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老徐的老家在瀾陽縣的一個鎮上,獨門獨棟,白牆灰瓦的五層樓。小鎮也屬于瀾陽旅游區的一部分,鎮上新起的房子都是統一的風格。

陳景皓單獨去接田遙,直到下了車,田遙才看到林美池和林卉。

林卉張開雙臂,向她飛奔而來,田遙彎腰接住了她。林美池看見田遙,眼裏雖有訝異和探究,但并未多說什麽。

老徐也是這般。

田遙原本以為見到老徐,會尴尬,但老徐仍笑呵呵的,跟個彌勒佛一樣,倒叫田遙瞎擔心了。

老徐上面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姐姐嫁到隔壁鎮上,哥哥的兒子都已經上了大學。徐父早逝,平常家裏只有老徐大哥一家和老母。

林美池進屋不久,就卷起袖子進廚房幫洗菜殺雞,林卉有些怕生,一直黏着田遙。

老徐把陳景皓拉到一邊,說:“晚上你們住四樓的房間,之前打掃一間客房了,你看需要的話——我再讓收拾出一間來。”

陳景皓看着老徐,說:“……不用麻煩了。”

老徐拍拍他後背,了然笑笑。

徐家除夕夜的節目很傳統,吃過年夜飯後便圍坐在客廳,嗑瓜子喝茶看春晚聊天。

田遙對這些節日并無多大期待,過去五年,她唯一的節日便是出獄那天。而她沒有說,看春晚也是監獄裏的傳統“習俗”。她看着客廳窗戶的防盜網,心頭重量一點一點地增加。

但不久,田遙便找了一種微妙卻有效的平衡方式。

她會時不時看向陳景皓,他有時在看電視,有時在和別人說話,或者,恰好轉過來看了她一眼。

田遙會得到一股奇異的平衡感。

那是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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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她身邊多了一個人,她身邊多了陳景皓。他是一個真真切切存在的個體,一個從未在她以往灰暗中出現過的個體。正是這麽一個人,像标識性的存在,将她的現在和以前劃分開來。

田遙知道,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

像老徐和林美池他們一樣的幸福,她也能有。

午夜十二點,徐家人在一樓門口燒了鞭炮,才各自回屋睡覺。

只有他們的客房在四樓。

陳景皓把田遙帶到房間,說:“你先睡吧,我去洗個澡。”

簡簡單單一句話,将話外的意思都表達全了。

田遙沒有多大驚訝,低低嗯了一句,轉身去拉窗簾。

屋裏只亮着一條日光燈,光管兩端黑了一些,周圍的蜘蛛網已經掃去。關着窗,連續不斷的鞭炮聲弱了一些,空氣裏有淡淡的硝石味。

這間屋子沒有空調,老徐特意給他們準備了一個電暖器。田遙把自己烤暖了,才躺進床上靠外側,身上的被子跟石頭一樣又冷又硬。她定定躺到陳景皓洗完澡回來,被窩才暖和了一些。

田遙側躺在床上,靜靜看着他。

陳景皓說:“怎麽還沒睡,說了不用等我呢。”

他走過去,坐到床邊,低頭在電暖器旁擦頭發。

田遙搖搖頭,腦袋摩擦枕頭發出沙沙低響。

陳景皓笑笑,“我等頭發幹了就睡,你快睡吧。”

田遙只眨了眨眼,一動不動,陳景皓便不再催她。

陳景皓留着一頭利索的短發,濕潤的看起來更加黑亮,田遙很想去揉一揉。他象征性地擦了幾下,便轉過頭來,說:“電暖器還開麽?”

田遙下巴墊着被子,“你頭發幹了?”

陳景皓嗯了一聲。

田遙:“關了吧。”

話畢,田遙動了一下,挪到了裏邊去。

陳景皓愣了一下,手裏毛巾扔到椅背上,暧昧一笑,“……你給我暖床啊。”

田遙臉上一熱,又想發笑又想發火,她幹脆閉上眼睛,沒吱聲。

陳景皓笑得更歡了。他站起來,影子投在她臉上,關了電燈和電暖器。

電暖器的紅光緩緩變弱,田遙睜開眼,看向光源處。

陳景皓正站在床邊,解開皮帶扣子。金屬扣子撞擊到外套的拉鎖,發出丁丁聲。他沒有穿秋褲,長褲脫下,便露出兩條精壯的長腿。

以前在美院讀書的時候,田遙曾畫過幾乎全.裸的男模,此時陳景皓脫得只剩下一條黑色背心和同色褲衩,身材看起來并不比那些男模的差,不是刻意健身塑就、而是長年累月一點一點累積下來的壯實,充滿力量感。

田遙的目光往下移,他的那處,已經鼓鼓囊囊的了。

她別開眼,側過身盯着漸漸被黑暗淹沒的白牆。

田遙只覺,身後一陣涼風,床墊凹下了一些,陳景皓躺到她背後,手臂圈住她的腰肢,将她攬進懷裏。

他身上暖乎乎,帶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跟她身上是同一種味道。

田遙身上穿着長袖的棉質睡衣褲,跟陳景皓的背心褲衩相比,一個像冬天,一個像夏天。

陳景皓勾過她的下颌,稍微支起上身,吻住了她。

他的吻細細綿綿,有牙膏清淡的薄荷香。

田遙擡手抱住他窄勁的腰,衣袖下滑,露出的一段手臂隔着單薄的背心,貼在他身上。

那份熱度,愈發灼人。

田遙的睡衣前帶了一排扣子,陳景皓沒有去解開,原本落在她腰間的手,緩緩上移,隔着睡衣,蓋在她的胸口。

陳景皓沒有進一步動作,沒有摸,也沒有揉,那只大手,就那麽定定覆在上面。

他以為觸碰到了她某些不堪的回憶,整個人停住了。

他的掌心之下,是一下又一下,有力而急促的心跳,還有她輕微的顫抖。

陳景皓離開她的唇角,貼到她耳邊,親了親她的耳垂,聲音因隐忍而低沉沙啞。

“別怕——”陳景皓說,“別怕,是我……”

田遙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說,她搖了搖頭,想否認。但黑暗中陳景皓并不能看清,田遙開口。

“沒,我沒怕。我只是——”

陳景皓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下文。他的手換成了扶着她腰際的姿勢,“你要是不想——”

下一瞬,他沒能說完的話,淹沒在唇間溫柔的輾轉裏。

陳景皓虛壓在她身上,低頭在她平直的鎖骨上,舔了舔。他粗砺的手掌,滑進她的睡衣裏,一根又一根地數過她的肋骨,最後蓋在那點敏感之上。

他的手掌,明明很熱,田遙卻不可抑制地打了一個寒戰。

那些記憶,委屈和絕望相伴,鮮有希望,如潮水一樣洶湧而來,壓得她脊背戰栗。

田遙一個翻身,跨坐到陳景皓的胯骨之上,她雙手掐着陳景皓的脖子,啞聲說:“陳景皓,你要是敢玩我——”

陳景皓扶着她雙臂的手僵住,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眼神,但他能感受到——他脖子上的那雙小手使出力氣,緩緩收緊,依舊帶着戰栗。

日間,她以同樣的方式對待她姐姐,那時,她眼裏是憤怒和怨恨。

而現在,她眼裏的,一定是害怕。

陳景皓知道,她的害怕,跟剛才他擔心的截然不同。

她的害怕,跟他的一樣。

怕分離、怕失去。

陳景皓感覺有點窒息,但他沒有掙紮,也沒有說話。他輕輕抱住她的頭,擡起脖子吻住她。

他的手指插.進她細柔的頭發裏,當觸及那一道細長光滑的疤痕時,兩人明顯頓了一下。

那一道疤痕,是她感情的表白,是他們故事的轉折。

陳景皓一把将她拉下來,把她壓到身下。

黑暗中,因為看不清,他們只能靠觸覺和聽覺去确定彼此的存在。

她摸到他微濕的脊背,他聽到她軟糯的喘息。

木床吱呀吱呀,細細作響,像助興的催情劑。

他們一寸一寸地感受彼此身上的溫度,不再有阻隔,不再有猶豫。

窗外,鞭炮聲依舊。

新年來了。

完事之後,他們依舊緊緊相擁,不願睡去。

陳景皓給田遙講他的身世、講他小時候的事。

他的這一生有兩個母親。一個生了他卻丢棄他,一個把他撿回來養大。

他在泰景江邊那個老小區長大,每年都會在陽臺上種向日葵。直到陳紅梅遠嫁瀾陽,他才搬離那裏。他會偶爾回去,打掃打掃,澆澆花,但從來不在那裏過夜,直到偶然撞見田遙的那個夜晚。

田遙問他,有沒有想過去找親生母親。

陳景皓嘆了口氣,說:“以前想過,但是沒線索。後來——就懶得想了,見了又能怎樣。既然當初放棄了的,又何必再見。”

田遙跟他講剛來瀾陽時的生活。

她到這邊一直很順利,遇到的都是不錯的人,老板娘、小林卉、工作室的老師等等。大概是之前過得太倒黴,現在終于時來運轉,真有否極泰來的意味。

他們叨叨絮絮,講了很多,卻唯獨心照不宣地繞過了一件事。

田遙沒有問他,什麽時候回寧川。陳景皓也沒有問她,願不願意跟她回寧川。

離別成了埋在地上的一顆雷,他們都小心翼翼繞道而行。

也許那顆雷哪天會爆炸,但,不應該是現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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