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塞恩的爪子的确腫得有些厲害，但沒什麽生命危險，只是看上去有些滑稽。

喬翊看了眼後，忍不住低笑出聲，塞恩頓時尾巴微揚，它趴在地上，那只受傷的爪子因為麻木不能壓着，它只得揣着一只小爪子，而後勉強動了動受傷的爪子，委屈道：“蛇跑了，還咬了我。”

看得出塞恩是真的郁悶，它都沒有心情再和喬翊蹭蹭，一直趴在地上，就連塞森喊它吃獵物，它都聳搭着尾巴，一瘸一拐地回去，走路極為緩慢。

人類如果被蛇咬，一般是不會再去觸碰，畢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句老話是沒錯的，但是塞恩不一樣，它算是和蛇杠上了。

草原的蛇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特別是稍有點泥濘的地方和樹幹下，是蛇最喜歡築巢的地方 。

喬翊就看到塞恩報複性地趴在蛇窩旁邊，守着蛇回來，準備報複一擊，但顯然這蛇并不想再回這裏，塞恩守了整整一天都沒有看到那條咬它的蛇。

最後反而把塞森弄得不耐煩了，它低吼道：“過來。”

塞恩一聽這語氣就尾巴僵了，磨磨蹭蹭去了塞森旁邊，果不其然被一爪子拍到了頭上，塞森怒道：“你活膩了？”

它目光落在了塞恩腫起來的爪子上，厲聲道：“再被咬一次，你要怎麽走路？你是要飛嗎！”

被罵習慣的塞恩輕輕蹭了蹭塞森，但也只敢小小蹭蹭對方的爪子，然後趴在了地上，有氣無力道：“哥，哥哥——”

“閉嘴！”塞森本就心煩氣躁，被叫的火氣往上直冒，塞恩吓得不敢叫了，見塞森從石頭上下來，這才小心翼翼挪去到了喬翊身邊，它尾巴輕輕搖晃，趴在了地上道：“我的爪子會好起來嗎？”

“應該不會。”喬翊每次看到這個爪子，都覺得有些好笑：“可能一直都這樣了。”

塞恩的尾巴貼着地面，它的耳朵聳搭着，看這模樣，大概是在懊惱不應該貪玩，這頭獅子難得會有反省的時候。

遠處的水牛群路過這邊，喬翊看到塞森繞着水牛群走，它似乎是在尋找目标，這是喬翊第一次見除了阿行以外的獅子單獨狩獵水牛。

他饒有興致地半趴在地上看着，兩只小獅子也好奇地盯着。

“我哥抓野牛非常厲害！”塞恩一提起它哥瞬間來了精神，尾巴尖微微上翹道：“以前在北部獅群的時候，除了阿修斯就是我哥最厲害，那時候我哥才四歲，阿艾德一心跟我哥過不去，所以經常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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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森打的？”喬翊問道。

“阿修斯打的。”塞恩扭過頭看向喬翊，它道：“如果是我哥，我哥只想殺了它。”

喬翊想了想塞森的性格，覺得這種事情出現在塞森身上，的确有很大可能。

烈日之下的草原顯得有些安靜，水牛們也沒有太多的力氣，它們聚集在一起，一點小小騷動都會讓它們受驚，尾巴一直異常煩躁地甩動着，試圖将蒼蠅趕走。

塞森就埋伏在草叢裏，它低壓着身體，緊盯面前的水牛。

若是以往塞恩的爪子沒出問題時，一般會由塞恩沖進水牛群，引起騷動，水牛們四散逃走時，塞森猛地沖出做出致命一擊，但現在只是塞森獨自狩獵。

它沒有選擇那些成年的水牛，而是選擇了一頭正在邊緣處似乎有些掉隊的水牛。

這頭水牛行動遲緩，它一邊走，一邊看着四周，身子沉重地仿佛走不動路了，以至于塞森在撲上去的時候，其他水牛吓得立刻逃了起來，但這頭水牛卻是有心無力地被塞森撲倒在地，雄獅是直接攻擊了它的腹部，幾乎是活生生咬開了腹部，水牛疼得一直在叫。

這叫聲沉重虛弱，像是在召喚同伴，又像是在痛呼。

這是一頭母牛，而且是已經懷孕的母牛，在這樣的季節懷孕，對于任何一種動物來說，都不算是什麽好事，塞森并沒有什麽遲疑，察覺到對方掙紮的力道不大之後，它的動作更加迅猛了許多。

鮮血濺了它一臉，它舔了舔臉上的血漬，獅吼了一聲，聲音傳得有些遠，其他水牛扭頭看向這邊，似乎也在遲疑什麽，但最後并未上前。

塞恩也舔了舔臉，它起身往水牛的方向走去，擡起一只爪子走路的模樣有些緩慢，尾巴也因為有了新鮮食物而喜悅得左右搖晃了兩下。

“爸爸。”小尾看了眼，而後扭頭蹭了蹭喬翊，問道：“我們晚上吃什麽？”

“羚羊。”不是喬翊不想捕捉水牛，只是這水牛的脾氣比之前還暴躁了，喬翊只能選擇受傷或者較小的水牛，對于成年的大水牛，他不想，也沒這個膽兒去冒險。

還沒有餓到要拼命的地步，喬翊決定去找一下羚羊和野鹿來填填肚子。

只是這個時候羚羊和野鹿也很難遇到，基本上都是靠着運氣，鬣狗倒是不少，可自從上次吃鬣狗的肉被惡心到了，喬翊就徹底放棄了這個食物。

他透過草叢看到了裏面有一點點動靜，本以為是野鹿，誰知湊近了才發現是豪豬。

豪豬的身體肉沒多少，刺卻不少，長長的尖利的刺看着就難以下口，喬翊嘗試着阻擋它的去路，無論是伸出爪子還是直接咬，都無法将這頭豪豬捕殺。

正待他嘆了口氣，準備放棄換另一個獵物的時候，卻聽到一聲獅吼。

“吼嗚——”

“砰——”

塞恩跑來的時候忽然發現了這是豪豬，它也顧不得爪子還是腫起來的，四只爪子同時用力勾住地面，企圖讓自己停住，但還是在喬翊面前和豪豬來了個正面撞擊。

豪豬也被撞得不輕，兩只滾在一起，這豪豬頓時受驚，丢了刺便鑽入了草叢裏跑了。

喬翊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側趴在了地上的塞恩，它的身上紮了好幾個刺，其中受傷的爪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腫，所以面積大了點，一只爪子上紮了三根刺。

本就有傷的爪子更是傷上加傷，塞恩半坐在了地上，開始用利齒将刺給咬下來。

“爸爸。”小獅子叼着刺，獻寶一般地蹭到了喬翊身邊，将撿到的刺交給了喬翊。

喬翊看着塞恩，深深嘆了口氣，有些能體會到塞森的無力感了。

“我還以為你在幹什麽……”塞恩爪子上的刺被拔了出來，但是身上的有些夠不着，只得看着喬翊，它道：“喬翊，我咬不到。”

喬翊只得上前将它身上的幾根刺也拔了出來，塞恩這一下算是吃了教訓，它舔了舔自己多災多難的爪子，蹲着後肢，接近半趴半坐的姿勢，腹部略微起伏，它道：“我來找你玩了。”

這一下玩是沒法玩了，塞恩垂頭喪氣地回去窩在了塞森旁邊。

“你的爪子又怎麽了？”塞森深吸了一口氣，它舔了舔臉上殘留的水牛鮮血，低吼道：“你去幹什麽了？”

“被豪豬刺的。”塞恩難得有些擔憂地看着自己腫的晶亮的爪子，問道：“哥哥，我會死嗎？”

塞森冷笑了一聲，它毫不客氣道：“會，頂多就這兩天了。”塞恩的尾巴稍稍垂下，貼在了地上，片刻後蹭了蹭塞森，但是被塞森嫌棄地躲開了。

傍晚時候，塞恩還叼着一些野牛肉來給喬翊，然後輕輕舔了舔爪子，那爪子越發腫的大，它道：“喬翊。”

喬翊輕輕應了一聲，不明白塞恩要做什麽，只見它的尾巴垂下，湊近喬翊嗅了嗅之後，道：“我很喜歡你的氣息，我會記住你的。”

它扭頭再次走進了草叢，開始趴在離塞森不遠的地方，閉着眼睛。

這副虛弱又頹廢的模樣，的确不像是喬翊認識的塞恩，喬翊張口問道：“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塞恩似乎就是等着喬翊這句話，它扭過頭，動作滑稽地蹭到了喬翊身邊，難過道：“過兩天……我就看不到你了。”

喬翊還以為是過兩天塞森就要帶着塞恩加快行程，兩只小獅子不明所以，只是歪着腦袋在一旁看着。

“哥哥，哥哥。”小尾小聲道：“我們也蹭蹭吧。”

“走開！”小疤熱得都不想動，更別提和小尾一起蹭蹭了，被拒絕的小尾只能去委屈地舔了舔自己的小爪子。

不遠處兩只羚羊跑了過去，也回頭看了眼獅子，然後掉頭就跑，速度更快了許多。

正在往回找的阿行叼着一頭被殺死的水牛，随意扔在了地上，它舔了舔臉，獠牙撕開了野牛的皮肉後，将新鮮的血肉吞咽下去，而後看向剛剛才有些亂的水牛群。

北部獅群的三頭獅子象征性地也吃了一點，阿修斯嘆了口氣道：“這溫度太高……”

它的話還沒說完，就發現阿行吃過已經準備繼續趕路了，阿修斯深吸了一口氣，狠狠咬了一大塊肉，雄獅的臉看上去有些猙獰，回頭看着阿艾德和尤斯塔，厲聲道：“吃快點！繼續趕路！”

阿艾德幾乎想哀嚎一聲，它舔了舔爪子，道：“它真的是雄獅嗎？這正常嗎？”

“正常？”阿修斯冷笑了一聲。

莫爾跟在阿行的身後，阿行的越野奔跑能力很強，即使是跟着它這麽長時間的莫爾都覺得有些費勁，更別提并不擅長奔跑的北部獅群。

“這裏已經偏離之前的路線了吧？”莫爾察覺出阿行走的路線不太對勁，但這樣的錯誤不會發生在阿行的身上，莫爾有些疑惑。

阿行應了一聲，它的利爪從枯草上踩過，金色獅瞳裏透着冷色，它嗅了嗅味道後，看準了一個方向繼續往前追。

莫爾試探性地問道：“你是要追那頭殺了多羅兄妹的獅子？”

旱季草原因為動物遷徙的原因，很難追擊其他獅子的味道，特別是對方有意隐藏行蹤的時候，就更加困難了。

“嗯。”阿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低沉，它的尾巴因為躁動的情緒而甩動了兩下，利爪刺進了地裏，喉嚨裏略微發出低吼聲，它道：“找到它。”

“能殺了多羅兄妹，它很厲害。”但這并不是莫爾關注的重點，它繼續有些好奇地問道：“你之前說它如果聞到了喬翊的味道，也不會傷害喬翊，為什麽？是因為也覺得這個味道熟悉嗎？”

聽到這話，阿行稍稍停頓了一下，它并沒有立刻回答莫爾的話，但是莫爾十分敏銳地察覺出阿行的情緒瞬間有些很大的變化，它很生氣，生氣到尾巴甚至都有些僵直的地步。

鋼鞭似的尾巴重重砸在了旁邊的枯樹幹上，它的獠牙露了出來，扭過頭看向莫爾，一字一句道：“當然……我不會忘記這個味道。”

它舔了舔爪子，聲音低沉而充滿了血腥氣，一字一句道：“那段時間，喬翊的身上一直都是它的味道，這個氣味，我絕不會忘記！”

莫爾對阿行的事情了解的并不清楚，阿行也不喜歡提起，但它看得出來今天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下去了，眼前這頭雄獅已經處于暴怒的階段。

雄獅們的性格各不相同，莫爾并不打算去探究造成阿行生氣的根本原因，它還想活着。

動物們奔跑的地方塵土紛飛，阿行從旁邊走過，動物們對雄獅的氣息十分敏感，一點異動都會下意識看向雄獅所在的地方。

阿艾德跟在後面苦不堪言，它心疼地舔了舔自己幹裂的爪子，覺得這日子有些過不下去了。

“我很好奇阿行之前是出自于哪個獅群？”尤斯塔也累得夠嗆，不過比阿艾德好一些，畢竟阿艾德之前被阿行揍得不輕。

“不知道，雄獅在兩歲多之後就得離開獅群了吧，出自于哪個獅群也無所謂。”阿艾德說道。

“我是想知道，哪個獅群天不亮就開始捕獵，一日三餐，定時定點，晚上還得繼續趕路，一天幾乎沒有休息時間。”尤斯塔深吸了一口氣：“哪個獅群？”

“……”阿艾德看着已經看不到影子的雄獅，沉默片刻後，緩緩道：“說不定它就是因為這樣，才被趕出獅群的。”

這話有些荒謬，但阿修斯和尤斯塔莫名覺得有些道理。

沒有雄獅能忍受這樣的同伴，首領也不行。

“我現在真的覺得阿行沒有母獅群，可能不是因為綠帽這個原因。”阿艾德面無表情道：“沒有母獅群願意接受這樣的雄獅，你能想象天還沒亮就起來捕獵的感覺嗎？”

北部獅群對于阿行的讨論，阿行是一個字都沒聽到，它也并不在乎，踩在石頭上低吼了一聲，聲音傳到了北部獅群的耳朵裏，三頭獅子只得繼續跟上去。

“你說怎麽才能逃走？我也想逃走了。”阿艾德有氣無力地擡起爪子，跟着繼續往前走。

尤斯塔便打消了它的主意，說道：“你以為你是那頭公獅子嗎？阿行找到那頭公獅子不一定會殺了它，但是你……也就是一口的事情。”

阿艾德：……

三頭雄獅從北方遷徙來這裏的時候，過的油光水滑，現在都瘦了，皮毛也雜亂了，早知道會這樣，它們就不應該去招惹阿行。

原本它們以為輸了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被驅逐或者被殺，現在發現有比這個更痛苦的事情了。

忽然阿行的腳步微微一頓，它驟然扭過頭看向不遠處的枯草，在莫爾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猛地後肢用力，向那個方向奔襲，它的爆發速度很快，旁邊的野鹿驚得跳起來往灌木叢裏竄。

阿行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到了這裏，但地上只剩下一個剛剛被咬死的野鹿屍體。

野鹿的脖頸已經被咬斷了，對方還沒來得及吃就跑了，莫爾在後面跟了過來，看到這具野鹿屍體，又聞了聞殘留的氣息，它扭頭看向阿行，問道：“是那頭獅子？”

“是它。”阿行看着距離這裏不遠的象群，心知對方是利用了象群阻攔的優勢得以逃脫，避開了它的追擊，它憤怒的一爪子踩在了野鹿的身上。

“吼嗚——”

雄獅極為憤怒的聲音傳出，後面的北部獅群加快了腳步。

“我也沒幹什麽，怎麽這麽生氣？”阿艾德一頭霧水道。

“這不是在吼我們。”阿修斯也嗅到了一絲異樣的氣味，它低頭嗅了嗅地上的草，又道：“有流浪雄獅來過這裏，就在剛才。”

草原上難得有點風，動物們惬意地互相蹭了蹭，阿行站在石頭上，它盯着遠處，沉默片刻後才扭頭繼續朝着原定的方向走。

它頭也不回道：“速度加快點。”

“再加快，北部獅群就要跟不上了。”阿行的越野能力很強，但北部獅群因為地理和平時的捕獵習慣，并不擅長長途跋涉，莫爾說道：“還是說，就放棄它們了？”

“放棄了。”阿行并不準備因為三頭已經起不到什麽作用的公獅子拉低自己的速度，它現在幾乎迫不及待要找到喬翊，因為這頭陌生雄獅的出現……

它絕不允許喬翊再和這頭獅子見面。

喬翊壓根兒不知道阿行都在腦補些什麽，他只是覺得塞恩是越來越奇怪了，之前雖然爪子被蛇咬了，但好歹還活蹦亂跳的，現在卻整天垂着耳朵，尾巴貼地，黏在了塞森旁邊，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哥哥，我跟你說，阿修斯絕對不是什麽好獅子。”

“哥哥，我告訴你，就是小時候我不是要往你窩裏丢死兔子，我是要把兔子給你吃，但是它死掉了……”

“哥哥，艾莉娜說如果你找不到母獅子，就找個公獅子過吧，但我覺得別找阿行。”

“哥哥，其實莫爾就不錯。”

“哥哥……”

塞森忍了忍，厲聲道：“閉嘴！”

“哥哥……”塞恩委屈地趴着地，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塞森，一臉隐忍道：“我都要死了，哥哥你別打我，這樣我會死的更快的。”

塞森看向了塞恩的爪子，又看了眼塞恩毛茸茸的大腦袋，它深吸了一口氣。

“哥哥，我要死了，你以後就是一只獅子了。”塞恩仗着自己命不久矣，大着膽子蹭了蹭塞森，它哼哼唧唧道：“哥哥，你以後要記得跟我死一塊兒，等你老了要死了，就也來這裏死，我想跟哥哥死在一起。”

塞森目光落在了遠處，片刻後它問道：“你還能活多久？”

“大概今天吧，明天你就看不到我了。”塞恩算了算之前說它還能活兩天，今天剛好是第二天，算起來這是它的最後一天了。

塞森冷笑道：“好，塞恩，你最好明天早上不要還活着。”

塞恩嗅了嗅鼻子，打了個寒顫，将腫起來的爪子都揣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