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脫下衣裳

魏嫣想的是,反正大家都是女子,長公主殿下就當她是個宮娥,伺候更衣,也沒什麽打緊。

可說完,卻見這位殿下垂眸朝她看來。

一雙眼黑得跟沒有光的深潭似的,就這麽直勾勾地朝她看,看得她後背寒毛直豎。

心裏不免起了退堂鼓,剛想後退。

身前的長公主忽然展開手臂。

雖未說話,卻已表明意思。

魏嫣趕緊上前,告了聲罪,擡手,先小心地将那套暗金色牡丹花紋的外罩給脫下來搭在一邊的樹杈上,然後又伸手去解開裏頭這件寬大長衫。

結果伸手一摸,沒發現系帶,又摸了摸,沒找見盤扣。

這……怎麽脫?

她主動請纓,結果連個衣裳都脫不下來,心想,長公主殿下不會當場翻臉吧?

咬了咬牙,又低頭順着斜襟慢慢地在長公主的腰上輕輕地摸。

慕容辰擡着手好一會兒都沒見這笨重的衣裳被脫下來,微微垂眸,就見這小丫頭,跟兔子似的,低着腦袋在他胸前拱來拱去。

玉冠束着的頭發同樣濕漉漉的,卻有一股極淡的清雅之意自她的發間飄散出來。

低着頭的時候,露出一截纖細皓白的脖頸,微微擡手時,騎裝的衣領朝後仰開,從他這個位置,恰巧能瞧見那藏在肩胛中間幽微的凹陷。

分明這是一個女兒家最隐秘的位置,他卻毫不在意地就這麽肆意地看着。

片刻後。

衣裳忽然松開。

魏嫣大出一口氣!再找下去,她幾乎又要将長公主殿下抱了個滿懷了!

擡頭笑道,“殿下穿的衣裳果然精致,這盤扣藏在腰側,還是內縫進去的,輕易還真讓人找不着。”

不想就這麽對上了慕容辰正毫不避諱垂下來的目光。

那瞳仁如墨,仿佛要将人吞噬進去般深邃。

魏嫣心裏一突,立時斂了笑,趕緊小心翼翼地将那寬大沉重的雲錦長衫脫下。

然後見那衣裳裏頭的中衣已是清爽的蜀棉,心中暗道——這樣的天,為了儀态,穿這麽多件衣裳,也是難為了。

接着……目光落在長公主殿下……平平無有的胸口。

她一瞬間呆滞。

下意識看了眼自己聊勝于無的地方,無聲地清了下嗓子,轉開身——好像也沒有什麽資格嘲笑公主殿下。

将兩件衣裳一裹,做成個包袱,順手斜系在肩膀上。

魏嫣再次朝四周看了看,道,“殿下,夜色将晚,這林中入夜只怕有兇獸出沒,咱們得盡快找個安全的地方。”

慕容辰理了理潮濕的內袖,不在意地點了點頭。

剛想轉身。

卻見一只手伸過來,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

然後拉着他,朝林子深處走去。

一邊還同他說:“殿下您別怕,我拉着您,不會丢下您的。”

我拉着您。

不會丢下您的。

您別怕。

慕容辰自出生至今,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麽?

他只記得。

“你就不該出生!”“去死吧!”“将他扔得遠遠的!”“滾!你這個妖孽!”

他看着身前這個單薄纖細的身影,冰冷的目光從她的後背劃過,落在那只緊緊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溫熱的暖意從那小小的掌心裏流淌出來,滲過他腕心的脈搏,順着血脈,一直往裏流淌。

“噗通。”

毒刺藤蔓緊裹着的黑色心髒忽然跳動了一下。

慕容辰忽然問道:“不怕本宮麽?”

“怕?”

魏嫣正在耳聽四路眼觀八方地尋找方向,一時沒聽清長公主的話,只隐約聽到個‘怕’字,便笑了。

伸手撥開前頭一根伸出來的枝杈,一邊說道,“您錦衣玉食受人呵護慣了的,偶然遇見這樣的事,應該是怕的。不過沒事兒,您放心,臣女一定将您帶出去!”

慕容辰聽着這荒唐的話,忽然就低笑了一聲。

魏嫣聽到聲音,立馬回頭。

慕容辰臉上的笑意還未褪去,正好擡眼。

四目一對。

魏嫣仿佛看見了茫茫雪海裏陡然綻開的百豔之春花!又仿佛瞧見了悠遠寂冷的山水古畫裏無聲浮現的洛神之顏色!

她一瞬間連呼吸都忘了。

卻看長公主殿下又對她笑了下,問:“你不怕麽?”

——啊啊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這天底下怎麽能有美成這樣的人啊!難怪聽說尚公主,各家各族都瘋了!她要是個男子,她也瘋!

她趕緊地轉回頭,無聲地用力深吸一口氣,又撅起嘴悄悄地吐出,這才強忍着悸動不休的心跳,說道,“臣女不怕。臣女從……小就膽子大。”

差點說成從前跟父親去北疆,與外敵對戰過呢!這點兒場面算什麽?

又抿了下唇,心中暗道,千萬不能說漏嘴了!

身後這位別看笑起來勾魂奪魄的,可真正的一副美人皮蛇蠍腹!一旦叫她發現不對勁,自己死無葬身之地都是輕的!

她拍了拍心口,卻不知身後慕容辰一雙幽目正落在她通紅的耳朵和脖頸上。

眼裏饒有興味,菱唇笑意微浮。

“殿下,您的護衛應該很快就來了吧?”走在前頭的魏嫣又轉臉朝四周看了看。

慕容辰眉梢微動,語調輕慢地說道,“他們全去救泰兒了。”

德泰帝名諱,慕容泰。

“啊?”

前頭,原本打算拖延時間等着甲子軍來救駕的魏嫣慢半拍地回過頭來,“您是說?他們不能來救您麽?”

慕容辰看着她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瞪得滾圓,擰了擰精致優美的眉頭,一臉的擔憂,“也不知泰兒如今如何了。”

“……”

魏嫣幾乎傻了!

甲子軍不是長公主殿下的親兵麽!她居然全部派出去保護幼帝了?!

那她們怎麽辦?

難道要她用如今這三腳貓的功夫保護長公主麽!

現在把人扔下還來得及麽?

她試探着又問道:“那他們何時來找您呢?有沒有信號什麽的?也方便……”

“咔嚓。”

忽而一道清晰的枯枝聲将魏嫣的聲音生生劈斷!

她猛地掏出別在蹀躞上的馬鞭,一把将慕容辰護在身後,警惕地看向聲音的方向!

就見,暮色四合,漸漸落入暗色的深林中。

一條手臂粗細的蛇,吐着信子游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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