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猶豫

蕭子夏很快吃完晚飯，拿出小提琴來換弦。本來是該在家換的，結果媽媽給忙忘記了，只好送到這兒來給他自己弄。

試音完畢，他又去收拾了桌子，然後才說：“我跟小杭出去一下，你們不用管我。”

杭雪春怔了一下，跟宿舍的各位告別，然後走了出去。

“其實我帶琴來，是為了拉給你聽的……我還是想讓你開心一點，但是沒想到竟然把弦忘在你那裏了，原來還想給你個驚喜的呢……”

杭雪春忽然站住了，定定地看着他：“子夏，你一直這麽關心我，不怕我誤會嗎？”

蕭子夏握住提琴的手緊了緊，說道：“小杭，我只是希望你能過得好一點，說是同情也好，我是真的作為一個朋友來說，我覺得你，完全配得上過更好的生活，而這是我給不了的……我，還是沒有辦法接受和你在一起……希望我的立場明确，也請你不要多想……”

“我是真的，覺得你很好……總是不忍心丢下你不管……”

杭雪春微微嘆氣，擠出一個笑來：“好了不說這個了，你要去哪兒拉琴給我聽？”自己是不是太執拗了，蕭子夏對自己是很好，但這樣非逼着他要搞得兩敗俱傷又真的是自己所希望的嗎……還是先妥協，讓他慢慢接受自己吧，接受不了，也以後再說……

“我記得老體育場那邊還有一個小公園，可能有點遠，但是我的水平真的不怎麽樣，我不想讓太多人聽見……”蕭子夏臉紅了紅。

“好啊，那就去那裏吧，冬天冷，跑跑也好，反正也沒事。”杭雪春忽然的笑意讓蕭子夏有些接受不了，他哪裏知道他剛剛經歷了怎樣的思想鬥争，但他既然肯笑了，就是件好事，于是他也笑起來。

小公園裏确實冷清得厲害，荒廢了許久了，一直都沒有人來打理，枯萎的各種草都胡亂地糾纏在一起。

蕭子夏随意找了處地方站穩，将琴架上肩膀，忽然又羞澀地笑道：“譜也可能記不全了，你就随便聽聽吧……”

“嗯。”杭雪春站得離他稍微遠了一點，小公園裏沒有路燈，月光輕輕柔柔地落在蕭子夏的肩膀上，似乎将他整個人都拉長了，細瘦高挑，搭着一把棕色的優美的琴。

小提琴的音色嘹亮悠揚，仿佛輕盈的舞蹈精靈，全都熱情地将杭雪春簇擁起來。曲子歡快，節奏也快，很好聽。

蕭子夏根本就是說謊，他拉得相當熟練，完全沒有記不得譜的樣子，瘦而有力的右手不斷擺動着，身子也随着樂曲而輕輕晃動。曲子節奏似乎變得很快，先前是愉快的宴會，中間是悠揚的抒情，然後忽然又變得相當地快，似乎要急切地傾訴什麽，他的左手不斷地移動。接着又是一陣舒緩，有一段還稍稍夾了些悲傷的意味，但稍縱即逝，很快又回到了剛開始的那段歡快旋律，然後沒多久，整個就結束了。

“很好聽，你拉得也很好看……”杭雪春由衷地贊嘆道。

“只有這個我拉得最熟練了，雖然原來是協奏曲，我硬改成奏鳴曲的……就湊合着聽聽吧……”蕭子夏背對着月光，完全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杭雪春淡淡笑着，走上前去拿過他的琴，細細摩挲着，嗅着琴上淡淡的松香味。

“真的很好聽，叫什麽名字？”

“《維奧蒂第二十三號協奏曲》的第三樂章。”

杭雪春将琴又還給他，笑道：“你很厲害啊，為什麽不讓別人聽？”

“因為，”蕭子夏窘迫地說着，“我沒堅持下來，只考到六級……對于你們這樣的外行人來說似乎還挺不錯的，但拉提琴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學過的人都知道這很簡單，還拿出來顯擺……”

“不會啊，我覺得好就行了……”杭雪春輕輕說着，眼神認真而又專注。

正說着話，忽然一個女聲便傳了過來：“我還在想是誰，原來是你們兩個。”黑暗中一個窈窕的身影緩緩走近，杭雪春感到一陣戰栗，下意識地就抓住了蕭子夏的胳膊。

直到那人走到面前，他才認出來，原來真的是老熟人。

“小玲？你來這兒做什麽？”蕭子夏原本不怕的，卻被杭雪春吓出了一身冷汗，說話聲音都有些顫抖。

“我是來懷舊的……我媽以前也在這裏上學，她那時是校體操隊的，我這兩天想起來，就到老體育館看看照片……突然聽到有人在拉小提琴，還在想是誰這麽有情調，沒想到居然是你……”

對了，朱玲是大連本地人，難怪……

朱玲的語氣突然變了一變，說道：“你們兩個，在這裏幹嘛？幽會啊……”氣氛微妙，朱玲一下子就想起那天蕭子夏問她的那件事，思緒不由自主地向上靠，原來只是開個玩笑，卻突然讓她想到了這個，臉上笑意緩緩褪去。

“沒有……”蕭子夏急忙辯解，卻發覺他的本意都是如此暧昧，說了朱玲肯定也不會信，便沉默了。

朱玲心中猜想證實了七八分，看了看杭雪春，說道：“小杭，我跟子夏談兩句話，你在這兒等一會兒好嗎？很快的。”說着沒經過蕭子夏同意便強行拉走了他。

拉到一個安全距離，朱玲嚴肅地低聲問：“是不是他？”

“什麽是不是他？”蕭子夏裝傻。

“你別騙我了，女生一眼看過去，什麽都知道了。”朱玲壓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可怕，蕭子夏原本想誓死抵抗的心也不禁動搖了。

“我跟你什麽交情？這個都要瞞着我？說，什麽時候好上的？”

蕭子夏嘆一口氣：“沒有，我沒跟他在一起……”

“那還小夜曲你侬我侬，你不怕他多想？杭雪春有多細膩敏感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要是不想耽誤他就別跟他再來往了，随他自生自滅去。”

“可是我真的不忍心，你知道他的過去有多凄慘嗎，我怕我拒絕了他他要跳樓……他是因為我才不開心，我想讓他過得好一點……小玲我拿你當自己人，這事你千萬別說出去……”

“說什麽？我有那麽八婆麽？哎不過我還真沒見過別人沒死纏着他他卻糾結的事兒，你這算怎麽回事？他沒跟你糾纏你自己倒貼上去安慰他，我真是搞不懂了……子夏，你心裏肯定有他……”

“可我不是同性戀啊……”蕭子夏欲哭無淚。

“我真的只拿他當弟弟看，照顧他什麽的，我沒有二心啊……只是因為他跳過一次樓，我害怕你知道嗎，我怕他為了我再跳一次……”

朱玲長長地嘆一口氣：“你們怎麽這麽麻煩……其實吧，要我看杭雪春還是個蠻好的人，關鍵是長得好看，你就是把他當女生看也沒什麽，而且真正論起來，你也不虧……你不就是怕他死嘛，那就當幾年同性戀怎麽了，現在社會風氣這麽開放，還容不下你們兩個？或許他過兩年就喜歡上別人了，又或者過兩年你發現自己喜歡上他了，不都是好結局麽，何苦現在為難着兩個人……”

蕭子夏聽着，一時也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