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陳景皓打的回了盛輝國際,他腦袋極沉,衣服都懶得脫,直接倒在沙發上昏睡過去。
他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紛亂無章的夢境最後被一陣震動聲敲碎。陳景皓皺着眼睛朝震動處摸索過去,他眼睛睜開一條縫,瞥見屏幕上那個名字,腦袋更沉了。他抹了一把臉,摁下接聽鍵。
“喂。”
“你起床了嗎?”高添添略略沙啞的聲音從對端傳來,陳景皓迷糊着,沒聽出異樣。
“剛醒……怎麽了?”陳景皓伸出另一條手臂,擋在眼上,遮住刺眼的天光。
“我等下就出院了,你看能不能來接下我呀。”高添添說,“梁琪去上班了,我爸媽還沒回來……”
“這麽快就能出院了嗎。”陳景皓有些意外,人也跟着清醒了幾分,“聲音怎麽還是啞的……”
“真沒事了。你能來接我嗎?”
“……好。”陳景皓撐着沙發坐起來,“你等我一下。”
挂了電話,陳景皓弓着腰坐着,眼簾低垂看着手機屏幕,直到屏幕黑掉,他才恍然起來。陳景皓洗了澡刮了胡子才出發,到得市六醫院,高添添已經收拾好東西了。陳景皓幫她辦了出院手續後,拎着她的行李袋往停車場走。
“昨晚見到周坤了嗎?”高添添依然戴着口罩,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
“嗯。”
陳景皓将行李袋放進後座,順手給高添添來了副駕座的門。
上班時間的車流量不大,陳景皓暢通無阻地開到了高添添家。陳景皓在高家門口停下,很快,高家的家政阿姨便出來開門。陳景皓下車把行李包拎出來,阿姨接過扛進了屋裏。
高添添拉拉他的手,說:“留下來吃個飯吧,我都吩咐阿姨做了你的份了。”
陳景皓往她身後瞅了一眼,這棟三層別墅跟這片區域風格統一,白牆藍瓦掩映在綠樹叢中,看上去冰冰冷冷,棱角帶了幾分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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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吧。”陳景皓說,“我回去還有點事。”
高添添解開口罩,秀眉微蹙,“什麽事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啊。”
“……”
“別急着走嘛,你一個人都會好好吃飯的。”高添添撒嬌地将他往門裏拽,“就一起吃個飯嘛,用不了多長時間呢。”
“……”陳景皓沉吟一聲,悶頭跟她往裏走。
陳景皓并非第一次進高添添家,這樣的光景實在太熟悉不過——以往,他也是像現在這樣,只有高家父母不在的時候才會進來。
有時候,陳景皓覺得自己慫得像條狗。
屋內是古樸的中式裝修,黑檀木餐桌上,擺了三菜一湯,都是陳景皓愛吃的菜。陳景皓在旁邊坐下,端起那只花紋考究的瓷碗,只覺心頭郁氣更加沉重。
高添添給他夾菜,到了半路卻頓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忘了我剛病好了。”
“沒事。”陳景皓不以為意地将碗往前遞了遞,高添添将一塊糖醋排骨放到了他的飯頂。
高添添笑了笑,沒話找話,“周坤來寧川出差麽?”
“沒。”陳景皓咽下一口飯,“接了個項目。”
“在哪?”
“麗水路。”
高添添想了想,不知該如何接口,她總感覺,陳景皓似乎也不想說話。兩人就此打住,一言不發悶頭吃飯。陳景皓不知是真餓還是迫于某種壓力,他吃得很快,近乎狼吞虎咽。高添添喊了幾聲“慢點吃”,幾乎徒勞。
陳景皓将筷子擱在空碗上,高添添放停碗筷擡眼瞅他。
“我吃飽了。”陳景皓吐字清晰。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樣,高添添沒說話。她眉頭皺了一下,側過頭掩着嘴巴咳了幾聲。
“……”陳景皓那一兜子的話,更是沒法抖出來。
再等等吧。
“你沒事吧?”
高添添轉過頭,眼眶都紅了。
“沒事。”她搖搖頭,扯出個笑容,“剛才吃得有點急,噎到而已。”
“記得按時吃藥。”陳景皓站起來,将椅子推回桌邊,“我先走了。”
這回,高添添沒有再挽留。她也站起來,笑着輕聲說:“嗯,路上注意安全。”
那個笑容,柔和如朝陽。陳景皓不敢多看,只嗯了一句,低着頭走了出去。
高添添在門邊,像顆石頭一樣,看着陳景皓的車消失在拐角,她才匆匆走回屋裏。
高添添動作很快,她戴上口罩鴨舌帽和墨鏡,開了她爸爸的車就跟出去。
小區門外不遠處有個紅綠燈,天賜良機,高添添開到門口的時候,陳景皓的車停在第一排。他沒有見過高家的這輛車,高添添很淡定地跟在後面。
上了北環,陳景皓加快了速度,高添添緊跟其後,一邊要盯着他的車,一邊又要提防路上的大車,下了北環車速減慢後,她緊張得掌心都沁出了一層薄汗。
陳景皓沒有回盛輝國際,高添添看着他往泰景江那邊轉,以為他要去酒吧。結果他路過酒吧門口也不帶停頓,直接上了大橋。
高添添滿心猜疑,也只有跟着上去。
陳景皓把車開進了一個老舊的小區。
高添添只來過一次,這裏算是陳景皓的老家。說是老家,其實也只有一個老房子,他沒有什麽親戚,朋友也早不住在這裏。
大概猜到他會去哪裏,高添添稍稍安了心,她沒有貿然開進去,而是将車停在路邊的樹蔭下。
高添添不知他為什麽回這裏,她沒有下車,只是抱着胳膊,靜靜看向門口。
她在等待。至于等待什麽,她不敢多想。
等得越久,心頭那根弦越繃越緊,車裏更是靜得可怕。她打開了音樂,想分分心。那些或舒緩或輕快的節奏,一下一下,撥動心頭那根弦,她開始輕微戰栗——
直到最後,嘣的一聲,弦斷了,耳邊響起一陣耳鳴。
陳景皓從門口出來,跟在他身邊的,是一個背着畫夾、拎着一條黑布袋的女人。
高添添的手攥住了方向盤。
那個女人又高又瘦,打扮非常随意,一件純黑短袖、淺藍色牛仔褲,衣服和褲子都松松垮垮,看不出曲線,腳上那雙板鞋白舊白舊的。她戴着一頂棕色漁夫帽,高添添看不清她的模樣。
縱然震驚,高添添還是能斷定她看到的是“那個人”。
雖然她和陳景皓有一臂之距,也沒有在交談,但步調卻慵懶得像散步,享受時間似的。
高添添沒有下車,或者說,下不了車。
她只感覺雙腿綿軟無力,胸口堵得跟暈車一樣。高添添額頭輕輕磕在方向盤上,牙齒打起了冷戰。
以前,在只有陳景皓和她兩個人的時候,她可以大着膽子、挺直腰板和他争執,因為再怎樣吵,最終讓步的也會是他。
而現在,如果她沖上去,她不知道那個男人會站在哪一邊。她也害怕知道。
田遙任由陳景皓跟着,一路走到泰景江邊。她挑了塊陰涼的石板坐下,從布袋裏掏出一張折疊椅放在對面,又在旁邊架起一個小牌:20元/張。
泰景江算個旅游景點,游人不少,江邊有人出租少數民族的衣服供人拍照,像田遙這樣的也有好幾個。
陳景皓坐到她身邊,看着她從畫夾裏取出紙和筆。
“搞副業啊?”
田遙也不看他,淡淡地說:“要你管。”
“呵……”陳景皓輕聲笑,他側頭看了一眼那個牌子,“給我畫一幅怎樣?”
“不畫。”田遙回答得幹幹脆脆。
陳景皓轉回頭看向她,田遙低着頭,開始在紙上勾勒一個不知什麽的輪廓。
“……有生意你還不做,你傻不傻。”陳景皓叽咕道。
田遙沒搭理他。
過了一會,陳景皓試探性地說:“十倍一張畫不畫?”
“一百倍都不畫。”
“……有你這麽欺客的嗎?”
“我樂意。”
“……”
陳景皓靜了一會,往田遙那邊左看右看,她的紙上已經出現了一個人的輪廓。他順着她的眼光看去,才發現她畫的是石欄邊那個望着泰景江發呆的少女。
陳景皓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你不是說你畫不來人像嗎?”
田遙不知想到什麽,被吓得手抖了一下,少女的腿被一道突兀的線條斬斷。
陳景皓:“……”
田遙急急地說:“我有說過麽。”
“有,你畫芍藥那天說過。”
田遙抓過橡皮擦拼命擦去線條,“我怎麽不記得了。”
“我記得。”陳景皓頓了頓,“‘情有所終’啊……”
“……”
田遙把線條擦幹淨,氣急敗壞地把橡皮擦往紙上一拍,跟拍驚堂木似的。
她瞪着他,“陳景皓,你別在這影響我了行麽。”
“……”陳景皓脖子一梗,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田遙和陳景皓大眼瞪小眼好一會,陳景皓看着她生氣時緋紅的雙頰,心裏沒來由的舒坦,笑容也慢慢回到臉上。田遙敗陣地低下頭,陳景皓膝蓋碰了碰她,說:“有我在你心神不寧啊?”
田遙咬咬牙,說:“你走。”
陳景皓笑得更舒暢,他覺得差不多了,于是站起來,“那我先走了。”
田遙又是不理他。
陳景皓最後看了她一眼,輕聲說:“回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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