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阮眉和奶奶一起哭,還沒哭完,奶奶又說:

“事情還沒完。”

後來,帶着阮眉回到家鄉來的奶奶,有一天被叫到了警局。

警方展示了一些證據,告訴她:

“當年阮小倩失蹤一案,雖然至今沒有線索,但我們找到了一位加害者。”

那是一個涉黑的頂級男A,在當地擁有龐大勢力。

阮小倩第一次流産之後,離家出走,剛走出家門沒多遠,就被那個頂級男A發現了,他直接把阮小倩搶回家裏,囚禁在自家高層的衛生間,每日折磨□□。

整整兩個月,那個男A把阮小倩像抹布一樣任意踐踏,直到有一天忘記關門,阮小倩逃了出去,才跑回家裏,生下了那個男A的孩子。

如今,過了十二年,警方通過多年卧底、順藤摸瓜,将這個男A及其犯罪集團一網打盡,才查清楚當年阮小倩第一次失蹤後的下落。

因此,這個男A,才是阮眉真正的生父。

隔着鐵窗,奶奶看到了那個男人,留着平頭胡子拉碴,雙眼中像淬了毒一般陰狠。

奶奶越是憤怒痛苦,那男人越是笑得開懷。

最後,由于多種犯罪疊加,情節極其嚴重,那個男A在一年後被判處死刑。

補充完這些,奶奶幾乎虛脫,靠在沙發上默默流着渾濁的眼淚。

阮眉也确實哭都哭不出來了,她嗓子特別沙啞,小心翼翼的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水。

涼水入喉,幾乎像刀子一樣割破了她的咽喉。

方稚水在旁邊聽了這麽一場驚心動魄的故事,一時間眸子裏滿是壓抑和痛苦。

奶奶最後說出一句:

“可能,她那天也是糊塗了,以為家裏也是牢籠……”

阮眉呆呆坐着,方稚水坐在她身側,擡手摟住她的肩膀。

阮眉只能順勢靠在方稚水身上,兩眼依舊圓睜,瞪着面前的虛空。

奶奶閉上眼睛,終究疲憊的忏悔着:

“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要是我能早點發現她的不對,那就好了……”

屋子裏除了奶奶破碎的呢喃聲,再沒有其他聲音。

阮眉圓睜着眼睛,看在虛空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讷讷的開口道:

“所以,你媽是出軌還是婚前……”

方稚水回答的很簡單:

“我比你大。”

哦,也就是說,出軌。

阮眉擡眼看了看方稚水,她自己心裏特別難過,沉浸了剛才那一會兒,也就足夠了,現在忽然想到,發現母親出軌的方稚水,大概心情很複雜吧。

“你還好嗎?”

阮眉眼睛被水洗過,顯得柔紅,問話時聲音帶着鼻音。

“我沒事,她那種人……還不值得我為之傷心。”

方稚水低頭看着阮眉,神色間帶着悲戚:

“你母親的事……我很難過。”

“嗯。”

阮眉微微點頭,轉臉去看沙發上,奶奶已經坐起身來,形容枯槁,手指顫抖,接連兩下想站起身,卻都站不起來。

阮眉站起身去扶奶奶,扶着奶奶進了卧室,在奶奶耳邊說:

“奶奶,不怪你,怪那些壞人。你養大了我,你就是我的英雄,所以你不用自責。”

奶奶閉着眼睛,躺下睡了,也不知聽沒聽見。

阮眉輕輕關上卧室門,走了出來,順手又摸了一把眼睛。

她一看屋內,滿地都扔的是擦眼淚的紙巾,幾乎要把方稚水給埋在裏面。

“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多了。”

“那你今晚,要不要住在我家?”

“不用,我回家就好。”

方稚水順手拎過椅子上挂的頭盔,往前走了兩步,又不舍地轉過頭來。

阮眉眼神悲涼,眼底埋藏着倔強和仇恨,默默看着她的背影,不說話也不動。

“要不我還是留下陪你,如果你需要的話?”

方稚水忽然道。

然而阮眉并沒有答應,她只是十分疲憊的搖了搖頭:

“不了吧,我今晚想一個人呆着。”

方稚水回過頭去往前走,拎着頭盔的手垂在身側,步子邁得挺快。

阮眉望着方稚水修長的背影走到門口,面無表情,她心裏已經滿是疲累,仿佛跑了一場上千公裏的馬拉松。

每一根頭發、每一個細胞都在叫累,連憤恨都沒有了力氣。

方稚水打開了房門,拎着頭盔回頭看了一眼,聲音溫柔:

“別想了,晚上好好睡覺。”

阮眉呆呆的點了點頭,心頭忽然湧起一股不舍,可她動不了步子。

方稚水輕嘆一聲,關上門,下樓的腳步聲響起。

阮眉就在客廳裏這樣站着,感覺整個世界空空蕩蕩,又十分寥落。

阮眉看了眼窗外,想象着阮小倩那一天看見方郡芝時,該是何等的快樂。

她大概以為自己的救星終于來了,卻從來沒有想過,這世界上,根本沒有救星。

她無從去想象阮小倩的心情,她只是單純的為了對方落淚,感受到了對方的仇恨與心痛。

阮眉這個時候在窗外,忽然看見方稚水離開的背影。對方穿着一身黑衣裳,似乎融入了夜色,卻又那樣亮眼,是整個世界中唯一還在動的影子。

阮眉定定看着那抹影子,眼淚漸漸止住了。

阮眉回床上去躺下,覺得腦子裏很難受,但又說不出哪裏難受,最後就這樣難受着睡着了。

第二天,阮眉照常上學,看似與往常無異。

但同學卻都發現,阮眉今天神情和平常不一樣,顯得特別……冷漠。

這在阮眉身上幾乎是從來不可能有的表情,阮眉被譽為全市最溫柔的頂級A,那可不是浪得虛名,她無論何時何地,哪怕面對最讨人嫌的追求者,也從不顯得冷漠。

她會苦笑,會殷勤的勸解,會像小姑娘一樣皺眉頭、做鬼臉,但唯獨,不會冷漠。

“這是怎麽了啊……她今天心情不好嗎?”

“是我的錯覺還是,她看上去真的有點點可憐,我都想上去抱抱她了!”

“得了吧你,想屁吃,要是能抱,我早上去了。”

阮眉坐到自己桌子跟前,她之前桌上被貼了粉色的牆紙,後來因為和班級風貌不符,又把牆紙撕掉了,現在桌子還是原色。

她看都沒看桌上擺着的幾份禮物,直接把所有東西一股腦掃進垃圾桶。

那好幾份包裝精美、大大小小的禮物,還沒來得及見到天日,就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阮眉面無表情,伸手進桌肚裏掏了一下,又掏出來一大片雪片般的情書。

往常,作為頂級A,被全校花癡的存在,阮眉會把每一封情書都打開看看,然後妥帖收藏,雖然不會回信,卻會讓送情書的人心裏很舒坦,感覺被珍惜了。

可今天,阮眉把那些散發着各種香味、又是粉色又是藍色的小信封全都扔進了垃圾桶。

好幾個信封被打開,信裏的花瓣掉落在垃圾桶裏,像是少女被打碎的夢想。

阮眉處理了這些東西,拿出書本放在桌上,埋頭開始看書,對全班竊竊私語議論自己的聲音聽而不聞。

楚萬霁全程圍觀了阮眉的動作,她心情十分複雜,因為今天這些情書和禮物中,有她送的一份。

她專門挑了阮眉喜歡的粉色,親筆用彩筆,在信封上畫滿了草莓,還把禮物用草莓的絲帶包裹起來,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楚萬霁臉紅的等着阮眉到來,想象着阮眉看完這些東西後,一臉苦笑又無可奈何的拍一拍自己肩膀,說一句:

“班長啊,你就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了吧?”

楚萬霁還沒想好自己要怎麽回答,就看見阮眉一雙無情的手,把所有東西都扔進垃圾桶。

楚萬霁實在忍不住,轉頭去問阮眉:

“阮眉,你今天怎麽了?是心情不好嗎?有什麽可以跟我說說嗎?”

阮眉十分緩慢的擡起頭,看了一眼楚萬霁。那眼神幽深黑暗,毫無光彩,楚萬霁被看的心中一驚。

“我沒事,學習吧。”

說完這句話,阮眉又埋頭學習。

這一學,半個上午就過去了,大課間的時候,方稚水走過來站在阮眉座位旁邊,憂心忡忡的:

“眉眉,你……要不要一起出去散步?”

阮眉一直冰冷的臉色在看見方稚水時,瞬間變得複雜起來。

理智上講,她知道方稚水和自己是同一戰線,同樣反抗着、厭惡着方郡芝。

但情感上……阮眉一看見方稚水的臉,就會想起方郡芝那張和方稚水有五六分相似的容貌。

這并不是方稚水自己願意的,完全跟方稚水無關,可越是這麽想,阮眉越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方稚水了。

她現在倒也升不起什麽過分複雜的心思,就只是單純的,不想看見那個人而已。

她揮了揮手,輕聲說:

“不用了,謝謝。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方稚水果然回去了,阮眉坐在桌子前,打開書本,開始看起下一節課的課本來。

一天過後,阮眉本想收拾東西去打工,轉念一想,她動作又慢了下來。

她現在已經不用再去打工了……

阮眉收拾着東西,邊收拾邊擡頭,習慣性的去看方稚水的方向,發現對方也正望着自己,也是你是濃濃的擔憂和渴望。

阮眉收拾好了東西,書包背好,路過方稚水面前時,她轉頭看向方稚水,低聲說:

“要不要一起散個步?”

方稚水臉上瞬間有了驚喜的表情,她馬上收拾好書包,跟着阮眉走了出來。

“去哪兒?”阮眉問。

“後山吧,老地方,也挺清涼的。”方稚水回答。

兩人走出教室,走下樓梯,剛要去往後山的位置,忽然看見學校門口,站着一道修長高挑的身影。

阮眉本來輕松不少的臉色,在看見這身影的時候,瞬間凝重起來。

方稚水也皺起眉頭,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這個人,自己的A母親,方郡芝。

但這人竟然追到了學校裏,目标毫無疑問不是自己,而是身旁的阮眉。

方稚水想要喊住阮眉,卻看見阮眉已經朝校門口走去,面上冰冷如雪,沒有一絲表情。

她甚至能感覺到,阮眉身上的頂級A信息素,也在不斷翻湧,就像沸騰的海水,不斷蒸騰、發散到周圍去,漸漸将全世界都染成了清香的草莓味。

方稚水開始面色發紅,她沒有辦法,迅速回到牆角後面,掏出抑制劑,給自己打上,這才幾步追上校門口。

阮眉已經跟方郡芝,面對面站在學校小路上了。

來來回回的人群,無論有意無意,視線總是落在兩個人身上。

方郡芝低着頭,自己擠出一絲微笑:

“今天學習怎麽樣?”

阮眉仰着臉,今天看見這個人時,她的心境跟昨天完全不一樣了。

如果說昨天,她對這個人是滿心的厭惡,那麽今天,她對對方就是幾乎深入骨髓的仇恨。

阮眉腎上腺素蒸騰,她拳頭緊握,正在評估,應該從哪個方向出拳,才能一下子打死這女人。

她看似沒有表情,實際上心裏已經預演了好多遍方郡芝的死亡,甚至連對方說什麽都沒有聽清,也不打算回答。

唯一可惜的就是,阮眉現在身上沒個利器……

她一心是瘋狂的想法,像有人在耳邊不斷叫嚣:

“殺了她!”

阮眉眼睛充血,陷入某種狂熱狀态,呼哧喘氣,擡眼看着方郡芝,也不搭話。

像一頭野獸,蓄勢待發。

而就在這時,方稚水的一只手拍在阮眉肩上,輕輕按住阮眉。

阮眉倏忽之間,又變回了人,心頭那些過激的想法暫時煙消雲散,她轉頭看了眼左右,疑惑的想:剛才自己怎麽沒看見,這裏這麽多人,自己要是跟方郡芝打起來,結果肯定是被勸架啊。

如何報複方郡芝,看來還得從長計議……自己剛才那種狀态,真的有點像是走火入魔,怎麽會這樣呢?

這就是所謂的,頂級A的精神隐患嗎?

方稚水擡頭看着方郡芝:

“你到這裏來幹嘛?”

方郡芝現在和方稚水的關系略有修複,她看着自己的兩個孩子,兩個優秀的頂級A,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神情:

“稚水,我之前沒來得及跟你說,其實你跟阮眉同學,是親兄弟。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孩子。”

方稚水面色平淡:

“我已經聽阮眉說過了,但是,阮眉自己也說了,她并不是你的孩子。”

方郡芝微笑着搖了搖頭:

“你們兩個年紀還小,不懂當年那些事,阮眉她也是頂級A,一定是我的孩子沒錯的,不然怎麽會這麽像我?稚水,看到你和弟弟關系這麽好,我也挺放心。”

聽清了方郡芝的話,阮眉一聲嗤笑:

“你在胡說什麽鬼話?全世界只有你是頂級A嗎?只有你的種最優秀嗎?我看未必吧,可能我媽是跟你有一段情,但你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我是你的孩子,我卻有證據證明我不是。”

阮眉很直接的開口,将昨天奶奶講述的故事後半段,又講了一遍。

她也不怕被人聽去,無所謂,這是一個女人悲慘的一生,丢臉的人是面前的方郡芝才對。

阮小倩的事情說完,阮眉平靜的說:

“你,婚內出軌,搞大我媽的肚子,我媽流産、失蹤過後完全不理不睬,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垃圾。”

方郡芝聽的也有點震驚,她之前沒再關注過阮小倩的事情,不知道後面竟然有這麽多事。

可她轉念一想:

“這是不是你奶奶編出來哄你的故事啊?我承認,當年我是有些事情,沒有及時照顧到你媽媽,是我的疏忽。所以現在我不是來彌補你了嗎?”

方郡芝自認為自己非常寬容了,她看着眼前個子矮小、相貌酷似阮小倩的年輕女生,語氣溫柔的說:

“我願意不計前嫌,不去追究你真正的身份,甚至不做親子鑒定,把你迎回方家,承認你是我的孩子,給你未來的繼承權。這也是部分彌補了阮小倩,不是嗎?她肯定希望你跟着我,享受榮華富貴吧?”

這話一說出來,阮眉心裏又是一陣怒火,直沖到腦門上,沖得她天靈蓋發痛,思維再次失去理智。

她猛地往前一撲,一腳踢出去,直接踢中了方郡芝的腿。

方郡芝踉跄了一下,難以置信,瞪着阮眉: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講道理?”

阮眉用盡全力爆發出的一擊,如果是普通人,現在大概已經飛出了10米遠,可卻只讓方郡芝晃了晃身子……

阮眉還要再戰,忽然感覺有一只冰涼的手,悄悄摸上了自己的後頸。

然後,阮眉聽不見周圍的聲音了。

像某種奇妙的共鳴,她似乎能感覺到對方的心跳,沉穩緩慢,漸漸帶着自己的心髒,也開始冷靜下來。

有那麽一瞬,世界是黑白的,無聲的。但緊接着,阮眉又看見了彩色的世界,聽見了鳥鳴、車輛喧嚣,和身後人的呼吸。

是方稚水啊,方稚水一直在她身後,幫助她冷靜面對這些。

“父親,你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阮眉非常讨厭你,她不會答應你的。”

方稚水提高聲音對着對面說。

這還是她回到家裏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叫方郡芝為“父親”,之前都是“喂”。

方郡芝看了看阮眉,又看了看護着阮眉的方稚水,神色難免複雜。

她最後倨傲的揚起下巴:

“你還小,有些事情想不通,我也理解。我會給你機會的,但你記住,如果得不到你,我會毀了你。”

阮眉目眦欲裂,又想沖上去打人,卻被方郡芝輕輕閃開。

方郡芝只是随手一按,按住了阮眉的頭頂,阮眉就再也無法動彈,整個人像被泰山壓頂,路都走不動。

方稚水看着方郡芝走出學校大門,上了豪車離開,馬上過去摸了摸阮眉的臉頰:

“你沒事吧?我看你剛才,狀态不太對,出什麽事了嗎?”

被方稚水摸了一下,阮眉再度清醒過來,她望着方郡芝離開的位置,略有些惱怒的甩開方稚水:

“剛才你幹嘛要叫她父親,你還想當她的好兒子嗎?”

方稚水靜靜的把阮眉的手攏在手心,輕聲說道:

“她還有用,還沒到我真正反抗的那一天。到那時,我會讓她,身敗名裂,徹底崩潰。”

阮眉轉臉看着方稚水,看見對方眼神裏的陰狠,忽然覺得她這個樣子好陌生。

但卻很酷,她很喜歡。

“我還會保護好你,放心,不會讓你受一點苦的。”

方稚水視線從學校門外,移動到阮眉臉上,眼神也迅速變得溫柔。

她捏了捏阮眉的耳垂,笑了。

阮眉摸了摸被捏過的耳朵,雖然心情複雜,也還是跟着笑了一下。

她知道,沒有人是不可戰勝的,她總有一天會給阮小倩複仇。為了這個,她現在就得不斷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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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 魚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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