾分底氣。”

我笑道：“你的心我明白。”

嘉興解到最後一環，怎麽都解不開，塞給我。

我本要教育她不要輕言放棄，小丫頭牽着我的袖子只管撒嬌賣萌扮可憐，粉團子似的臉，兩汪大眼睛撲閃撲閃實在招人疼，我便笑着應了，幫她解。

三下兩下解開了，嘉興蹦蹦跳跳拍手笑，笑完了看着鋪開一桌的玉環，忽然道：“這一環一環相扣其實好看得緊，為什麽大家個個都想着一定要把它解開呢。解開都散了。”

此語不吉，正戳中我和黑蛋連日來的心事，一時二人怔怔相望，都說不出話來。

嘉興童言無忌，自己并不知道說錯了話，只見兩個大人變了臉色，便有些愣住。

我笑道：“郡主說得沒錯兒。若微這就把它們再扣好。”

我将嘉興的話圓過去，黑蛋的臉色稍緩了緩，但仍顯悶悶不樂。

嘉興打量着黑蛋，蹙眉道：“自打過了年，大哥哥就一直不高興。孫姐姐也不高興。人人都說你們要成婚了，都說結婚是喜事，可你們為什麽不高興呢。最近母妃發脾氣也越來越多。”

這問題我們沒法答。

黑蛋道：“成婚自然是高興的，我和你孫姐姐是在為別的事煩心呢。小嘉興這些話，跟我們說說就算了，可不能去跟母妃說。”

嘉興點點頭應了，若有所思般低着頭沉默片刻，忽然望着我道：“孫姐姐別難過。母妃這些日子不是不喜歡你，她只是不喜歡大哥哥不聽她的話。”說着輕輕撫着我手臂，好像安慰小孩兒一般。

這話又早熟又稚氣。我和黑蛋不由得都笑了。

又過了許久，直到近午，嘉興都有些犯困了，太子妃才回來。

太子妃的表情略顯陰郁，嘉興撲上去要抱，太子妃才露笑哄了哄她，不多時便讓人把郡主抱走。

“陛下的意思，是看好胡氏，但又說了，畢竟是跟你過日子，等各地方選秀全部結束之後，最終的主意還是你來拿。”太子妃說。

黑蛋強壓着喜色，說道：“皇爺爺真是明鑒。”

然而太子妃道：“只是胡尚宮在陛下面前遞了話，所以咱們之前的說辭，我今兒說不出口，需你改日再去說。”

黑蛋皺眉道：“她說什麽？”

太子妃看了我一眼，冷笑道：“她對陛下說，孫氏是我從小調/教成人，怕她任我擺布，将來兩朝後宮都是我的天下，重蹈唐朝故事。”

唐朝故事，唐高宗多病，政事交武後處置，诏令屢屢發自後宮，武後趁機清洗前朝大臣，導致中宗與睿宗即位後無力反抗形同傀儡，到最後武後幹脆廢掉皇帝自己登基。

不巧的是，當今這位太子爺也是個多病身。

我聽了太子妃的話，疑窦叢生：胡尚宮這是瘋了？一邊要将自家妹子嫁到太子妃手下做媳婦，一邊又瘋狂得罪太子妃？

即便是太子與漢王鬥得最兇的那幾年，皇帝屢屢懷疑太子，卻從來沒有疑過太子妃的孝心，甚至說過“如果不是看在你媳婦孝順賢良，早把你廢了”的話 。如今胡尚宮挖坑挖到了太子妃頭上，豈不是擺明了與東宮為敵。

黑蛋也迷惑不解。

太子妃道：“你們平日自以為聰明，浮躁得上天，看來還是太嫩。我料她必有後招，恐怕到時候，不但由不得我們不要胡氏，反而要将太孫妃的位子拱手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