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臣女醉了

“當。”

清脆的聲響将他一瞬震回了理智。

他再次擡眸,就見魏嫣放下酒盞,笑着轉身,蹲在了桌邊不遠處的草叢邊,像個胡鬧的孩子,竟然伸手去揪那好端端的花草。

“……”

無一默默地看了眼沒生惱的長公主殿下,又看了眼那被用過的酒盞,見長公主殿下居然伸手拿了回去,眼中微露驚訝,片刻後,垂眸,無聲退去。

石桌邊,慕容辰自顧倒了一盞酒,送到唇邊,飲了一口後,道,“不勝酒力,卻還貪杯,你父兄可知曉你平素裏是這般模樣?”

蹲在那邊還在揪草的魏嫣大喇喇地搖頭,“只有殿下知曉呢!所以,殿下要替臣女保密哦!”

她前世的苦與痛,煎熬與所受的磋磨,她不想叫最愛的家人知曉。

而慕容辰,在聽到這句話時,飲酒的動作卻停了下來,朝那邊毀壞花草的小丫頭看了眼,繼而将酒飲下。

就聽魏嫣問:“殿下,糖人好吃麽?”

大約是真的有些醉酒,她的聲音相對平時的清朗,多了一層黏糯的綿軟,像小孩兒撒嬌一般。

慕容辰持着酒壺,淡然道,“本宮扔了。”

魏嫣的手一頓,随即癟嘴,委屈地朝他瞪來,“殿下!臣女還特意選了個桂花糖味兒的!臣女自己都沒舍得吃!您過分!”

慕容辰看着手裏倒了一半的酒盞,緩緩擡頭,朝她看,“你再說一遍?”

誰知這喝了不過兩盞酒就敢仗着酒意耍酒瘋的混賬丫頭,居然膽大包天地扭過頭,大大地‘哼!’了一聲!

慕容辰臉一沉,一把放下酒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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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森森地開口道,“本宮看你是被本宮慣得太過放肆,居然敢……”

“噠。”

一個小小的物事,忽然被走回來的魏嫣放在桌上。

慕容辰低頭一看。

——一只草編的蚱蜢。非常粗糙,斷草斷根到處都是!頭上還頂了一朵可笑的小花。

相當之醜陋的蚱蜢!

慕容辰擰眉擡頭。

就見魏嫣鼓着腮幫子,在一旁自顧坐下,嘀咕道,“送給您的!”

慕容辰神情一滞,朝她看了眼,又看那不堪入目的蚱蜢。

又聽魏嫣小聲道,“殿下高興點嘛!這樣陰沉沉地盯着我,怪瘆人的。”

“……”慕容辰又瞪她。

魏嫣癟嘴,用染了草汁的手指拉住慕容辰的一點衣袖,輕輕地晃了,問:“是因為國公府二房?”

慕容辰不滿的神情瞬間消失,目色幾成陰鸷地朝她看去。

魏嫣也不懼,就這麽揪着長公主的袖子,認認真真地看她,“殿下,您要是有心結,同臣女說說呗?反正臣女現在醉了,等酒醒後,什麽都不會記得的。”

慕容辰看着那雙亮得仿若夜空星辰的眼瞳,片刻後,扯回袖子,冷淡道,“從無醉酒之人自說醉了。”

魏嫣頓時嘿嘿一笑,雙手撐在桌上捧住雙腮,看漠然飲酒的長公主殿下,道,“臣女就是醉了!”

慕容辰斜了她一眼,又倒了一盞酒,慢慢地飲下後,轉臉,看武德司院牆上空,繁星四起的夜幕。

思緒輕忽,漸漸地浮起到多年前。

“那一年,那孩子不過才六歲……”

才六歲的稚子,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終于被人送到了外舅家,本以為有了庇護,卻沒成想,卻是掉進了更可怖的魔窟裏。

她們說他容貌太盛,将會是個禍國殃民的災難,便将他丢進滿是毒蟲鼠蟻的蟲洞裏。

他們說他出生不祥,會給家族帶來禍端,便用盡手段給他下毒推他入險境,想害他性命。

“可他們用盡手段,也沒除了那孩子的性命,便想出了更加陰毒的法子。”

慕容辰的臉上現出陰森的嘲弄,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酒盞上劃過,慢聲冷語,“他們将那孩子引到家中的後花園,并讓府中二房的一個孩子來毀他清白。并連理由都想好了,只說那孩子天生狐媚,勾引表兄,失了清白還妄圖以死相逼,最終自作孽将自己逼死。”

他說着,不知為何,突然笑了一聲。

那笑聲忒是古怪,在這森寂的小院子裏莫名蕩起一股陰測測的寒意。

慕容辰說完,又端起酒盞,自顧飲下,然後盯着那空盞,淡聲輕嗤,“只可惜,用盡了手段卻還是沒能成事,一幫蠢貨。”

魏嫣托着熱乎乎的腮幫子,發現——長公主殿下自打從開始說‘那孩子’時,就不曾看她一眼。

她心裏相對心疼‘那孩子’經歷過的苦處,其實是有點兒高興的。

長公主殿下如此,應當是已經信任她了吧?

她沒說話。

而慕容辰,不聽她有只言片語,甚至讨好谄媚的話都沒有半句,忽然便失了說下去的心情。

——果然如此。又是一個嫌棄憎惡他髒污的人。

也是,這世上,怎會有人信他?

他本就是那個被厭棄,被詛咒,不該出生的孩子才是……

原本就戾意難忍的心裏陡添一股恣睢之氣,他募地攥緊酒盞!

“殿下。”

身邊忽然傳來魏嫣帶着酒意的軟聲,“您看一看臣女。”

慕容辰眼睫一顫,微微擡眸,卻并未轉臉。

攥緊酒盞的手指,忽而被熱乎乎的綿軟包裹住。

他垂眼,便見魏嫣那雙小手,握住了他的拳頭,并朝自己跟前拉了拉,同時輕軟嗓音裏帶着點酒意微醺的甜膩嬌意,輕輕地說:“您瞧一瞧臣女嘛!”

慕容辰終于不受控制地側過眸去,便看到那張緋紅帶笑的臉,那雙純澈幹淨的眼睛裏沒有半分他以為的厭惡抵觸,反而帶着明顯的笑意,直朝他望來。

“咚!”

他聽到自己胸腔處胡亂的跳動。

竟有些不受控制地朝別處看去,口中卻只冷聲道,“不是說本宮瘆人,別瞧着你麽。”

“哎呀。”

魏嫣彎唇,笑着勾開慕容辰攥着酒盞的手指,“您那樣瞧人,誰不害怕呀!臣女膽子最小了,您不要跟臣女計較嘛!快松手,不疼麽?”

那力氣不見得有多大,慕容辰卻緩緩地松開了手指。

便看魏嫣低下頭,鼓起腮幫子,在他的手心……輕輕地吹了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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