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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卷地百草折,唐灼一行踏雪如浪一路飛奔,心內焦急為快些看到凝雪,手中馬鞭也不免抽落頻繁。過了河西道過半,只見前方雪地似有不少人倒下,滿目血跡殷殷,唐灼等人立即勒馬,她心裏一緊,自顧上前查看。這些人都已經斃命多時,且多身着軍服。唐灼翻了他們內裏衣袋,見官牒、随身財物俱在,她立即起身四下張望,見官道一側坡旁正有輛倒地的馬車,裝飾行紋多為宮中所有。但她依舊不敢确信,走近馬車掀了車簾,裏面空無一人,但遺留了已經燃盡的手爐卻是凝雪常用。唐灼頓時臉色鐵青,命道,“四下裏給我找!有人沒人,是死是活,都給我翻遍了!”
凝雪和荔兒彼時在馬車中聞四下殺聲起,荔兒心中驚恐更請凝雪先行逃走,凝雪搖頭,聽來人言只要馬車中人,她毅然掀了車簾走出,“閣下所求不過凝雪一條命罷了,如今閣下勢衆,何苦難為這些軍士?不如放了他們性命,凝雪随閣下去了便是!”
來人見身着大氅的凝雪面色沉穩,如梅立雪中枝,雪色映臉何其冷豔,眼裏也不免激賞,“凝雪公主,奉主公之命不可違逆。公主小心在車裏待着,刀劍可無眼。”片刻間,護從的軍士已被來人斬殺大部,凝雪見這多人為自己血流成河枉送性命,心下一痛,更是跳下馬車從一斃命屍首處拾得柄劍,架在自己項上道,“你若不住手,我便于此處自刎,那你當如何和你家主公複命?”來人愣住,但立即大笑道,“我家主公真是好眼色。”說罷已經馬蹄撒開欺身前來,電光火石間就撥開了凝雪手裏劍,将她擄于馬背,更朝着身後人道,“車裏還有一個,一并帶走!”凝雪左右掙紮,豈料來人力大無比無法掙脫,凝雪遂開聲大呼救命,來人情急以劍柄擊昏了凝雪。河西大雪簌簌而下,馬蹄蹄印很快被雪淹沒。片刻間,護從軍士已經全部身亡。
唐灼待了數個時辰,已經尋凝雪不得,她百思不得其解,忽然眼前殺光一閃,下令回劍南道。唐阚正在書房習字,屋內炭火茲茲作響好生安靜,只見書房的門被人推開,唐灼怒意盛盛走進來,“兒子未接到公主,公主半道被人擄走時下不見蹤跡。”唐阚大驚,筆勢忽然頹然直下,只得放下了道,“可查出何人所為?”唐灼心下本對唐阚生疑,見他驚詫不似僞裝,也低了聲道,“眼下只知并非匪寇,財物都未被搶走,所有人不留活口只餘了公主和侍女不見蹤影。兒子懷疑,此事兩股人所為最為可疑。”
唐阚接道,“鄒行魯餘匪或河西道節度使?”唐阚搖頭,“鄒行魯餘匪以被你清剿相當,哪裏有這麽大的聲勢将護送軍士都一并殺光?而河西道節度使方才請了表辭職回長安,此人更是皇親,怎會做出半道擄掠公主之事?”
唐灼聲音慘然,“兒子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做?能在河西道上行事如此淩厲的,除了咱們劍南道,就是這兩股人。”唐阚聞言氣得摔硯臺在唐灼腳下,“孽畜!”墨汁滴滴濺在唐灼腳上,“你是懷疑我劍南道?還是懷疑爹?我又為何要截了公主?”唐灼低頭不語,唐阚見狀更是氣悶,指了指手旁的一疊急報道,“範陽史朝倫下了數道後直下洛陽,逼近長安。如此勤王大好時機,你卻被在狐疑亂心!”唐阚頓了頓,道,“明日你且帶突将營為先鋒,下了河西。凝雪公主,我自會派多人四下打探。”
唐灼心焦如焚,想推了軍命親去尋找凝雪,被唐阚瞧出了心思,罵道,“如此良機?你若失了,莫說河西,凝雪公主也尋不得!”唐灼擡眼,唐阚也是一驚,她此時眼裏俱是紅絲,合着面上疤痕像極了殺神下臨,“兒子領命告退。”
唐灼回到府上,唐梅唐卻早已經在門前守望,見唐灼只身一人,沒有凝雪公主,唐梅怯生問道,“将軍,公主呢?”唐灼下了馬,冷冷道,“召集突将營諸将來我府上議事。”
“河西道治所涼州重兵把守難得近身。安定候命我突将營先行下了瓜州、甘州。”左金吾将軍書房內,唐灼指着沙盤對終将道,“都說兵行詭道,奇正相合,然瓜州此時天寒,大軍行進頗有不變,饒是奇正之術都奈何不了老天。你等且挑選數百精幹,化作商隊藏兵器于車內,先行進城再伺機而動。”
唐灼看了看窗外,又道,“雪勢停了,這幾日想必都無大風雪,拿下瓜州,在伺機尋甘州。”她冷靜布置着,心內卻僅僅挂念着凝雪安危。衆人再細細商議了後才回了軍營準備。唐灼坐在椅上,拿出随身帶的桃木梳又呆呆看着,唐卻已經在房外喊着,“将軍,唐卻有事相求。”
唐灼讓她進了門,直視她雙眸問道,“何事?”唐卻道,“大人此行出軍可能帶着卻兒?卻兒知道女子不得入營,但卻兒是河西道上涼州人,許能助将軍一臂之力,将軍起居卻兒更深得習性,一定伺候好将軍。”
唐灼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小小人兒,“莫說女子,便是不少男子都俱上沙場,你究竟是為何要随軍?”她聲色頗厲,卻兒不免也戰抖了下,“卻兒,想回涼州給爹娘墳上添些紙錢。”說罷,她眼內已經含淚,“卻兒自去年出了涼州,一直惦記着雙親墳上無人祭奠,将軍,卻兒只去這一回,日後再也不敢了。”唐卻跪地拼命叩頭道。
唐灼見她形狀可憐,才嘆了氣道,“也好。你換了男裝,明日随我一同吧。”
寒天進瓜州,也不知能否順利拿下,唐阚心焦河西,等得就是河西道節度使辭命、天下已亂的時機,的确是良機不可失。想着凝雪此時不知身在何處,唐灼心裏又是一疼,她知道凝雪性命定是無憂。賊人只朝她而去卻不要財物,定是想以凝雪要挾與朝廷或劍南道。唐卻已經退下,唐灼竟坐在窗前一夜未睡,第二日清晨暗中派了唐梅在成都城內打探,自己才領了僞裝的商隊前往瓜州。
唐灼一行到了瓜州城下,已經過了數日,天寒無比,将那僞裝的物資運到了客棧後,唐灼等人一路未有多多幹擾。她心下生疑,特意囑咐了部下不可輕意。派去打探瓜州衛所的人回來,道衛所不過千人,瓜州夜下定能到手。唐灼心下稍稍放了心,這些日子她食睡不安,唐卻看了急在心中,請了命去客棧內買了些散米在屋內生了炭爐為唐灼熬粥。
唐灼已經卸了僞裝,皺眉思索着凝雪之事,一路不斷有唐梅的信送來,道唐府無有大動靜,父親也只一心備戰河西,尋公主之事似在例行。唐灼心裏惱火又不好發作,只恨自己不得脫身,想着快些拿下瓜州,自己再多方尋找凝雪蹤跡線索。她隐隐覺得凝雪失蹤與劍南道和河西道都脫不了幹系,如事态不進,則極難得知對方用意。是不是拿下來瓜州,凝雪便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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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州城內多有胡人,天色黑了沿街胡語依舊叫賣不斷,唐灼趕路數日,雖困倦不堪,但總無法睡着,便命唐卻乘了熱粥在窗前慢慢喝着,明銳的眼神将窗外瓜州城盡收。唐卻見她身形連日消瘦,暗自着急,道,“将軍還是早些休息好。這些日子趕路卻兒見将軍都沒睡好。”
唐卻放下了碗,對唐卻道,”無妨。你也歇着吧。”唐卻雖是換了男裝,卻總覺于唐灼男女有別,她四下看看,尋了門後一處抱臂靠坐下來。唐灼皺眉,“到榻上來。”唐卻心驚,不知道将軍何意,唐灼瞬時明了,道,“你在此房休息,我今夜還有事。不必擔心我。”卻兒面色一紅,點頭到了榻上。方閉上眼,只聞客棧外腳步密集,唐灼心道不好,忙拿了劍關上了窗戶,聽到門外唐策道,“将軍,來日數千,已将客棧包圍,我等行跡早就敗露。”
唐灼心裏擔心果然出現,她叮囑榻上唐卻道,“你且躲好,不要出來。”轉而對唐卻道,“弟兄們呢?”
“都已起身備戰,大不了一死也要拼送将軍安全出圍。”唐策斬釘道。
唐灼心內感奮,道,“說什麽死不死?都給我好好活着出去。”話音剛落,如雨箭矢沾了沃油射在房窗上,唐灼令唐策令帥十餘人砍殺出路與城內其它突将回合,自己帥餘人待箭雨停後從前門殺出,一時喊殺聲震天。他們一行人本就見慣了沙場死傷,砍殺狠烈,人少然勢足,逼得對方閃開了缺口,其餘突将也趕來從外圍合擊敵人,唐灼臉上早就沾滿了鮮血,手裏劍柄也握得發燙,一直從客棧殺到城門旁,忽見唐卻伏身馬上遠馳而來,對唐灼喊道,“将軍上馬。”唐灼率衆且打且退,出了城門十數裏,才發現身邊突将僅僅剩了十餘人,連唐卻也雙眼血紅,手裏握着把短刀瑟瑟發抖。
唐灼心知必然有人洩露了她等行跡,此人定在突将營中,心中聲色也不動,率了衆人騎馬一路狼狽回了劍南道時,已經十日以後了。唐家閻羅面瓜州敗走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劍南,唐灼面見唐阚時只得知突将營已被唐阚接手,唐灼瞬間似成了孤家寡人,棄子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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