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前世（四）

太上老君取走了青虞的一截枝幹。

若是普通花草也就罷了，過不了多久便會長出來。但青虞不一樣，她本就生長緩慢，一截枝幹幾乎是她幾百年的修為。

太上老君擔心她受不住，特地取來一枚玄玉交給她：“這玉性寒，與你本性相宜，對你的修為大有益處，也當是對這截枝葉的補償吧。”

青虞看着玄玉，不由得心下一動。

應淮在地府的幾百年裏，似乎花了不少時間尋找這東西。不管是在書塾還是在鳳凰木林，他的目的都是為了玄玉碎片。

青虞看着曾經的自己接過玄玉 ，向太上老君道了謝，然後将它慢慢融入自己的傷處。

既然玄玉在自己身上，後來又為何會破碎散落在人界？

這中間，到底還有多少被她忘記了的往事？

應淮在太上老君的殿裏呆了不過兩日，從東海歸來的雲凡便和桦霖一起，帶着他前往寒潭療傷。青虞則留在了殿內，每日面對的是墊着腳才能夠到她的歡言樂言。

“老君為何讓我們照顧一棵草？”歡言舂着罐裏的藥草，擡眼看了一眼窗邊的青虞。

樂言也看向窗邊，這兩日窗戶開得很大，陽光照得屋內暖洋洋的。

他将擇好的藥草扔進歡言的罐裏，說：“這株草是應淮殿下的，如今殿下不在，所以我們得幫忙照顧。”

“哦……”歡言收回眼神，将罐中的草藥碾碎，“等殿下回來我們就要跟着去延陽殿了嗎？”

樂言又扔了一些草藥進去，看着歡言有些失望的表情，問：“你不想去嗎？”

青虞聽到聲音回過頭，看向屋內兩個小男孩。

歡言停下手中的動作，看了看四周，伸出另一只手朝樂言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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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言不解，但還是湊近一分，将耳朵偏了過去。

“我聽說，”歡言鬼鬼祟祟地打量着四周，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道：“跟着殿下吃不飽飯。”

樂言皺了皺眉，随即擺出一副大人的模樣正色道：“你怎麽總想着吃？殿下再怎麽不受天後待見也是天帝之子，又怎會在吃食上克扣。難道你又想像上次偷吃藥果一般，上吐下瀉好幾天麽？”

“诶！”歡言扔下手裏的杵臼，急忙擡手捂住樂言的嘴。

他看了一眼四下無人經過，這才松手往胸前蹭了蹭，不滿道：“不是說好此事不再聲張嘛！你怎麽又提及了！”

樂言朝他努了努嘴，“誰叫你一天到晚只想着吃。”

青虞聽着二人的對話，不由得露了笑。

原來她早在天界就與這二人相識了，歡言還是老樣子，吃始終是頭等大事，或許這也是他比樂言要高出近一個頭的緣故吧。

兩人舂完藥，離開之前将放在窗臺的青虞又搬回了屋內。

歡言看着青虞的真身，挑了一下枝葉，說：“傷口已經愈合，可以讓老君抹藥了。”

樂言輕嗯了一聲，跟着歡言前後腳離開了屋內。

青虞在太上老君的殿裏呆了近兩月，應淮和雲凡才從東海歸來。

彼時青虞的傷已好了大半。

其一是因為殿內靈氣充裕，是個療傷的好地方；其二是因為太上老君實在大方，給她喂了好些仙丹。

一時間，青虞竟覺體內靈力比以往更甚。只是，因為缺少了一截枝葉，化形還得再等上些時日。

應淮回來那日，雲凡陪着他一起來到太上老君的殿裏向他致謝，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桦霖，也規規矩矩向他行禮。

太上老君以前只從旁人口中得知這三人關系甚好，今日一見，倒果真如傳聞中的那般，連平日裏他不怎麽待見的桦霖都看順眼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這幾人，将煉好的丹藥交給雲凡，說：“具體怎麽服用到時候就問歡言樂言吧。”

看着太上老君身後打包好行李的歡言樂言，應淮瞬間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朝太上老君拱了拱手：“老君費心了。”

歡言樂言拜別太上老君，跟着應淮和雲凡來到了延陽殿。

看着略為簡陋的延陽殿，歡言抱着裝着青虞的小花盆，伸出手肘捅了捅一旁的樂言：“咱們今天該吃飽飯再出來的。”

樂言白了他一眼，沒有接話，倒是青虞笑得枝葉亂顫。

這些日子她一直和這兩人呆在太上老君的偏殿，擔心暴露身份引來無妄之災，所以一直沒有開口說話。是以這二人只當她是株靈草，在她面前也沒過多掩飾。

歡言雖比樂言大，但行事卻不如樂言成熟，更愛玩也更愛吃；樂言年紀雖小，待人處事卻頗有幾分太上老君的風範，學得也比歡言認真。

待應淮坐下以後，雲凡便招呼着殿內僅有的兩個仙侍去打掃空房了。歡言背着行囊、抱着青虞和樂言站在殿內，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應淮看着這二人的表情也頗有些好笑，他看向二人：“先将東西放下随便坐着吧，待雲凡回來後再帶你們去廂房。”

歡言和樂言相視一眼，仍然沒敢動，只說：“我們站着就好。”

應淮有些無奈，他知二人在害怕擔心什麽。

擔心是自己此刻的表情太過嚴肅，吓到了二人。于是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放低聲音道：“既然太上老君把你們交給我，我定不會虧待你們。從今往後，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便是。”

歡言和樂言拱手稱是。

看着歡言手裏的青虞，應淮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昏迷後醒來的場景。

他朝歡言招了招手：“把你手中的草給我吧。”

歡言急忙走上前去，将花盆放在應淮旁邊的小桌上，似邀功般說道：“這些天我們都按時給它澆水施肥的，老君還喂了好些仙丹呢。”

說完他擡起胖乎乎的小手捂住嘴唇，有些慌亂地回頭看向樂言。

糟糕！樂言說過別用對老君的那套對待殿下來着。

好在雲凡走了進來，他并沒有注意到桌上擺着的那株小草，而是對着歡言樂言道：“你們跟我來吧。”

歡言小跑着跟上了雲凡，臨行前還不忘給應淮行了個禮。

待幾人走遠後，正殿內便只剩應淮和青虞了。

應淮看着她，擡手撥弄了一下葉片，看起來極為平靜：“之前是你救了我麽？”

青虞靜默了一瞬，因為她想起了那個意外的吻。

曾經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都只覺臉上一股燙意，青虞聽得自己的聲音：“是。”

應淮看着她真身上的傷口，又問：“你應該已經化形了吧，是因為救我所以又變成了這樣麽？”

青虞被他問得渾身燥熱，腦海裏滿是她倒下去時吻上他唇角的畫面。她支吾道：“差不多吧……”

她看應淮還要說，便搶先說道：“不過你不用放在心上，你之前幫我那麽多次，我回報你也是應該的。”

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能将臉別向一旁：“我青虞向來有恩必報，能幫到你，我……我也挺開心的。”

應淮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聽着她的聲音，卻也覺得陌名舒适。

他幾乎很少和女孩子接觸，但或許是因為青虞此刻還是一株草，他就這麽和他坐在殿內，也沒有感受到半點不自在。

青虞聽得應淮輕笑了一聲，就如往常他對她笑的那般。

她回過頭去，便聽應淮說：“既是如此，你救我一命，我也該還的。在你再次化形之前，便只能先委屈一陣呆在我這延陽殿。這期間若是有什麽要求，我也會盡我最大所能滿足你。”

“不用不用，”青虞急忙說道，“我欠你欠得太多了，哪能再接受別的恩情。”

應淮從未見過像她這般計較付出對等的，現今聽完她說的話，不覺間聲音裏已然帶了笑意：“沒關系，你的這份恩情比較大。”

青虞瞬間沒話了。

應淮左右看看，想為她尋找一處合适的栖息之地。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放在殿內不妥。

于是，他看着青虞，說：“殿內經常有人走動，把你安置在此不太合适，你可有什麽心儀的地方？向陽？安靜？還是潮濕？”

青虞本沒想過對他提要求，但想起太上老君告誡她，務必要對自己的身份保密，思來想去青虞還是說道：“可有安靜又不被人打擾的地方？我暫時，還不想讓其他人發現我的存在。”

應淮猜到了其中的緣由，他略微思忖一番，然後說：“要不将你安置在我的寝殿之中？沒有我的允許，他們不會輕易入內。雖說寝殿內靈力算不上充裕，但好在向陽，也不會覺得沉悶。”

青虞還在百草園時，總是聽他們說男女有別。

于是當應淮提出這個建議時，她本打算拒絕。可轉念一想，自己如今只是一株小草，他都不介意她還有什麽可拒絕的，當即便答應了。

應淮正打算将她搬到寝殿裏去，青虞卻叫住了他。

只見她緩緩從花盆中爬了出來，抖了抖身上的水滴，然後順着應淮的袖口鑽進了袖袋中。

接着應淮聽見她甕聲甕氣的聲音傳來：“這裏靈氣也挺充沛的。”

應淮啞然，覺得她實在可愛。

他收了花盆，站起身說道：“那我帶着你熟悉一下延陽殿吧。”

青虞就這麽留在了延陽殿。應淮因傷勢過重，手中的差事也全都暫停，整日不是呆在延陽殿靜養，就是去太上老君的殿裏療傷。

青虞一半時間呆在他的袖袋之中，一半時間又躲在他寝殿的窗臺之下，或靜坐，或沐浴陽光。盡管延陽殿的位置有些偏僻，恢複速度比太上老君殿裏也慢了不少，但青虞在這裏卻開心不少。

和應淮的相處也十分融洽，兩人都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的類型，就算不說話，安安靜靜地呆着，也不會覺得尴尬。

若是碰上桦霖和其他幾位神君來訪，青虞就窩在應淮的寝殿中，翻看着應淮拿給她的古籍。

雲凡對如今的狀況倒是挺滿意：殿下有了正當的理由修養，能夠好好調養身體。唯一令他有些不快的是，比起出去走走，殿下似乎更願意呆在寝殿裏，不僅不如，還不讓他靠近，只留他和歡言樂言兩個小屁孩大眼瞪小眼。

不知不覺就這麽過去了百年。

應淮的身體在這期間慢慢好轉；青虞被折斷的枝幹也長了出來，加上應淮平日裏也幫了她不少，青虞隐隐覺得，自己似乎用不了多久便能再次化形。

青虞本以為日子就會這麽平平淡淡的過去，怎料天後的一道诏令，打破了延陽殿原本的安寧。

作者有話要說：

碎碎念：這一章吧，寫着總感覺不得勁（雖然前面也有一樣的感覺）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