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她怎麽敢

慕容辰沒理他。

他的面前,魏嫣低下了頭,将秋丫頭抱起來,然後起身,一步一踉跄地走過來。

慕容辰微微露出幾分笑意。

然而,她卻目不斜視地越過他,在紛爍明滅的火光中,走到了蔣懷才的身邊,一起跪了下來。

疏離而陌生地恭敬說道,“臣……護駕不力,請長公主殿下恕罪。”

背着身的慕容辰深瞳一顫,伸出的手指懸在半空,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她說什麽?

——她在說什麽?!

他慢慢地轉過身。

“叮。”

所有人全都跪了下去。

如人間煉獄一般的官道上,被火雷炸毀的獵物,火燒的車架,遍布的屍體,噴灑的鮮血。

入目皆是瘡痍。

可慕容辰的眼中,唯有那個跪在人群裏,似乎要将自己淹沒下去的小丫頭。

他朝她走近一步。

“叮。”

垂眸的魏嫣似乎察覺到什麽,再次俯身。

慕容辰的腳步一頓。

他看着她,一動不動。

蔣懷才察覺不對,将魏嫣往身後擋了擋,再次說道,“長公主殿下,自您遇襲失蹤,朝野上下已一片混亂。如今您平安歸來,還請盡快回京,主持朝政,以安陛下和群臣之心!”

慕容辰還是未動。

長公主不發話,周圍哪裏有人敢出聲。

無人知曉這位無情殘忍的長公主又要如何發作。

血氣彌漫的官道上,這一刻,竟壓抑到叫人後背冷汗淋漓。

忽然。

從官道旁的林子裏又走出了一行人來。

蔣懷才擡眼一看,居然是禁軍!

而為首的那個枯瘦老态,形如木偶——大內總管王有權!

心下一震,當即抱拳道,“王公公!是否來接長公主回京?此處可交由下官來處理!”

王有權穿過甲子軍走到了慕容辰的身邊,朝他行了一禮後,轉身用他那獨有的嘶啞的嗓音問道:“蔣提督怎會在此?”

蔣懷才立時說道,“下官今日在南郊大營巡查,方才忽聽此處有火雷震動,遂率兵前來探查!”

王有權沒說話,枯濁的目光掃了眼蔣懷才身後的魏嫣,轉過身,對還站在那兒的慕容辰道,“殿下,該回宮了。”

說完,發現了慕容辰視線所投的方向。

可他卻一動未動,依舊抱着拂塵微微躬身,再次說道,“太皇太後昨日已從承德啓程回京,明日便能抵達皇宮。”

慕容辰終于動了下。

卻依舊看着蔣懷才,道,“蔣提督辛苦。退下吧。”

只要他走了,那蠢丫頭就沒處藏了,總該看一看他了吧!

“謝殿下!”

誰知,蔣懷才一轉身,竟直接将魏嫣拎起來,一道拽走了!

慕容辰的眼睛追着那丫頭,可直到最後走遠,她居然……都不曾回頭看她一眼。

慕容辰美如夜露的眼睛頓時陰戾覆起!

——她居然為了個死人,不要他了!

——她怎麽敢!怎麽敢!!

他望着那個曾經義無反顧地擋在他面前的小小身影。

耳邊募地響起她說的那句話——殿下,別怕。我不會丢下您的!

“騙子。”

他倏而恨聲冷斥,“騙子!”

聲音極低,唯有身邊的王有權聽到。

然而他連眼皮子都沒掀一下,依舊啞着嗓子無起無伏地說道,“殿下,請移駕回宮。”

美面陰鸷的慕容辰終于轉身。

“叮。”

腰間的鈴铛忽然響了。

他腳下一頓,忽而一把抓住那鈴铛,狠狠扯下,砸在了地上!

“啪。”

鈴铛滾了一圈,落在了一捧被枯草紮在一塊的野花旁。

慕容辰低頭看見,擡腳,剛要踩過去,忽然又一歪,重重地碾在那鈴铛上!

“殿下,鳳辇已備好,請……”

王有權的話沒說完。

身前,慕容辰忽然朝後一倒!

王有權猛地擡手,一把将人抱住,伸手一探,皺了皺眉,問兩邊:“殿下動了陰息功?”

其中一個甲子軍首領應聲,“是。”

王有權臉色一沉,将慕容辰交給一個甲子軍背起,道,“不得聲張,回宮。”

甲子軍當即無聲而動!

另一頭。

蔣懷才遞了塊帕子給魏嫣,搖了搖頭,“你這孩子,瞧這一身弄的,可受傷了?”

魏嫣謝過蔣懷才,擦了擦臉上身上的血,問:“我帶回來的那個丫頭,勞煩蔣叔安排人用冰護着,我想帶回京去,好生安葬了。”

蔣懷才點頭,“這個你放心。”

朝後頭甲子軍的位置看了眼,發現那支無聲無息跟鬼軍似的隊伍,已排列有序地護着林邊的一輛華麗的馬車離開。

他看了眼,便收回視線,低聲道,“怎麽也不知道跑啊?”

魏嫣又擦手指上的血,可那帕子已經沾滿了血,越擦反而越多,她索性将帕子攥在手裏,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掠過那慢悠悠行過去的馬車。

垂挂的香紗寶簾連掀都不曾掀一下,更無人,朝她這裏看一眼。

她收回視線,又攤開帕子擦了擦指尖,低聲笑道,“也是想過跑的,卻被長公主發現,差點連命都沒了。”

“什麽?!”

兩日後,京城,宣陽坊,帽兒胡同。

望穹苑。

方月娥抓住自打回來後就一直昏睡不醒的魏嫣的手,一臉驚懼地問:“怎麽會差點命都沒了?長公主要殺你?!”

“嘶!”

趴在床上的魏嫣被她扯到胳膊,痛得倒抽一口冷氣,還不等開口。

旁邊的魏昭忙已急急道,“阿娘,嫣兒一身的傷,您慢着些。”

方月娥趕緊地松手,卻是又急又心疼,眼淚跟着就落了下來,“一身的傷!你一個女兒家啊!若不是因為你打小身子弱,你爹說跟着練武強健身子,我怎會讓你學這些舞刀弄槍的東西?沒得叫你養了個傻大膽的性子!居然連這樣的事兒都敢摻合!你是要為娘的命啊!你這個皮猴子!作死的喲!”

她罵着又想來打魏嫣,卻又停住,用力地拍了拍床頭。

魏嫣都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笑罵随性的母親了,頓時笑起來,“阿娘,我知道錯了。”

“你自己瞧瞧你這模樣,像是知道錯了?!”方月娥又擦眼淚。

魏昭在旁邊看得好笑,往前坐了坐,問:“嫣兒,你方才說,長公主曾想殺你?”

魏嫣伸手扯方月娥的袖子,叫她打了下,無奈收回手,點了點頭,“我中途有兩次想借着保護長公主的意圖,趁機逃走。卻被長公主識破,差點叫她抓着當了刺客和毒蛇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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