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上條當麻回到一系辦公室的時候一方通行正極其認真的在電腦前翻看案件報告,這種罕見的态度讓他有些詫異。

雖然這麽說有點貶損他人的意思,但不得不承認一方通行這個人身上顯而易見的缺少親社會行為,例如在之前的幾次會議上,明明已經知道了重要的事實卻總是在最遲的時候說出來,明明只要他的一句話案件的偵破就能少走幾個彎路,明明沒有隐瞞的必要卻還是在欺騙,這無法單純的定義為‘利己主義’或者‘缺少正義感’,而應該是——

冷漠。

并非在先一步解開謎題的時候産生了優越性,也并非是在戲耍他人時産生了愉悅感,只是單純的冷漠,對他人冷漠,對社會冷漠,甚至對自身也是冷漠的。

搖了搖頭把腦海裏不切實際的思考甩出去,上條當麻走到了他身邊:“怎麽突然對案子這麽關心了?”

“因為我是警察。警察要抓兇手。”一方通行給了一個最正規但是放在他身上最不靠譜的理由。

“說實話。”

“你覺得挖屍體的人只是想報案這麽簡單?”一方通行話鋒一轉,反問了他一個問題。

“雖然我倒是不認為他的理由那麽單純,但是果然想不出他還想幹什麽。難道你猜出來了?”

一方通行無奈的嘆了口氣:“我說過吧別把我想的那麽神。如果我真的猜出來了就不用在這裏看報告了,看着你們不得要領的忙不就好了。”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們,別表現的這麽明顯好嗎。”

“嗯,我下次會盡量委婉點表達出‘你們是廢物’這個意思的。”

你要用這張嘴把全世界的人都得罪一遍才開心嗎。

雖說性質有點不同,但上條當麻似乎有點能理解垣根帝督和禦坂美琴的感受了。

心痛歸心痛,上條當麻的視線卻落在了一方通行電腦旁擺着的保溫杯上。

“綠茶沒喝嗎?”

“燙。”

“都一個早上了,不會吧?”

“對我來說就是很燙啊。”

“貓舌……還沒好嗎?”

“沒辦法吧。本來就不是病,神經末梢叢比別人更豐富而已。”

仿佛就是為了要和身體主人敏銳的觀察力相匹配一樣,一方通行這個人舌尖上的感覺神經也要纖細不少,完全受不了高溫的食物,國中的時候還經常發生明明大家都不覺得熱了,到他那裏永遠會被燙的渾身發抖的事情。

也是不容易呢。

想到少年時期那個人出糗的事情,上條當麻不由得露出一個感慨的笑容。

而這個笑容也顯然讓一方通行想起了過去的不愉快記憶,他用力的拍了幾下桌子,惡狠狠的說:“監視官。回去查案子啊喂。”

“我倒是覺得一方通行你啊這麽盯着文件看才是一點效果都沒有的喵。”不知何時手裏的東西已經從卷宗變成了女仆雜志的土禦門說。

“那你想怎麽辦?”

“出去轉換一下心情嘛喵。”土禦門元春笑得奸詐:“偶爾也讓我們用公款出去吃喝玩樂一圈嘛。”

海原光貴解釋道:“他的意思是去三鷹。去埋屍地點周圍看看說不定能有什麽發現。”

“哈?!又去?!”唯一一個産生了異議的是結标淡希:“我身上沾到的屍臭今天還沒消失呢!”

“不一定去看埋屍的地方。也會在周圍的街上逛一逛的。”上條當麻說。

結标淡希似乎對那個髒亂又沒有秩序的地方十分厭惡:“逛街?你見過五個人成群結隊出去逛街的嗎?再說就算真的要逛街也起碼去銀座、新宿、池袋這些地方啊。”

“潛在犯不要要求那麽多啊喵。”

“你知不知道女人穿着高跟鞋上街是件多麽不容易的事情啊!”

“讓監視官背你嘛喵。”

突然間被卷入奇怪話題的上條當麻雙手合十,苦笑:“饒了我吧。”

結标淡希吐了吐舌頭:“反正我不要去。三系那邊還要開會呢,你們突然跑出去好嗎?”

“那這樣吧。我們四個去三鷹市,結标淡希執行官你留下來,也方便和兩邊聯絡。” 上條當麻最終提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OKOK——一路順風。”

——

上條當麻任職的兩年期間其實并未處理過惡性的連續殺人案,但他也曾聽自己的導師說過,連環殺人案其實是幾種案件中破案率最高的,因為随着兇手行動的增多,給警方留下的線索也會越來越多,實際情況下最令人頭疼的要屬于臨時起意的無差別兇殺案,兇器随機、動機甚至可能只是幾句口角、再犯的可能性低等等一系列條件使這種案件往往無法得到有效解決。

現在他們手中的案子雖然兼具了兩種特征,但實際情況卻更偏向于後一種——兇手随機殺死被害人,無法從人際關系上排查;雖然是侵財殺人但銷贓的渠道尚不明确;在嫌疑人刻意躲避的情況下監控探頭也失去了本來的作用。

上條當麻一行人首先驅車前往了埋屍地點,挖出屍體的巨大土坑已經被警戒線圍了起來,工程的相關負責人因為監管不力也被暫時扣押。

四十幾歲忙于每天交際應酬導致身材嚴重走樣的男人一臉的後悔不疊:“好不容易解決了糾紛也找到了要買下這片區域的人,怎麽這麽倒黴挖出了屍體啊。”

那邊亡者的靈魂還未得到告慰,這邊已經開始有人為他們的死叫苦連天,其實換個角度想想,倘若這個男人當初哪怕只多想一點,去多警戒一下工地是否有外人進入,都不會讓這裏成為罪惡繁衍的溫床。

四周轉了一遍仍沒有任何線索,上條當麻索性把自己的車停在了附近,四個人徒步走向工地旁的舊市區。

人來人往的商店街雖然達不到結标淡希所言的那般肮髒混亂,但比起經過幾次改建的中心區域不管是監控探頭的密度還是現代化程度都低了一些。因為挖掘屍體之初就進行了報道管制,周圍居民的生活倒是沒怎麽受到影響,區域壓力指數也都還在正常的範圍內。

“很難想象會有那種連續殺人犯藏在這裏啊。”跟随者形形色色的路人向前走,上條當麻忍不住發出了感嘆。

由于只是普通的進行信息搜集,沒有自立機也沒有護送車,使得他們一行人就像外出購物的平凡青年人。

“多危險的罪犯都是人。”一方通行回答。

“我說,難得能出來走走,別都冷着一張臉讨論案情啊喵。”難得呼吸到安全局外的新鮮空氣,土禦門元春顯得有點興奮,但他身邊的三個人很明顯思想覺悟和他并不在一條水平線上。

“其實我有點奇怪。”四周望了望的海原光貴壓低聲音道:“受害者為什麽要到這種地方來呢?既然是生活條件優渥的人,跑到這個地方是來做什麽?”

一方通行一本正經的說:“會情人。”

“大街上呢你小點聲行不行。”感覺到周圍行人怪異視線的上條當麻想立刻裝作不認識他。

“怎麽了?越是這樣的人不就越喜歡這麽幹嗎?男人找女人女人找——唔唔——”

在一方通行面無表情的嚷嚷出更多驚世駭俗的話之前,上條當麻果斷捂住了他的嘴。

“倒是也有這個可能。”海原光貴摸着下巴,帶着自己一如既往招牌式的微笑:“但是其中有一對是夫妻啊。”

土禦門元春一臉嚴肅認真:“那就只能是那個吧喵。三個人的,比較刺激的那種喵。”

好不容易從桎梏裏掙脫出來的一方通行說:“想不到你這家夥還懂女仆之外的東西啊。”

上條當麻目瞪口呆的看着三個開始堂而皇之在大街上講葷段子的同事,深深覺得局面已經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

“不過話說回來,兇手是怎麽知道自己殺掉的都是富人的?”不正經了三秒鐘立刻恢複往常樣子的一方通行突然問,那平靜的神态讓人懷疑剛才說‘會情人’的是不是這家夥。

海原光貴回複道:“看到了被害人身上的貴重物品吧。嫌疑人的動機不就是劫財嗎?”

“不。”一方通行伸手扯過土禦門元春脖頸上的金鏈子,那動作熟練的就像在牽他們家養的大型犬:“這玩意你能靠一眼就看出真假嗎?”

雖然很想說就土禦門元春這一身不用猜都知道他脖子上的東西是假貨,但上條當麻還是決定只專注于那條項鏈:“看不出來。”

“但兇手殺死的六個人身上被搶走的無一例外是真貨。”一方通行放開了只能弓着腰站在他身邊的土禦門:“所以,他是怎麽做到的?萬一殺了個裝有錢人的冤鬼呢?”

“痛痛痛痛——一方通行你還真是下手不客氣啊喵。”土禦門元春摸着自己被勒出一條紅痕的脖子吸氣:“那就只能說明嫌疑人有某種方法知道自己要殺的人是富人了喵。”

“證明富人身份的随身物品?”一方通行扳着手指一件一件數道:“衣服。手表。舉止神态。現金。飾品。背包。香煙。香水。這些都是能側面證明一個人生活水平的東西,但都可以僞造,除此之外還有什麽?”

在所有人都陷入沉默的時候,上條當麻皺起眉頭問道:“是不是少了一件?”

“啊?”

“車啊。”上條當麻說:“雖然日本工作的普通人都會選擇地鐵輕軌或者巴士出行,但受害者無一例外地需要總是在各個場合奔波,比起公共交通運輸工具果然還是自駕出行的便利度更高,最重要的是通過車的品牌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看出車主的生活條件吧?”

“大意了。果然一直專注于小的細節反而會把最明顯的重點忽視掉嗎。”一方通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頭也不回的對土禦門和海原光貴說:“喂,你們去聯系一下被害者家屬,問清楚被害者是否有車,失蹤後車在哪裏。”

上條當麻還是一副困惑不解的樣子:“這麽說也不對啊,如果受害者開車出門的話又怎麽會被嫌疑人殺死,沒人會在陌生的地方丢下車子只身一人閑逛吧。啊,難道是嫌疑人僞裝成路人敲開了車主的車窗?”

“白癡。那樣車載監控怎麽樣都會留下記錄的。”一方通行罵完身邊的人又小聲的自言自語起來:“随随便便敲開一個人的車窗顯然不可能。那就要讓被害者主動從車裏走出來。僞造事故?行不通。那樣不但不容易得手還容易讓警察介入。”

“汽車出故障吧。爆胎,或者抛錨。一般來說出現這種情況車主都要下車來檢查一下,然後如果要去換乘其他車輛或者找人幫忙,被害者獨自一人在陌生地方的條件就成立了。”上條當麻及時打斷了一方通行有點神經質的自問自答。

一方通行聽完他的話木然的站了一會兒,突然打開了自己的便攜終端,和某人取得了聯絡——

“喂喂,你們家的貓我有好好照看啦。真是的,不要這麽着急的來探班好不好?”

那個有些懶散的聲音來自于綜合分析室的芳川桔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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