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讓我幫你吧。”楊盧說。方安搖頭。楊盧又道:“為冬簡好,這藥在中國用是犯法的,不不,在哪裏用都是犯法的。而且,你的身體……”
“我希望你保密。”方安起身,向楊盧低下頭,“求你不要說出去,你是冬簡的朋友,不要害他。”
“那你呢。”
方安道:“我是個大活人,不是他想怎麽着就能怎麽着的。”
“你鬥不過他。”
方安笑笑:“我不信他的時候,他就沒有可趁之機了。”冬簡之所以能這麽容易得手,還不就是他毫無防備的原因。
方安大步朝醫院外走,忍痛紅了眼圈。如果說,在家裏時,他還會下意識害怕冬簡,還會憤怒,那麽此刻,他已經不知道該有什麽情緒了,他的腦子甚至已經罷工了,只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找個小一點的地方,暖和的地方,只能容下他的地方。
他去了小飯桌。那是他事業的開始,也曾是他短暫的家。孩子們還在學校,薛婷和另一位阿姨在忙碌着給孩子們洗衣服,她們見方安來了,就拿着各種票據要方安查賬,順便給她們下個月的費用。
方安索性搬了個小馬紮,坐在陽臺上,也不用手機上的計算機,就拿紙和筆慢慢算,一直算到入了夜。期間薛婷喊他吃飯,他也不吃,給他倒水,他也沒喝。
手機關機,他不想跟人說話。
把所有的票據點完,并做好了下個月的預算,方安已經沒那麽喘不上來氣了。錢是很神奇的東西,在你什麽都有的時候,錢不算什麽。可在你一無所有的時候,錢就是你最後的退路,能給你帶來極大的安全感。
方安想,他有錢啊,算上李筱、王蘭給的贊助,以及補課班小飯桌的收入,已經很不少了。這些錢,他一直沒怎麽有機會花,所有花銷,冬簡會自動負責。前段時間,冬簡幫他花過一點,也沒去多少。
這麽多錢,他怎麽也能養活自己吧。
晚上九點多。方安在街頭漫無目的地轉悠,看見一家律師所亮着燈,就跑過去問人家:“我有個兒子,他是我的親生兒子,但是他在法律上是跟另外一個人是父子關系。而我跟那個人在國外注冊結婚。你說,我該怎麽做才能在離婚後,把兒子的撫養權要過來。”
年紀的大律師都呆住了:“啥,兩男的結婚了,咋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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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律師道:“血緣關系大于法律上的關系。你可以拿着與孩子的血緣證明,在離婚的時候,向法院提交證據,就可以獲得孩子的撫養權。理論上來說您獲得孩子撫養權的機會,是非常大的。”
方安點點頭,又問:“如果那孩子跟那人也是親父子關系呢?”
年輕律師也呆住了:“那怎麽可能?”
“是啊,我開玩笑的。”方安在兩名律師憤怒地目光中,笑着走出去。他繼續在街頭走,哪裏有亮光就往哪裏走,直到街道上的燈火一一熄滅,馬路上已經看不見人。他也累了,就找了個垃圾桶,往旁邊一蹲。
入秋的夜風已經有了涼意。方安穿了件單褂,在這夜半的街頭,渾身上下從裏到外,都冷得難受。他抱着雙臂,在空無一人的街頭,在月光不甚明朗的街道上,終于忍不住想要掉淚。
一件大風衣從頭罩下來,把他的腦袋也罩住了。方安就把臉藏在衣服裏,失聲痛哭。他在街上找了那麽久,也許就只是需要有這麽個能藏住他眼淚的地方,讓他好好宣洩一場。
過了好久,方安哭夠了,把腦袋從衣服裏露出來,對上冬簡漆黑的眸子。
他最開始懼怕這雙眼睛,因為冬簡是他惹不起的金主,冬簡的勢力之大他都想象不到。後來跟冬簡在一起後,他還是怕冬簡,只是這怕之外,多了親近和敬佩。他常常跟冬咚說,他不是惹不起冬簡,而是說不過冬簡,是因為覺得冬簡說話做事都很有道理。他信服冬簡的能力,信任冬簡會對他好。
而現在他頭一次發現,冬簡的眸子是那樣的深,藏了很多他不知道、不了解、不能接受的東西。
“你怎麽找到我的?”方安問。
冬簡坐他身邊:“你今天出去我一直跟着你。昨晚我就知道你在醫院見過楊盧了。”
“所以,楊盧跟我說了什麽,你都知道。你說過不派人跟蹤我的。”方安怒道。
冬簡低頭不說話。
“你真的對我用藥了?”
冬簡還是不開口。
方安揪住他的衣領,怒吼:“說啊。你他媽有什麽不能說的。敢做不敢當啊。你是不是擔心我離開你,你既然這麽害怕,那幹脆把我殺了,做成标本放家裏多好,你他媽這麽整我算什麽?”
“別說髒話。”冬簡很淡定。
“好好,我不說。”方安氣極反笑。他随手撿個小石頭在地上寫:他媽媽的。然後擡頭跟冬簡說:“這四個字,我把媽帶走了,剩下三個字送給你,永遠送給你。”
方安起身就走,冬簡拽住他,不顧他的掙紮,強行抱住。
“別走。”
“我不走,我不但要把我媽帶走,還要把兒子也帶走。你別想跟我奪,你以為你有錢有勢我就怕你了,哈,我以前怕,現在不怕了,把我逼急了,我什麽都做的出來。”
冬簡仍不肯放手,低聲在他耳邊嘟囔:“你能做什麽出來,找警察高發我?”
“你以為我不敢。”
“你不會,否則你為什麽求楊盧保密。”
方安冷笑:“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冬咚。我不會讓孩子有個進過監獄的爸爸。”
冬簡嘆氣:“你就嘴硬吧。”
最後兩人誰也沒能說服誰,一起回了家。方安沒法不回去,他的媽媽和兒子都在那個家呢。王蘭還沒睡,在客廳等着他們,見他回來,滿臉焦急,小心翼翼問:“你怎麽了,是因為媽把校長趕走了,所以生氣了?”
方安搖頭:“沒有。”
“媽給你解釋……”
“明天吧,我現在不想聽。”方安越過王蘭,往樓上走。王蘭追上去,着急忙慌地解釋:“那卡雖然是冬簡的卡,但人是我辭退的,不關冬簡的事,你跟他生什麽氣啊?”
“媽,你別說了。”方安煩的不行。他真沒注意從佟樂學朋友手裏收回的卡是誰的。
王蘭還想說什麽,冬簡卻示意她別說了。方安鑽進卧室,拿着枕頭去了冬咚的房間。王蘭看在眼裏,急的不行,抓着冬簡問是怎麽回事。
“媽,不是佟校長的事。”冬簡道,“媽,我先跟您承認個錯誤,那張卡是我故意給您的,就是希望您能用錢趕走佟樂學。我利用了您,對不起。”
王蘭聽了,吓得整個人發抖,指着冬簡半天說不出來話。
冬簡輕聲道:“我都知道。他的事,我都知道。”
***
小孩子很敏感,尤其聰明的小孩。冬咚注意到家裏的氣氛不一般,就生怕方安又在跟冬簡鬧離婚。
他開始不斷地提醒方安,讓方安明白,離婚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從前有個很漂亮的女人,她離婚了,後來嫁給一個國王,就變得很不幸。”
方安窩在床上,漫不經心問:“嫁給國王有什麽不幸?”
冬咚表情十分誇張,眼睛瞪得溜圓,就好像真的說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似的。他道:“那女人本來沒見過比自己更漂亮的人了。但是她離婚再嫁後,發現那個國王的女兒竟然比她還漂亮,她就成了天下第二了,你說是不是很可憐。”
“她看不看見國王的女兒,也是天下第二。這是事實。”方安默默地想起白雪公主的故事。
“事實很重要麽?可我覺得,她以前沒離婚,不知道有人比她長得漂亮,就不會難過。離了婚,看見更漂亮的人了,才會不高興啊。高不高興才重要吧。”冬咚這麽解釋。
方安道:“離婚跟她遇上比她漂亮的公主,是兩碼事。她不開心,是因為她遇上了比她漂亮的公主,她嫉妒,而跟她離婚的事沒有關系。她擺脫不幸的婚姻,只會讓她開心。”
冬咚急道:“可你跟老爸離婚,我肯定會不開心。”
“……冬咚!”
“我還會嫉妒,憑什麽別人都有爸爸媽媽,我就不能同時擁有兩個家長?我不嫌棄你們都是男的,也不嫌棄你們沒有錢,我就是希望咱們三個在一起,永遠不要分開。”冬咚哭起來,眼淚不要錢地往下掉。
方安抱住他,難受地說不出話來。這兩天,他連房門都沒出,冬簡也沒進來。他想了很多事情。
冬簡為什麽要對他用藥?應該是仍舊擔心他會離婚,所以希望能夠讓他忘記這件事,甚至會給他輸入一段快樂的回憶。
居然還能捏造不存在的記憶,挺神奇。不過,冬簡有這份能耐麽?
還好他及早發現了,沒有讓冬簡得逞。他可不想像個傻子似的,擁有一段根本不存在的記憶,那樣太可悲了。
“兒子,你希望爸爸幸福麽?”
冬咚立刻道:“我是你的心肝肉,我幸福你就能幸福對不對?你們倆好好過日子,我就幸福了。”
方安失笑,捏冬咚的小鼻子:“就你鬼精。”
“我能進來麽?”王蘭端着牛奶在門口說。
“媽,有事?”這兩天王蘭也沒進來這屋,甚至他聽不到房間外面有任何的動靜,就像王蘭和冬簡都不在家一樣。他們是在家的,冬咚常跑出去找他們。
王蘭端着牛奶進來。兩天不見,王蘭憔悴不少,眼睛裏充滿了血絲,黑眼圈十分的嚴重。方安仔細一看,吓得不輕:“媽,您怎麽了?”不至于為他和冬簡的事情就成了這樣。
“方安吶,你跟媽說。”王蘭回頭看了看門,壓低聲音問方安,“你跟冬簡到底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我畢業那年。”
“初中畢業?”
方安詫異:“當然是大學畢業那年了。我說過的,他是我當手模的時候認識的。”
“那不可能啊。”王蘭神色慌張,低着頭想問題。方安問她什麽不可能,她也不回答。方安突然想起那個相冊,問王蘭:“你有沒有見過一本相冊,是我高中時候和冬簡的合影,那本相冊是冬簡p……”
方安沒有說完話,因為他看見王蘭臉上的血色退了個幹幹淨淨。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能歇兩天了,明天雙更,專欄鎖的文準備陸續開放。
謝謝齊蘭若大大的地雷,撲倒~今天好累,求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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