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徹底撕破

“是你。”趙如海見着魏嫣便皺眉，“如今武德司竟任由你這樣的人随意行走了？”

他這話十分不客氣。

魏嫣卻毫不在意，依舊含笑端方地朝另外幾人道，“小可受長公主殿下厚愛，可追随武德司查家母失蹤一事，如今家母行蹤已得，便來與武德司連日辛苦的大人們告一聲謝。誰知，恰巧在外間聽到國公爺如此逼問武德司的大人，心中不忿，便擅自出言，還請諸位大人見諒。”

大理寺卿與九門提督見她神色朗朗，氣質清絕，雖然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似乎有些弱态，可說話行事進退有度，也是個教養有方的。

紛紛含笑與她客套。

唯獨趙如海皺眉，滿臉不悅，“你不忿便罷，如何能信口雌黃。武德司未有人證物證便擅自抓人，已是事實，你如何能強詞奪理！”

這倒是不錯，幾人都明白，武德司這回是太急切了些。

只怕要被趙如海拿住把柄了。

誰知，卻聽那邊魏嫣笑道，“小可還是要問國公爺一聲，若是人證物證俱在，這孫氏的罪，是否就真的能落實了？”

趙如海見他一臉張狂，十分厭惡，冷哼一聲，道，“若真有人證物證，自然能辯出案情真相！”

不會有的。

他派出的是國公府最好的死士，孫夫人如今定然已命喪黃泉！

誰知，卻見魏嫣朝門口望去，笑道，“請進吧！”

衆人不解，紛紛朝外看去。

便見，一個戴着帷帽的女子，從大門前走了進來。

然後在衆人的注視下，揭開帷帽，露出了一張滿是張惶無助絕望又痛苦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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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夫人？！”

大理寺卿崔征低呼一聲，“您怎麽？！您這是怎麽了？！”

衆人皆看到了孫夫人脖頸上觸目驚心的傷痕！

孫夫人頓時淚如雨下，看了眼魏嫣，往地上一跪，朝着大理寺卿和九門提督還有另外幾人哭道，“求大人們為我做主啊！趙，趙國公他想殺我滅口！”

“什麽？！”衆人大驚！

“你胡說！”趙如海頓時暴跳如雷，沒料到死士居然失手了，當即吼道，“攀誣朝廷命官！你該當何罪！”

魏嫣幾乎要被他這熟練的‘賊喊捉賊’的路數給逗笑了，剛張口，卻低咳了一聲。

惹得旁邊的無四朝她看了眼，見她咳過後愈發笑得快活，又轉過視線，看跪在地上的孫夫人。

孫夫人已然哭道，“國公爺！您聽信謠言，說我家老爺害死了元林，卻苦無證據，便威脅芷兒……嗚嗚，殺了我家老爺！事後還想栽贓到我頭上來！若非我家老爺生前的随從和管事拼死相護，我哪裏有命逃出來！”

“你！你滿嘴胡言亂語！”趙國公跳腳！這怎麽還栽贓到他的頭上來了！

可孫夫人卻哭着嚷開，“我并未胡說！”也不顧臉面了，擡起脖子讓衆人看，“這是國公爺派去的刺客要将我吊死在懸梁上的痕跡！還有這個！”

說着，将手裏一直攥着的牌子往地上一扔！

“當啷！”

衆人一看，一塊烏木牌，上頭一個‘趙’字。

少有幾人知曉，這是趙國公的私人令牌！而恰巧，那幾個人都在！

趙國公頓時臉色大變，“這是假……”

“這是從那刺客身上翻出來的！刺客的屍體如今還躺在我家後院裏！諸位大人盡可派人去查！”

孫夫人說着，悲痛欲絕地趴在了地上，“可憐我家老爺，一生為國啊！臨到老了，居然還要被誣陷，被謀害！還有我那可憐的芷兒，怎麽就嫁到了這樣豺狼虎豹的國公府裏啊！沒了孩子，還要被逼弑父，受盡苦楚！求諸位大人，求長公主，替我孫府替我家老爺做主啊！”

死道友不死貧道！

——“事情既然鬧開，那不若便禍水東引，将國公府徹底拉下水，說不定還能賭一賭你女兒和你孫府滿門的活命。”

這是站在一旁那位風流俊俏的小郎君，魏家二郎在半個時辰前，殺了那刺客之後，教她的話。

孫夫人到現在還記得，當時她半身是血，卻面不改色，甚至依舊含笑清風般地擡手，慢條斯理地擦拭着九節鞭上的血跡的模樣。

那個刺客，遍體鱗傷，脖頸折斷，倒在這魏家二郎的腳下。

那副場景，叫孫夫人到現在都膽寒發豎！

她跪在武德司冰冷的地磚上，凄厲地朝一衆朝廷重臣大哭，“求長公主做主！嗚嗚嗚！求諸位大人做主！”

“你你你！”

趙如海萬沒料到，原本國公府乃是受害，如今竟然被這孫婦青口白牙黑白颠倒，直接栽上了殺人的兇嫌！

氣得大罵，“賊婦！莫要以為你偷人之事無人知曉！豈不知是你的奸情被孫世哲發現！同你女兒合謀殺了人！卻想栽贓給我國公府！”

衆位大人又是齊齊一驚！

孫夫人的臉霎時血色全褪！

她驚惶地擡頭，卻看見，站在一邊無聲彎唇笑如燦陽的魏嫣。

腦子‘嗡’地一聲！

先前種種，瞬間如紛影掠過眼前！

她陡然明白過來！

——中計了！

——趙國公分明知曉她私情一事！這魏二小郎君卻唆使她當衆污蔑趙國公！分明就是要讓本為姻親的兩家徹底撕破臉皮，陷入互相攻讦的敵對之中！

——完了！

她眼前一黑，再次看到了這張清隽無邪的小郎君的身後，浮起的那張般若鬼面！

猙獰雙目，朝她一點點地，露出最殘忍可怖的笑。

她渾身發寒，分明知曉趙孫兩家已落入了這惡鬼的圈套之中！

卻也明白，自趙國公開口說出她私情那一刻，她再無退路！

當即尖叫，“國公爺！你含血噴人！還我老爺命來！”說着，朝趙國公撲去！

趙國公大怒，一腳将她踢開！

場面當即一片混亂！

無四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轉臉，便看到了魏嫣無聲而快意的笑。

也反應過來。

——這是一招将計就計的連環計！

最初魏氏被污蔑，是外戚一黨試圖斬斷長公主羽翼，同時觊觎魏家軍軍權的算計。

她魏府要保魏氏，便不得不竭盡全力應對謀算！

可這個看着人畜無害天真爛漫的魏家小女，卻将計就計！以趙元林之死為引，曹萬全屍體為餌，拿捏人心，惹來趙孫兩家的相互生疑！

然而，這卻不止是簡單的一樁為讓趙孫兩家分離的離間計！

這小女娘，真正的目的，竟是要他孫家與國公府滿門的命！

孫芷弑父，孫氏一族百年聲名毀于一旦！國公府被指逼迫兒媳弑父，太皇太後一族上千人皆背上涼血寡情惡毒之名！

而兩家為了各自，必定會竭盡全力地将所有罪名潑給對方！

如此，魏氏便能全身而退！

無四心中暗道，确實太厲害了！這一招，何止是在這場糾纏無數勢力的陰謀算計中安然保下了魏氏！

更是引得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趙孫兩家自今日之後，必然要掀開腥風血雨的争鬥！

外戚一黨中最有地位與最有實權的兩族生了內讧，外戚一黨又如何能穩？如此一來，最終獲利的，又會是誰？

——自然是垂簾聽政的，長公主殿下。

這就是魏家向長公主效忠的誠意麽？

這樣的魏家女娘，就如同那棋盤邊手持棋子的聖手，輕輕一撥棋盤，便牽扯京兆府，國公府，刑部尚書，甚至大理寺九門提督，半城的官宦貴胄全部引入其中！

可攪動如此風雨的小女娘，卻就這麽站在沸反盈天謾罵诋毀的大堂中，安靜沉默地，笑。

無四收回視線，轉身，對身後人道，“去通禀長公主殿下。”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