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習琴
秦蘇有種妖豔的美,但隐藏在那妖冶之下,是淡淡的無辜之色,尤其那雙狐貍眼看着人時,邪魅之中,無辜有餘。
他的衣袖有些短,可以說是他的衣袍有些小,右手捂着左臉,衣袖滑落,肌膚白如玉,襯得臉上的紅印愈發明顯。
她見秦蘇故意回避她自己的視線,遮掩起那紅印來,心下好奇。
秦蘇将右臉扭過來,垂下眼睫,低聲回道:“無事,殿下,學生扶你去那邊坐坐。”
燕嬌見他躲閃,更覺奇怪,想到剛剛楊士安與燕洛嘀咕什麽,她揚聲問道:“可、可是、是燕、燕洛欺欺、欺負你、你了?”
秦蘇聞言,擡頭看向她,搖了搖頭道:“并非是小郡王欺……”
他一說到這兒,自覺失言,連忙道:“無人欺負學生,殿下勿要多慮。”
燕嬌見他閃爍其詞,眯起眸子,打量起他來,只不做聲。
秦蘇被她這麽看着,額間泛起汗珠,那雙上挑的狐貍眼中的無辜與無奈愈發明顯。
燕嬌掙開他的手,自己扶着腰往一旁走去,邊走邊道:“你你、你既然不不、不說,本、本宮也、也不不、不勉強,也、也罷,你不、不信本、本宮……”
她故意這麽說,果然秦蘇聞聽,跨步上前扶着她,連忙解釋道:“學生哪裏是不信殿下,殿下自能為學生做主,但這……這同殿下說了,只顯得學生多事端一樣。”
燕嬌眼珠一轉,順着他的意思說下去,“你、你盡、盡管說、說便是。”
秦蘇嘆了一聲,緊鎖眉頭,半晌,也沒說出口,倒是一旁經過的伴讀見秦蘇的模樣,大驚之下,脫口道:“那盧清下手也太狠了,你這半邊臉都腫了。”
燕嬌一聽,眉頭一挑,看向秦蘇,問道:“盧、盧清?”
她這幾日便發現秦蘇與盧清不和,但這二人在她面前也就小小争鋒一下,這般大打出手倒是第一次。
她心下奇怪,只讓那位伴讀将盧清叫來。
秦蘇和盧清是她未來伴讀的人選,那他們這個“小團體”就得相親相愛,共同書寫宮中纨绔傳奇,是一個也不能掉隊的!
她自有雄心壯志,挺挺胸,顯得甚是神采飛揚。
秦蘇不解,這位殿下怎麽聽了這事,似還有些高興似的,不過,他想到盧清會被他踩下去,心中便升起幾分得意。
盧清一來,也沒去看秦蘇,只見了燕嬌,心下一虛,他爹說過,為君者,都喜歡老實的臣子,讓他在宮中老實些。
他爹在宮中不算受皇上重用,但也絕對無人能撼動他的位置,便憑借這一條。
而如今,他不免心中忐忑,他動手打了秦蘇,怕是會讓太子真的覺得他就是個莽夫。
“殿下……”他摸着腰前的衣扣子,低低喚了聲。
燕嬌見他這模樣,便知真的是他動手打了秦蘇,她心下明白,以秦蘇的聰慧,是不會輕易招惹盧清,就算招惹,也有辦法避開盧清的拳頭。
而秦蘇之所以在她面前遮遮掩掩,無非就是引着她問下去,那她便如他的意。
燕嬌故作無奈一嘆,看向盧清,問道:“可、可是你、你打、打了小、小蘇?”
盧清聽她喚秦蘇“小蘇”,不由訝異地朝她看去,緊接着狠狠瞪了秦蘇一眼,但還是垂首應道:“是、是學生。”
燕嬌搖搖頭,又是一嘆,“既、既是你、你動、動了手,那道、道歉吧。”
盧清猛地擡起頭,氣哼哼地看向秦蘇,胸腔起伏,大喘着氣,似是氣得不輕。
燕嬌還是繼續道:“既、既是你、你動、動手打、打了人,那、那就是不、不對。”
燕嬌雖不問原委,但心裏明白,盧清性子直,秦蘇則心裏彎彎繞繞,許是入了秦蘇的套。
但盧清的性子如炮仗一般,一點就着,也不是好事,打燕洛等人那天便是如此,且他打人并不能控制力道,全憑一番孤勇。
現在倒還好,只怕日後他會因這性子而出事,便想着趁此機會壓一壓。
盧清自然心中委屈,可他自從那日燕嬌因姚行罵他“哈皮狗”而護他,他就認準了燕嬌,她如今放言,哪能不聽?
他側垂着腦袋,沖秦蘇一拱手,說道:“對、對不起!”
他語速極快,原本的大嗓門也小了不少。
秦蘇挑挑眉,很想說聲音太小,沒聽清,又想到他要在燕嬌面前示弱,便也微微垂首,回了一禮,“哪裏哪裏。”
盧清見他裝模作樣,氣不打一處來,若非秦蘇罵他是莽夫,他會動手?
他好好在那兒跑馬,這人故意在他馬前扔下一枚石子,美其名曰:“我學着練習日後射箭的準頭罷了。”
盧清哪能忍氣吞聲,只道他是故意的,下馬來拉扯他,秦蘇只懶懶地在馬上道:“盧清,你還真是個莽夫,你以為你能在殿下身邊多久?”
頓了頓,秦蘇又道:“你在殿下身旁也不過是只學聲蟲罷了,能為殿下做什麽?莽夫而已。”
他氣得一把拽下秦蘇,狠狠打了他一拳,秦蘇卻只擦着嘴角,邪邪一笑。
到如今,他算是明白了,這秦蘇故意激他動手,然後來向殿下告狀,真是個十足的小人!
可他打了就是打了,既然殿下說他錯了,那他就是錯了。
盧清眼睛微微泛紅,沖燕嬌一拱手,便轉身大步離去,只從他身後望去,只見他微微擡起袖子,似是蹭了下眼睛。
燕嬌見了,心下嘆了一聲,複擡頭看向秦蘇,剛要開口,就聽有人喊他們去上琴學課。
燕嬌一聽這個,頭就大了,腿瞬間站不安穩。
魏北安往這邊走來時,就見她一臉難色,想起她趴在馬上不敢動的模樣,驀地一笑。
燕嬌見他這笑容,只覺窘迫,脫開秦蘇的手,挺直着脊背,緩慢地往芳華殿走去,卻全然忘了剛才要和秦蘇說的話。
一衆伴讀跟在她身後,不得已都放慢腳步,就是燕洛也難得沒出口譏諷,也不知是否是怕讨不到好。
待衆人到芳華殿時,琴學老師鄭善早已等候多時,見那位太子殿下迎光而來,一襲四爪龍紋茶色衣袍,額上系着墜黃石額帶,矜貴公子,不過如此。
待走得近了,只見她後面的額帶被風吹向身前,那白色額帶垂在她耳側,使她帶了幾分仙氣。
鄭善又往她身後望去,見這些伴讀俱相貌不凡,心下暗暗感嘆後生俊秀,如山中青竹。
他心中歡喜,走上前幾步,迎他們入殿,又對燕嬌施了一禮,道:“臣鄭善見過太子殿下。”
燕嬌連忙還禮道:“先、先生無、無須多、多禮,快、快快請、請起。”
鄭善早有耳聞,這位太子殿下有口吃的毛病,也知餘王一派曾請廢太子,但他本就是宮中樂官,對朝中派系之間的關系并不關心,只看着這位太子模樣好,人也有禮,心中多了幾分喜愛。
待授課之時,也多多看顧她,只是令鄭善沒想到的是,這般好看的人兒,彈起琴來,面目糾結,琴聲如魔音繞梁。
燕嬌看着鄭善那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心裏默了默,她不自在地動了下,牽動受傷的兩腿,疼得她險些嗚呼叫出來。
她如坐針氈,手也不聽使喚,撥弄着那琴,只發出短促的“噔噔”聲,全無一絲音調。
她往周圍看去,只見有如在山中飲酒的雅士,有如聽山澗流水的行者,還有如她一般,仿似處刑的李餘晴恩。
燕嬌見他臉色漲得通紅,突然生了“惺惺相惜”之感,她撥弄着琴,也似有了力量。
鄭善本着先考驗他們一番的目的,讓他們試琴,走了一圈,聽他們彈的音調,都給予了肯定,走到李餘晴恩那兒微微皺了皺眉,但也說了句:“音如落花,如人一般。”
李餘晴恩聽聞此言,忍不住呼了口氣,微微擡起頭,就見燕嬌看着他,也自然聽到她彈的曲子,被震得抽抽眼角。
鄭善走到燕嬌身旁,默了半晌,半天才說了句:“殿下曲風大氣。”
燕嬌:“……”
鄭善對衆人都有了了解,便叫了停,開始講些樂理知識,接着又給他們彈了一曲。
曲子從他指尖流淌,悠悠然卷過大殿每一處,七弦琴在他手上宛若一枚珠子,随他怎麽擺弄,只讓人仿佛置身于山水之間,可看到青山之中有仙鶴飲水,又看到綠水之中有魚鴨嬉戲。
一曲終了,讓人回味無窮。
“此曲名喚《山陰調》,你們可知是何人所作?”鄭善手放在琴上,笑問道。
衆人彼此對視,皆搖搖頭,“學生不知。”
鄭善朗笑一聲,起身道:“此乃當朝謝太傅所作,描繪的是謝太傅從烏東來京之時,路過山陰,感嘆其地水美山美所作。”
燕嬌一愣,這曲子竟是謝央所作?
又聽鄭善回想道:“老夫曾有幸聽過太傅大人彈此一曲,深深震撼,彼時老夫洋洋自得,聽了太傅的琴聲,方知自己乃是拙劣之技,不堪入耳。”
燕嬌一聽這話,心下一揪,鄭善的琴聲不堪入耳,那她的叫什麽?
有伴讀驚訝出聲,一臉不可置信,鄭善見狀,笑道:“你們可別不信,太傅彈的才是神音啊!”
燕嬌聞言,撇了撇嘴,反正她是不信的,因她發現,這朝中不少人看謝央,似都帶着如看神祇一般的眼神。
同她一樣神态的還有燕洛,他拿着折扇輕敲着琴,也撇了撇嘴,嘀咕了一聲:“也是閑得很,給山陰做什麽曲子?”
他這話一落,鄭善瞧他看了過去,剛要開口,又聽一個伴讀道:“原來太傅大人是烏東人,學生還一直以為太傅出自山陰謝氏呢。”
嗯?還有山陰謝氏?
作者有話說:
燕嬌:我不信,他們看謝央都帶着濾鏡的
謝央:哦?
謝央發奮,為她彈了一曲後,燕嬌:額滴乖乖,OneMore!Pick pick pick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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