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響尾蛇就是許青河。

姜星辰童年記憶中那個看不見面容的西裝褲腳, 那個口口聲聲“親兒子”卻将其丢棄至黑礦場的惡魔。

他沒有死？！

不止是舟鯉愣住了，連姜星辰也愣住了。

而二人的反應很好地取悅到中年雇傭兵。

面前的男性有着與姜星辰近乎一樣的面容，唯獨不同的是他膚色白皙, 氣質也更文雅。近看容貌與西裝，那幾乎與舟鯉見過的人類學究，或者儒商沒什麽區別。

“很久不見啊，我的兒子。”

響尾蛇用溫和地聲音出言，緊接着卻又像是遺憾般搖頭：“哦, 忘了, 你現在是戴科學的兒子了。”

舟鯉能感覺到橫在自己腰腹前的手驀然縮緊。

她擡起頭，便看到姜星辰一雙璨金眼眸浮現出洶湧殺機。

青年勾起嘴角。

他笑了起來, 英挺的眉眼飛揚, 分明深邃的五官中寫滿了不假掩飾的驚喜。

“太好了。”

姜星辰興奮地說：“你還活着。”

昔日父子二人之間不過相隔一個舟鯉，在極近的距離他手往腰側槍（）套探去。

“我竟然還有機會親自殺了你！”

說出這句話時，姜星辰的語氣完全為極端的喜悅和亢奮掩蓋。

姜星辰的手掌摸到熱能槍把柄, 他抽出配槍的一瞬間，響尾蛇一抖手腕。

義體人的反應速度更勝一籌, 舟鯉只覺得眼前冷光一閃, 而後震動刃穿過熱能槍扳機, 牢牢卡住發射按鈕。

震動粒子在空氣中嗡嗡作響。

舟鯉當即擡眼。

巨大的水母如鬼魅般在空氣中閃現，然而響尾蛇卻完全不為所動。

“小公主。”

他啞然失笑：“真以為我會受到你左右嗎？我可是義體人。”

舟鯉瞪大眼。

眼前的中年雇傭兵退後半步，昂起頭顱。

那雙金色的眼睛在頃刻之間變色，無數近乎于數據流的字幕閃過。

水母探出去的觸須, 像是為海浪沖散般觸及到他的身軀又随意地四散，舟鯉在意識中感覺到她剛剛與響尾蛇的意識發生接觸, 而後精神鏈接仿佛掉線般斷了開來。

“你退後。”

姜星辰不由分說, 将舟鯉按在了吧臺邊的椅子上。

“開了AI模塊, 他現在是機械兵了。”

“什——”舟鯉啞口無言。

接受義體移植的人類仍然是人類，機械兵則是完全由人工智能驅動。

如果響尾蛇的義體搭載了AI模塊……

那麽曾經大難不死的“許青河”，那個無情無義的惡魔，如今還真的是人類嗎？

她作思索，而姜星辰全然不在乎。

青年的熱能槍還在響尾蛇的震動刃上挂着，他幹脆利落地抽出綁在腿側的匕首。

灼熱紅光在他的指尖如蝴蝶般舞蹈，與姜星辰随動作而飛揚的長發在空中上下翻飛。

在他的匕首襲至響尾蛇的前一刻，進入AI模式的義體人另一把刀刃出鞘。

響尾蛇左手擡起，刀刃與熱能匕首相撞，發出詭異聲響。然而姜星辰的視線卻不在其左手而在右手上。

青年長臂一撈，便将自己的熱能槍從對方手中搶了回來。

這次，他直接扣下扳機。

可惜AI的反應比他還要快。

右刃在熱能槍離開的瞬間便預判出姜星辰的動作，響尾蛇翻轉手腕，近在咫尺地槍口直接撞上震動刃！

“嘭”得一聲巨響，熱能子彈旋即攤開。

舟鯉心中一驚。

離得太近了！她趕忙由坐改蹲，盡可能縮小自己被誤傷的可能。

然而纏鬥的二人，在這一瞬間就使得戰局發生了變化。

姜星辰的進攻不留退路，他恨不得要用拳頭砸爛響尾蛇那張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臉。

情緒掩蓋理智，給了對手可趁之際。

響尾蛇擋住子彈後，右刃不過是細微偏轉，而後前臂一探！

野生動物般的本能讓姜星辰第一時間後仰，鋒利無比的震動粒子刃堪堪與他脖頸擦過。

姜星辰的動作躲過了要害，可饒是如此，他仍然覺得脖頸間一熱，鮮血頃刻間暈染了整個衣襟。

眨眼的功夫他落入下乘。

青年轉身，後退半步，而響尾蛇的左刃精準無誤地追上，眼見着要刺入其喉管——

舟鯉和姜星辰脖頸之間的頸環驟然亮起光芒。

打着打着他們就拉開快要五米了！

緊接着二人的手腕一閃，電子鐐铐的磁力發動，徑直将姜星辰拽向舟鯉！

這反倒是讓響尾蛇的刀刃落空。

姜星辰踉跄幾步，穩住重心。

竟然……敞開了打都無法完全占據上風麽？

舟鯉看得心驚膽戰。

姜星辰再次與響尾蛇交戰，二人你來我往誰也不肯讓。在投影中看舊電影，與現場你死我活完全是兩個概念！

要是這樣的話——

她還沒想到自己能做什麽，就見餘光中閃過另外一道影子。

是鬣狗！

響尾蛇的真實身份過于震撼，以至于舟鯉完全忘記了他還有同伴在場。

之前被姜星辰打到抽搐的鬣狗，趴在地上，以毫無自尊地方式一寸一寸往酒吧門口爬行。

他想跑。

舟鯉想也不想，手指微動，而後漂浮在虛空中的水母找到了獵物。帶狀的口腕直接卷住鬣狗的腳腕，形容猥瑣的中年男人當即尖叫出聲。

“疼疼，別，別，我不想送死，我只是欠了響尾蛇一大筆錢而已！”

鬣狗尖叫着轉身，屁股不住往後挪：“他進入機械兵模式就不死不休，除非視野範圍內沒有活物。你們趁機跑了不行嗎？你們的目的是離開旱魃星，何苦與他糾纏！”

他一連求饒說得飛快，舟鯉頓了頓才跟上。

“你……也在通緝名單裏。”

舟鯉猶疑：“不能放你走。”

鬣狗：“那就一起跑！咱們……對，我可以帶你們跑，我的特長就是逃跑！”

舟鯉：“我憑什麽——”

“——蘭花螳螂馬上就來！”

鬣狗的語氣近乎變了調：“要是讓她加入戰鬥，你我全都活不了！她可是蟲母啊！”

蟲母？

舟鯉甚至是愣了愣才回想起來詞彙的含義。

精衛同她講過蟲族之戰，那是幾千年前的事情了。來自其他星系的蟲族入侵銀河系，各個種族暫且放下幹戈與矛盾，共同抵禦敵人，付出巨大的代價才将其趕出銀河系。

之後蟲族便在銀河系銷聲匿跡。

如今為何還會有蟲母存在？

響尾蛇記憶中的蘭花螳螂，一身色彩豔麗的外骨骼，還生着一雙清亮的複眼。舟鯉本以為她和響尾蛇一樣也是義體人，倘若她是蟲母，那外骨骼便如地球上的昆蟲一樣是天生的！

這樣的生物竟然救下了響尾蛇，和他站在一邊……

舟鯉頓覺不好：這件事必須通知戴老大和姐姐！

“那就走。”

她看向鬣狗：“你把我們帶去港口市，到時候說不定能為你争取減刑。”

鬣狗拼命點頭：“好好好，好好！”

舟鯉：“姜星辰！”

然而姜星辰哪裏能聽得進去呢？

三步開外的青年一身血跡，他渾身如獵犬般緊繃，金色眼眸因亢奮而驟縮。這幅悍然模樣，比響尾蛇更不像是一名擁有理智的人類。

“……你準備怎麽跑？”舟鯉阖眼，問鬣狗。

鬣狗哆哆嗦嗦從口袋中掏出一把遙控器，往當中按鈕一按。

五秒鐘後，酒吧門口傳來轟然巨響。

一輛沙地改裝車直接撞破大門，橫進室內！

“走。”

舟鯉輕聲做出決斷。

她的精神體将鬣狗徑直從地上拽了起來，伴随着中年人呼通塞進了車內。舟鯉同樣起身，蹲久了直接站起甚至産生了短暫的眩暈。

但她仍然咬緊牙關邁開步子。

一步、兩步，而後舟鯉的頸環發出警報，電子鐐铐再次啓動。

毫無防備的姜星辰往後一仰，被拖着向前前行。

舟鯉連手帶精神體，近乎強迫地将姜星辰拖上車。

響尾蛇緊随其後。

進入AI托管模式的雇傭兵失去了所有為人的特征，他一雙純黑的眼睛看起來分外滲人。舟鯉前腳關門，後腳他就踩到了車頭。

駕駛座的鬣狗吓得連連驚叫，二話不說油門到底。

改裝車一個急轉彎，将響尾蛇甩了出去！

然後舟鯉才明白鬣狗口中的“擅長逃跑”是什麽意思。

她眼見着改裝車的時速表往一個誇張的數字拼命右轉，當車輛全速前進時舟鯉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之前能夠緊追車輛不放的響尾蛇，這次為遠遠甩在後頭。

鬣狗急速行駛近半個标準時才放緩車速。

舟鯉長舒口氣，回過頭，落入視野的是一望無垠的沙地和繁星點點的夜空。仿佛剛剛的小鎮、酒吧和争鬥都是錯亂之後的一場夢境。

唯獨身邊的人是真實的。

舟鯉扭過頭，發現姜星辰還在流血。

脖頸之間的刀傷沿着銀色頸環下方開出一道豁口，雖然刀鋒避開了動脈，末尾卻是深深紮進肩膀，血液早已泅透了他的衣衫，麥色肌膚濺滿烏黑痕跡。

姜星辰仍然處在備戰狀态。

舟鯉伸手摸向他的後頸，男人的肩背、手臂，乃至下颌線條都緊繃無比，他深深擰着眉頭，牙關咬得咯吱咯吱作響。

這樣的狀态，幾乎與癫狂時的響尾蛇一模一樣。

“姜星辰。”

舟鯉輕聲出言，她環抱住男人。

姜星辰冷銳的金色眼睛挪過來，他低下頭，視線與舟鯉纖細柔軟的五官相對，而後嗤笑出聲。

“你要攔住我嗎？”

他問：“要用精神體拖住我？”

舟鯉在他懷裏瑟縮半分，而後擡眼。

“你是戴科學的兒子。”她聲線又輕又柔，像是一塊薄紗撫過姜星辰的意識：“你是礦族人的繼承人，你的父親，成威女士，你的戰友，你的同僚和夥伴都愛你，你是在愛中長大的。”

姜星辰的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茫然。

他低下頭，與舟鯉靠近，沾着血跡的鼻翼蹭過她油亮的發梢。

而後，屬于人性的情緒回來了。

“他的味道。”

姜星辰止不住磨牙：“你要他靠近你。”

舟鯉：“我……”

他終于做出回應，憑借本能攬住舟鯉。姜星辰低下頭顱，将血跡蹭到舟鯉蒼白的肌膚之上，無比憤恨道：“你讓他靠近你！”

作者有話說：

傻狗：試圖蹭味道占據這個人.jpg

雖然傻狗童年很慘，但其實傻狗得到的關懷和愛比阿鯉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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