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1)

不知道暈了多久,楚州掙紮着蠕動了一下身體,感受到身下是冰冷的水泥地面,被暴揍過一頓,身上沒有一個地方不在痛。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但是入眼卻是一片黑暗,就在這個時候,大門忽然被人拉開,明亮燈光照射進來,讓他下意識眯起眼睛,眼球久不見燈光被刺激着流淌出來眼淚。

來人身材高大,身穿西裝革履,就如同看着砧板上的魚肉那般看着他,眼神相當寒涼。

楚州一看清他面容就不由得咬牙切齒,“傅宵燭……”

傅宵燭看他跟腳邊的臭蟲沒什麽區別,默默凝視了片刻,而後轉過身去。

楚州這個時候才看到,在他身後的椅子上,楚傾被五花大綁捆在椅子上,臉上罩着眼罩。

傅宵燭在椅子面前站定,咔嚓點燃了一根香煙,一邊抽着一邊眯起眼睛打量着他,“楚傾。”

聽到了聲音,楚傾只微微側了側腦袋,卻沒有開口說話。

他聽出來是傅宵燭。

傅宵燭端詳他好久,忽然低頭一笑,而後将煙頭滅在他的鎖骨上,發出焦糊的滋滋聲,“好久不見。”

楚傾不由得仰起頭發出吃痛的抽氣聲,“傅宵燭……放了我弟弟……”

“你弟弟?”傅宵燭聽到這樣的稱呼不由得一笑,“那你知道你的寶貝弟弟都背着你幹了什麽麽?”

他打了幾個手勢,立刻就有人上前來解開楚傾手腕上的桎梏和臉上的眼罩。

這個時候傅宵燭将一沓子的文件摔在他臉上,“你自己看看!”

楚傾還不等活動一下自己僵硬的手腕,拿起文件仔細翻看,沒片刻功夫就震驚地擡起頭,視線在傅宵燭和楚州之間不斷移動,“你,你們……”

傅宵燭露出陰恻恻的笑容,“你弟弟幫助唐千妍爬上了我的床,讓她懷上了我的種,你說我該不該請他來坐一坐?”

Advertisement

楚傾被震驚地說不出話來,而這個時候地上的楚州不由得破口大罵,“傅宵燭你個畜生!是你!是你殺了我爸——!”

楚陽秋的死不亞于傅宵燭心頭的一片逆鱗,聽到楚州再次提起這件事,他實在是壓抑不住心頭的暴怒,上去給了楚州兩腳,冷冷道,“給我閉上你的嘴!”

然而還不等他再次施虐,楚傾便先一步受不了了,“傅宵燭!別對我弟弟動手!”

“楚傾……”傅宵燭眼裏滿是暴虐的猩紅,“你是不是忘了,咱們兩個現在還捆綁在一張身份證上,聽到你最親愛的弟弟,幫助別的女人爬上你老公的床,懷上你老公的種,你就沒有別的話想要說的?”

楚傾哪還有什麽話想說的,要是可能,傅宵燭是生是死都跟他無關,更何況他床上的那點破事。

沒成想,就是這樣無所謂的态度,徹徹底底點燃了傅宵燭的怒火,他抓着楚州的頭發将他從地上扯起來,鋒銳的匕首就抵在他的喉管上,而後冷冷地看着楚傾,“好啊,你不是讓我放了你弟弟麽?”

他忽然從兜裏掏出一個拴狗用的項圈丢在地面上,哼笑出聲,“那你就自己主動把這玩意給戴上,從此以後,我說向東就向東,我說向西就向西,給我收好你的爪牙,好好好學着怎麽來當一條狗。”

這屈辱至極的命令讓楚傾當場就改變臉色,狠狠咬牙,“你——”

然而傅宵燭卻不管這些,眼瞅着楚傾不答應,他直接握着匕首狠狠捅在了楚州的大腿上。

楚州忍不住痛,不由得慘叫出聲,“啊啊啊啊啊——!”

源源不斷湧出的鮮血以及楚州的慘叫聲不住刺激着楚傾的心髒,視線凝固在地面上的狗項圈,牙齒不由得咬住自己的下唇。

“哥……哥……”楚州在傅宵燭的手中不斷掙紮,脖頸上橫七豎八全是青筋,“是……是傅宵燭殺了咱爸……是傅宵燭……他是殺人兇手……”

傅宵燭狠狠攥着他的發根,咆哮着命令,“給我閉嘴!”

楚州眼眶裏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但是他就算是死也要做一個明白鬼,“哥……你不能聽他的……他殺了爸……”

傅宵燭實在是忍不住,再一次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匕首,眼瞅着就要沖着楚州胸口落下。

楚傾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要被攥緊,連忙高聲叫停,“住手——!”

傅宵燭相當滿意自己所看到的,對着楚傾冷冷下令,“跪下。”

噗通一聲,楚傾毫無障礙地跪在地面上。

而楚州卻仿佛是被人撕碎心髒一樣,掙紮着嘶嚎,“哥——!哥——!”

傅宵燭翹起嘴角,繼續下令,“爬過去,把狗圈戴上。”

楚傾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掌撐着地面,就這麽膝行過去,來到項圈面前,顫抖着手将它拿起來,抿緊嘴唇,扣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楚州掙紮着就要對傅宵燭動手,然而卻根本不是對手,只能倒在血泊裏破口咒罵,“傅狗……你不得好死……”

傅宵燭又狠狠給了他小腹一腳,楚傾卻在這個時候出聲,“傅董,該放了我弟弟吧?”

傅宵燭聽到他的稱呼,嘴角微微挑起,顯然被極大地取悅了,“哦?我有說過,我言出必行麽?”

“咳咳……”楚傾這個時候擡起手捂住嘴唇咳嗽兩聲,指縫之中滿溢鮮血,擡起頭時臉上露出了蒼涼的笑容,“傅董……”

下一秒鐘,他整個人就如同離弦之箭一樣竄出去,抓住傅宵燭手中的匕首狠狠一別,當啷一聲兇器落地,被他一腳踢向了楚州,并大喊道,“小州——!快跑——!”

楚州抓住了地上的匕首一刀割斷繩子,站起來踉跄着向前跑了幾步,卻忍不住回頭,看見傅宵燭正抓着楚傾的頭發将他的腦袋狠狠往牆上撞,看的他瞳孔猛然顫抖。

他依稀還能看到楚傾的嘴型,在這種生死關頭,他說的竟仍然是,“小州……跑……”

傅宵燭在這時轉身,就如同要吃人的野獸,眼神裏滿是寒光,楚州當場被吓得魂飛魄散,什麽都不管了撒腿就跑。

“看到了麽?”傅宵燭掐着楚傾的脖頸,鼻尖就仿佛是描摹一樣沿着他的喉結下滑,喉嚨深處發出愉悅的笑音,“連你弟弟都能這麽随意就把你舍棄……楚傾,你的人生真的是爛透了……”

“就跟我一樣……”

他用手指勾着楚傾的下巴,逼迫着他看向自己,甚至還很溫柔地将他眼角的淚水給擦去,就如同詢問意見一樣,“那我們就這麽一起爛下去好不好?”

讓楚傾跑了一次,就斷然不會讓他再跑第二次。

狠戾果決一直以來都是傅宵燭的風格。

楚傾再一次清醒過來,是在一片冰冷的黑暗當中,鼻腔裏充斥着濃烈的血腥氣,全身上下綿軟的沒有半點力氣,掙紮着擡起手,卻聽見了鎖鏈的當啷聲。

借着從頭頂小窗投進來的一點月光,他看清,自己這是被傅宵燭鎖進籠子裏了。

楚傾實在是分不清楚渾身上下哪個地方在痛,好像沒有一個零部件是完好無損的,每一次咳嗽都會牽動着五髒六腑,帶來一場山呼海嘯般的痛楚。

這個時候他聽見開門的聲音,費力地掙紮起來,沒想到來的竟然是唐千妍,她在一幹人等的簇擁之下,扶着自己的肚子袅袅婷婷地來到籠子面前,就如同嫌髒一樣用手帕遮掩着自己的口鼻。

楚傾就這麽眼神麻木地看着她。

“楚傾……”唐千妍看見他現在這副慘樣,本以為自己會心情愉悅,卻不想如同有魚刺卡在喉嚨深處,“你為什麽還不去死呢?”

“傅宵燭為什麽還不殺你?”唐千妍就如同着魔了一樣,用一雙通紅的眼睛瞪着籠子中的楚傾,“你身上到底是有什麽魔力?你給傅宵燭下蠱了麽?”

而這一切,楚傾壓根都沒有辦法回答她。

“夫人……”身邊的嬷嬷擔心這樣的環境影響到唐千妍肚子裏的孩子,不由得出聲提醒,“咱們還是回去吧……”

卻沒想到一聲“夫人”更加刺激了唐千妍的心魔,指着楚傾的臉就不由得咬牙,“你這樣的表情是在嘲諷我借子上位麽?你憑什麽嘲諷我?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憤怒之下,她一把從身旁保镖的手裏搶過手槍,砰的一聲,子彈立刻貫穿了楚傾的膝蓋,劇痛讓楚傾噗通跪在地面上。

只見她冷冷笑着,“你現在只配跪着仰望我。”

劇痛牽動着全身上下的暗傷,僅僅是片刻,就讓冷汗浸透了衣衫,楚傾悶哼了一聲,甚至連跪都跪不住。

唐千妍相當滿意他現在這副慘樣,離開之前,對着看守的人下令,“看好他,別讓他尋死。”

整個傅家上下,壓根沒有把楚頃當成傅家夫人的,哪怕他才是傅宵燭法律意義上的妻子,但是眼下,傅宵燭就這麽将他不聞不問地鎖在籠子當中,下人們全仰仗着唐千妍的鼻息過活,自然是趨炎附勢,任誰都可以上來欺淩楚傾。

偏偏唐千妍還吩咐人看住楚傾,不允許他尋死。

這樣的日子就如同上一輩子經歷的那樣生不如死,楚傾脖頸上套着狗鏈,倒在一地污穢當中,眼神空茫地看着從小窗滲透進來的月光,不知道重生一世的意義究竟何在。

傅宵燭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楚傾,就如同一條死狗,一灘爛肉一樣,身上散發着陣陣惡臭,身材消瘦地宛若骷髅,可那一雙讓他憎恨的眼眸裏仍然倒映着皎潔的月光。

“楚傾。”他站在籠子外,姿态高高在上,“你現在的樣子連狗都不如。”

楚傾就如同沒有聽到一樣,甚至連動都懶得動。

“妍妍懷孕六個月了,性別也出來了,是個男孩。”傅宵燭不由得冷冷一笑,“高興麽?我有兒子了。”

“全家上下都要求我跟你離婚,等到兒子出生之後,跟唐千妍結婚,給她一個正兒八經的名分。”傅宵燭靠的這麽近,被楚傾身上散發着的臭氣熏到,不由得眯了眯眼,“你呢?你聽到這一切是什麽反應?”

“我将一切都捧到你面前了!別人争着搶着,你只要點一下頭就能唾手可得!”傅宵燭太不滿意自己的狗就是這樣一副态度,搖晃着籠子的欄杆不由得咆哮出聲,“楚傾!你到底為什麽不肯點頭!”

楚傾現在甚至連張口的力氣都沒有了,幹裂的嘴唇不斷嗫嚅,卻也只能發出西細若游絲的聲音,“你……毀了我……的家……”

“是我毀掉的麽!”傅宵燭更加暴怒,更加不可理喻,“只要你當初老老實實跟着我,會有後來的那麽多事麽!你憑什麽将這一切的罪過都按在我的頭上!”

聞言楚傾不由得苦笑一下,從上輩子開始他就知道,讓傅宵燭承認自己的錯誤簡直是天方夜譚。

愛與尊重,從不存在于傅宵燭的字典上。

第二天傅宵燭又來了,還帶來香甜可口的飯菜,楚傾打從關在這裏開始,他就沒有正常飲食過,飯香味就絲絲縷縷的鑽入鼻腔,給他這副将死的身軀重新注入了一絲活力。

而與此同時楚傾也發現,傅宵燭的面容看起來更憔悴了,他好像已經很久都沒有睡好覺,眼皮下全是青黑的痕跡,從一走進屋子就開始神經質地咀嚼煙頭,跟個悶聲不吭的神經病一樣。

這一瞬喃凮間,楚傾知道,整個傅家的根基在被動搖,傅宵燭的日子并沒有看上去的那麽好過。

外界并沒有因為他的消失而回歸平靜,反而是更加風雨飄搖。

“你猜對了。”傅宵燭冷冷地看着楚傾露出冷笑,“陸家和顧家聯起手來了,這是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陸二對你情根深種,姓顧的又是在發什麽瘋?”

他眯起眼睛不可思議地打量着面前的小玩意,“楚傾,你身上到底是有什麽魔力?”

然而不管凝視地再久都不會得到答案,下一秒鐘,傅宵燭将帶來的飯菜打翻在地面上,就如同打發一只狗一樣,“吃吧,賞給你的。”

他緊接着冷冷一笑,“吃完了我們好上路。”

楚傾不為所動,傅宵燭又暴怒起來,“怎麽,還期盼他們能神兵天降來救你?”

他攥着楚傾的頭發将他從牢籠當中拖拽出來,按着他的後腦,将他壓在滿地的飯菜上,逼迫着他像狗一樣去吃東西,“我讓你當傅家的夫人你不當,現在的你就只能給我當狗!吃啊!你怎麽不吃了!”

米飯嗆咳進氣管,讓楚傾捂着喉嚨劇烈咳嗽起來,飯菜的汁水糊在臉上,讓渾身上下的氣味更加難聞。

楚傾不肯吃,傅宵燭就抓着他的腦袋重重往地面上磕,一邊磕一邊怒罵,“你為什麽要跟我作對!一開始就老老實實嫁給我不好麽!我傅宵燭将一切都捧在你面前了!只是想要你愛一愛我就這麽難嗎!”

腦袋撞擊着地面發出砰砰的響聲,不到片刻楚傾就已經血流滿面,甚至覺得幹脆就這樣死在傅宵燭的手中也好。

但是……

想起楚陽秋的死,就如同給瀕死的身軀重新注入了一絲力氣。

滿是鮮血髒污的手掌摸索到了地面上的尖銳瓷片,楚傾将它小心翼翼藏在掌心。

不知道多少次虐打過後,傅宵燭卡着楚傾的脖頸将他狠狠掼在牆壁上,好似發了狂的野獸一樣,雙目赤紅,“楚傾,我他媽的承認了,老子這輩子都栽在你手中了,我他媽的确實是——”

而就在這一時刻,楚傾抓準機會,用盡全身力氣,将手中的瓷片刺入了傅宵燭的脖頸!

在身體軟倒的前一刻,傅宵燭完全是出于下意識将口中的話說完整,“……愛你。”

這是傅宵燭此生第一次堂堂正正将愛宣之于口,卻沒想到這也是他此生最後一次機會了。

瘋狂湧入的空氣掃蕩了肺腑的每一個角落,強行提起楚傾渙散掉了的意識,捂住自己的喉嚨瘋狂咳嗽,甚至于肌肉都在緊張痙攣。

“我不愛你。”楚傾完完整整将話說出來,幾乎是涼薄地看向倒在地面上的傅宵燭,“我愛自由。”

然而他踉踉跄跄的還不等走出門,只聽寂靜的室內忽然響起了令人恐慌的滴滴倒數聲,當楚傾意識到這是什麽時候,猛然回過頭來震驚無比地看着倒在血泊當中的傅宵燭。

方才楚傾那一下紮地并不算是很深,只要這個時候喊人進來,就會有救。

但是傅宵燭的心底就如同是被紮漏了什麽一樣,讓他四肢百骸再也找不出半點力氣,甚至連同靈魂都仿佛沉在海底。

若論真心,他從頭至尾,都只給過楚傾一人。

可沒想到竟然卻被棄之敝履。

傅宵燭顫抖着手從自己的上衣口袋當中拿出了一個正在倒計時的計時器,對着楚傾露出一個鮮血淋漓的笑容,“整個傅家我都不要了,每一寸地基下面都已經埋好了炸彈……”

炸彈一詞出口,楚傾的臉色驟然慘白,他撲上前去從傅宵燭手中搶過計時器,在滴滴的倒數聲中,僅僅只剩下了三分鐘的時間。

傅宵燭在這時擡起手,就仿佛是留戀一樣摸了摸楚傾的耳廓,染了血的聲音相當沙啞,“我傅宵燭雖然作惡多端,但有一件事,我從頭至尾都沒有騙你……”

“你父親不是我殺的……”

大腦就如同被撞擊一樣一片空白,而就在這愣神的功夫裏,又是十幾秒鐘消逝。

楚傾就這麽怔愣地看着傅宵燭,再度張開嘴時,聲音嘶啞萬分,“炸彈總控器在哪?”

傅宵燭卻不回答,而是狂熱而瘋狂地凝視着他,“這樣不好麽?我們兩個死在一起,就這麽生生世世……”

回答他的是狠狠一記拳擊,楚傾一拳砸在了他的顴骨上,再度逼問,“總控器在哪?”

傅宵燭的喉嚨深處發出了“桀桀”怪笑聲,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拉着楚傾一起淪亡。

他貼近了楚傾的耳朵,用此生最溫柔的聲音,說着最殘忍的話,“陸恒的人已經在救你的路上了,我要讓他親眼看着你跟我……一起死……”

而與此同時,直升機螺旋槳的葉片轉動聲破空而來,數不清的繩索當空滑下,精銳小隊從四面八方包圍住整個山頭,樹林當中有無數黑影潛藏在黑夜之中,等待着沖門的命令。

技術部隊正在用儀器掃描每一寸土地,就在這個時候猛然發現了不對勁,扣緊了腦袋上的耳機,“不好——!”

“宅基地下藏有大量炸藥!”

變故就在此刻發生!

黑夜背景之下,整座傅宅轟然一聲燃燒起熊熊大火,火光凝練成一朵沖天的蘑菇雲,将黑夜照射宛若白晝,這人間煉獄一樣的景象倒映在陸恒的眼底,讓他瞳孔驟然收縮。

他的身形猛然踉跄一下,竟然險些摔倒。

楚傾……

在場所有人臉色都驟然大變,上空的直升機不得不緊急撤場,所有小隊都被炸彈産生的餘波震倒在地,巨大的沖擊波下,五髒六腑險些移位。

而就在衆目睽睽之下,陸恒忽然一把扯掉了身上的配槍,奪過身旁人手中的礦泉水,全都澆在了腦袋上,而後想也不想地就沖進了火場!

被火舌席卷的傅宅已經化成了人間煉獄一樣的存在,更何況坐地幾千畝地,想要從中找到一個人,那根本就是大海撈針一樣,完全不可能!

陸恒剛一沖進去,就被焦黑的濃煙嗆的氣管猛咳,身上的汗水甚至還不等流淌出來就被高溫蒸發幹淨,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在叫嚣着灼痛。

在這種情形之下,他扯開嗓子站在一片廢墟當中大吼,“楚傾——!”

轟隆一聲巨響,頭頂燃燒的橫梁承受不住重壓,當頭砸了下來,連帶着垮塌了一大片的房屋。

進來了就再也沒有退路,陸恒一咬牙,再次朝着火海縱深奔去!

一片黑暗當中,楚傾不知道自己的幾根肋骨折斷,更不知道身上是否還有好肉剩下,用盡全身上下的力氣将面前的鐵門推開,“咳咳……”

大火燃燒所帶來的濃煙不斷嗆進氣管,以至于咽喉被燎燒地一片焦灼痙攣,楚傾從牆壁內嵌的保險櫃中爬出來,捂住嘴唇不住咳嗽,血液還不等沾染上皮膚,便被高溫蒸騰地只剩下幹涸的痕跡。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是什麽心情,就在炸彈倒計時即将結束的前幾秒鐘,傅宵燭忽然将他一把推入了牆內的保險櫃,用那種留戀萬分的語氣,在他耳畔嘶啞道,“我現在知道……什麽叫愛了……”

保險櫃門剛一關閉,炸彈轟然爆炸。

現在睜開眼看去,這滿目廢墟當中,又哪裏再有傅宵燭的身影呢?

人為什麽總是走到了人生最後一刻,才想起來後悔呢?

楚傾現在渾身上下甚至連移動半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就仿佛是等死一樣,靠坐在半壁殘垣邊,疲憊萬分的閉上雙眼。

現在自己也要死了。

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又會後悔什麽呢?

地基爆炸引發的連鎖反應還遠遠沒有結束,建築物不斷垮塌,數不清的磚石就如同泥石流一樣滑落下來,耳邊不斷回響着宛若驚雷的轟隆聲。

但是這一刻的楚傾,确實前所未有的平靜。

就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希望自己不會再有來生。

火舌不斷席卷着空氣,甚至連肺腑內最後一口幹淨的口氣都被榨幹,楚傾捂住自己的嘴唇,喉頭不住痙攣窒息,卻也只能咳咳嘔血,眼前黑煙滾滾,這就是他臨死前看到的最後景象。

“楚傾……”

“楚傾——!”

然而這時,強有力的呼喊聲就如同一雙手,直接将他從意識的深淵當中拽出來。

楚傾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睜開雙眼,在搖曳扭曲的熊熊大火外,看見了一道令他震驚的身影。

幻覺——?

而就在這個時候,燃燒的房梁承受不住重壓猛然垮塌下來,炙熱焦灼的疾風迎面撲來,楚傾甚至看到死神的鐮刀朝着自己喉嚨揮下,下意識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轟隆——

然而想象當中的劇痛并沒有從神經傳導而來,楚傾不敢置信地睜開眼,一張熟悉至極地面孔沾染着道道黑灰,正看着他溫情地笑。

陸恒用脊背扛起了倒下的房梁,單膝跪地竭力支撐着,伸出一只手,艱難而溫柔地碰了碰楚傾的臉頰,“找到你了……”

高溫燒灼着皮膚,讓楚傾完全喪失了應由的觸覺,甚至都感受不到陸恒在摸自己,但是他心底卻很燙很燙,甚至比這場火要來地更加猛烈。

但是下一秒鐘,陸恒就仿佛是支撐不住一樣身體下沉,從肺腑當中嗆咳出一口口的血沫,落在地面的瞬間就被蒸幹,只留下濃黑的痕跡。

楚傾驚恐地捧住他的臉頰,“陸恒——!”

然而爆炸的餘波仍然存在,數不清的磚石瓦塊從頭頂落下,但凡其中一塊落在頭頂,兩人都是必死無疑。

“能站起來麽?”陸恒審視了一下楚傾渾身上下,暫時沒有看到明顯外傷,“我進來的一路都做了痕跡,你只要順着……”

“陸恒……”楚傾痛苦搖頭,“我不走……”

“聽話。”陸恒現在已經是勉力支撐着脊背上的房梁,重壓馬上就會把他壓垮,“小楚,你還有大好人生,你不可以……”

他們兩個人,只能有一個走出火海。

陸恒就仿佛是苦笑一樣牽起嘴角,“我命中注定會死,所以出去的意義不大。”

什麽叫命中注定會死……

當楚傾真正明白過來這句話的含義時,瞳孔不由得睜大,腦海中猛然劃過,那個老道士說過的話——

“你身邊還有一個再世之人。”

陸恒,陸恒他也是……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爆炸再一次發生,簡直是地動山搖,鋼筋水泥就如同被重新洗牌一樣,楚傾抱着陸恒的腦袋,用身體強行承受了這一波的爆炸沖擊,五髒六腑仿佛移位了一樣,後腦又不知道撞擊在什麽地方,悶哼一聲吐出大口的鮮血。

當楚傾再一次睜開眼,感覺到有什麽東西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臉頰上,他用手迷迷糊糊摸了摸,湊到鼻尖前才聞到濃烈的血腥氣。

是血……

黑暗當中傳來了陸恒的沙啞聲音,“小楚……”

楚傾掙紮着坐起來,發現剛才的爆炸餘波導致大片的水泥板垮塌,不偏不倚形成一個勉強承重的三角區域,但這點空間連半大孩子都容納不了。

“陸恒……”楚傾慌忙想要去查看陸恒的情況,“你……”

熟料陸恒一句話就讓他定在原地,“別過來……”

“我走不出去了……”陸恒似乎聲音裏都夾含着血,不斷嗆咳着,“我的胳膊、腿都斷了,堅持不到救援來……”

窸窸窣窣中,有什麽東西被抛過來,楚傾仔細一看,竟然是沾染着灰塵與血液的營養針劑和腎上腺素。

陸恒的聲音繼續傳來,“你拿着這些,撐下去……好好活着……”

楚傾霎時間淚眼婆娑,哽咽起來,“陸恒……”

他在這狹小的空間內艱難移動的手腳,想要看清楚陸恒的模樣,然而陸恒卻竭力制止,“小楚……咳咳……別過來……”

但他實在是無法阻止楚傾,最後聲音裏都透着無奈,“我現在的樣子不好看……”

但是楚傾壓根不管他說什麽,幾乎是執意擡起手指摸上了他被燒灼到滿是瘢痕創傷的臉,那一瞬間簡直是肝腸寸斷。

“小楚……”陸恒無奈地苦笑,“叔叔現在……很醜吧……”

“不醜。”楚傾哭着笑起來,“陸恒,你是我重活一世的最後意義。”

他拉起陸恒傷痕累累的手掌,将自己的臉頰埋上去,大滴大滴的眼淚就這麽浸潤了焦裂的皮膚,“你要給我長命百歲……”

“小楚……”陸恒因為失血過多腦子遲鈍,尚且沒明白他話中的含義,“你……”

然而這個時候,楚傾卻已經貼着他的嘴唇親吻上去了。

舌尖能夠品嘗到的,只有血與淚的味道,像極了他們的一生。

而這個時候誰也看不到的腦中系統正在播報,【玩家楚傾,自願選擇服用毒鼠強自盡,剩餘百分之八十壽命将無差別轉移到人物陸恒身上。】

【玩家楚傾攻略任務失敗,将被系統抹殺。】

【三,二,一——】

整座傅宅的大火燃燒了三天三夜,最終還是顧夙夜指揮,從海上成噸成噸空運來海水,才完全熄滅。

救援人員蜂擁而上,牽着搜救犬在廢墟上走走停停,最終有人驚叫,“在這裏!快來——!”

所有人都沖上去,當頭頂最後一塊水泥被移開,衆人看到了此生難忘的場景。

陸恒被數塊上千斤重的水泥板壓在下面,好似雕塑一樣跪在地面,膝蓋下的血泊已經完全幹涸,而他低垂着腦袋,不知道是生還是死。

而在他的懷抱中,楚傾就好似睡着一樣安詳無比地躺着,陽光從縫隙當中漏在他的臉上,看上去靜谧而又美好。

顧夙夜甚至都顧不上髒,夾在一幹救援人員當中,率先穿上救援設備就要跳下去,将楚傾給救上來,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動不動的陸恒忽然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顧夙夜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充/血赤紅的眼球歇斯底裏刻滿了絕望,就如同瀕死的野獸守候着伴侶的屍體,不容許任何人侵犯。

陸恒用最平靜的聲音宣布了這個事實,“小楚……走了。”

“什麽?”顧夙夜的眉頭深深皺着,他不肯相信,“楚傾怎麽會……”

然而更多的,卻從陸恒嘴裏問不出了。

誰也不知道傅宅為什麽會突然着起大火,而陸恒在廢墟之下,守着愛人的屍體,被困三天三夜又是個什麽心情。

自打被營救出來之後,陸恒就肉眼可見變得有點……瘋。

他總是莫名其妙會對着空氣說話,就跟和誰聊天一樣,說今天的天氣,說街邊的趣聞,說今天都做了什麽……

心理醫生說這屬于心境障礙的一種,原因是在他心中并沒有接受楚傾離世的信息,所以在腦海當中臆想出來了一個楚傾。

然而更加讓人難以接受的是……陸恒不允許任何人下葬楚傾的屍體,甚至于和顧夙夜大打出手。

“陸恒!就算你再難以接受也醒醒好麽!”顧夙夜實在是忍無可忍,“屍體已經開始發臭了,你難道想要讓楚傾用這樣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麽!”

“他沒死。”陸恒只是這麽回答,“他還存在,我能感受到。”

“你感受到個屁!”顧夙夜實在是憤憤不平,“你要是能感受到他,就更不應該抓着他不放,而是應該讓他好好投胎!”

“小楚還活着……”陸恒讷讷地重複,“我的小楚還活着……”

陸恒最終帶着楚傾的屍體一起離開了海城,他什麽都不要了,臨走的時候只開走了一輛足以成盛放下冷凍棺材的越野車,将楚傾連同棺材一起放在了後座,打算帶着楚傾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冷凍棺材的運行需要大量的資金來維持,陸恒白天打工,晚上就睡在越野車內守着棺材,順便将這一天的見聞都講給楚傾聽。

然而車內存放着棺材和一具屍體,到底還是聳人聽聞,他們好幾次都被驅逐,甚至棺材還被盜竊過,街邊混混以為這是什麽值錢的玩意,卻沒想到打開來跟一具屍體面對面,當場吓得魂飛魄散,還把警察給招來了。

陸恒就如同困獸一樣牢牢守護着棺材裏的楚傾,不允許任何人侵犯。

縱然有冷凍棺材的存在,可仍然避免不了屍體的損壞,在這一路的磕磕碰碰當中,棺材內部的冷凍液不斷洩露,冷凍效果逐漸喪失,楚傾的皮膚表面不可避免地長出屍斑,甚至連相貌都發生了輕微變形。

越野車甚至都上不了高速,因為一開窗,就會散發出一陣腐敗的臭味,引起路人的圍觀。

日子一天天過去,從離開海城開始算,到如今,已經整整七年了。

越野車也已經破破爛爛到幾乎不能修補,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壞在半路。

而陸恒心目中的最後一站是——喜馬拉雅山。

駛上高原不久,越野車就徹底報廢了,不管怎麽修都無濟于事,大概這也是上天注定,只能送他們到這裏。

陸恒打開了冷凍棺材,溫柔而堅定地注視着楚傾的面容,忽略掉他皮膚上青紫色屍斑,而後将他從棺材當中抱出來,背在了後背上,用繩子纏繞了兩圈,而後打了個死結。

之後一路登山,就算再身強體壯,到了高原也得矮上半截,更何況陸恒後背還背着一個,走起來更是磕磕絆絆。

炙熱的陽光灼烤着皮膚,迷迷糊糊中,眼前似乎是出現了幻覺,陸恒半眯着眼睛分辨了好半天才看清,那是一座聳立在岩壁上的破舊寺廟。

廟中早已空置多年,沒有僧侶,更沒有香火,陸恒将楚傾放在陰涼地方,在滿天神佛面前,将酥油一一添滿,而後長跪下來,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而就是在這一瞬間,他腦中驀然劃過了上輩子的景象——

上一世,自己也曾如此在長明燈前許願。

他希望下一世能夠遇見楚傾。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