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困境

丹爐內的火焰泛着青光，歡言站在一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手中執扇，時不時輕輕拂動兩下。

青虞推門而入，但又因為心急動靜大了些。

歡言被吓了一跳，手中折扇也沒拿穩，啪嗒一聲掉在丹爐旁邊。他看到青虞，有些慌亂地避開眼神。

樂言回過頭看向門邊，然後蹲下身，拾起扇子放到歡言手裏，不重不輕地捏了捏，安撫道：“穩重些。”

歡言輕嗯了一聲，将手中的折扇握緊了些。

青虞心中急切，此時也不顧不上觀察這些細節。

她進門之前，曾在偏殿的木床上看到一名陰差。

他被應淮的銀線束縛着，身上的傷口和外面那群人的有些相似。但他除了面色有些蒼白以外，并沒有她剛剛在那群人身上看到的發紫的面色和結塊的屍斑。

青虞快步走近丹爐，看了一眼周圍擺放着的草藥，問：“這是……用來治療外面那些人的是嗎？”

樂言面色一變，瞬間轉頭看向她：“你出去過了？”

青虞避而不答，她看着桌上僅剩的幾瓶丹藥，又問：“這些藥，能救多少人？”

樂言沉默須臾，似乎在衡量回答她這句話的利弊。

殿下說過，盡量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外面發生的事情，有什麽事，也等他回來再說。

但她已然發現了外面的情況，若只是詢問丹藥夠不夠，應該也沒什麽問題吧？

他想了想，答說：“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藥是不夠的。”

饒是青虞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回答，但她還是抱了一絲期望：“還有別的法子嗎？我能幫你們做什麽？”

歡言放好扇子，将手中的藥草扔進丹爐，說：“我們倆沒有需要幫忙的，青虞姑娘可是身體不舒服？用不用我替你瞧瞧？”

“我沒有不舒服。”青虞推開他伸過來的手，說：“我就是想知道，外面那些人可還有救？”

樂言與歡言相視一眼，他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盛放着藥草的簸箕，嚴肅道：“倘若草藥足夠，是能夠救下他們的。”

青虞沒再問下去，樂言的回答已經解答了她的疑惑。

她看着越燒越旺的丹爐，說：“我知道了。”随即轉過身，打算離開。

看着她有些失望的背影，歡言用手肘捅了捅樂言，用口型問道：“怎麽辦？”

“青虞姑娘。”樂言叫住她。

青虞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樂言。

“你知道殿下很擔心你的對吧？”樂言又說。

青虞勉強一笑，說：“你們放心，我不會添麻煩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樂言話還沒說，青虞已經轉身離開。

歡言有些頭疼地撓了撓頭皮，問道：“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跟殿下說一聲呀？”

樂言也有些無奈，他看了一眼青虞的方向，說：“先觀察觀察吧，若真有什麽情況，再跟殿下說也不遲。地府如今形勢嚴峻，就不要再給殿下多添困擾了。”

歡言嗯了一聲，又看了一眼剩下的藥草，說：“若是外面得不到控制，咱們這些年屯的藥草只怕很快就會被耗盡，到時候還怎麽做殿下和青虞姑娘的丹藥。”

樂言說：“先把他們二人要用的藥草單獨分出來，其餘的先看着辦吧。”

青虞走出內殿，緩緩走到閻王殿前。

兩名守衛見着她，勸道：“青虞姑娘，外面實在危險，您還是不要出來了。”

“我就站這裏看看。”青虞說。

兩名守衛見她确實沒有出門，尴尬地對視一眼，便也不再阻攔，又退回原位，嚴守着這一處。

分明只是一道門的距離，門外哭喊聲震天，門內卻又祥和一片。

青虞看着那些逐漸失去理智的百姓，看着他們臉上逐漸變得青紫，慢慢浮上可怕的屍斑，然後再撲向身邊的人。

周圍陸陸續續有倒下的陰差，連天兵們也只能苦苦支撐。

由于鬼魂很少生病，地府只有兩名負責治療魂靈的大夫。再加上天界随行中的一名醫仙，三個人在天子殿旁邊臨時搭建的醫館內，救治這些受傷的陰差和百姓。

但如今受傷的陰差一批又一批，不僅将臨時的醫館塞滿了，有的還只能暫時安置在天子殿內。

想來應淮此刻也并不輕松。

青虞正猶豫着要不要跟應淮說一說，讓她也去幫忙，一轉眼，便看見幾名陰差正追着一老妪。

看那身形，不是別人，正是鬼婆婆！

她捂着手腕，血正順着縫隙幽幽往外冒。

青虞看向她的臉，只見她的面部已經開始慢慢泛紫，人也似乎沒了意識，只知橫沖直撞。

眼見着幾名陰差就要追上她，手中的武器已經高高舉起，青虞身形一閃，瞬間擋在了鬼婆婆面前。

“且慢！”

幾名陰差本已經将武器扔了出去，在看到來人後又迅速收了回去。

“青大人，您這！”

他們已經多日沒有見到青虞，只聽是病了，一直由閻王殿內的兩個醫官照顧，沒想到今日竟在此見到她。

青虞回過身，亮出鎖魂鏈将鬼婆婆扣住，然後轉身面向幾名陰差：“把她交給我吧。”

“可是……婆婆已被異變的鬼魂抓傷，過不了多久也會變成他們那般，還請青大人不要讓我們難做。”

“我知道。”青虞答說。

她微擡指尖，鬼婆婆立即失去意識暈倒在地，她迅速走到身旁扶起，又說：“出了什麽事我會負責。”

幾名陰差相互看看，最後抱了抱拳，說：“是，還請青大人萬事小心。”

閻王殿門口的兩名守衛追了上來，他們看着青虞，為難道：“還請青大人速速回去。”

青虞指了指身旁的鬼婆婆，說：“幫我搭把手。”

她剛剛不過是化出鎖魂鏈，動用靈力讓鬼婆婆暫時失去意識。只短短一瞬，她發現自己已經開始四肢發軟，如今竟連扶起鬼婆婆都覺吃力。

兩名守衛幫着她将鬼婆婆帶到了閻王殿內。

歡言和樂言恰好在門外，兩人剛将煉好的丹藥送走。

看到鬼婆婆的症狀，歡言不由得皺眉道：“不好，殿內一瓶丹藥也沒有了，這可如何是好？”

青虞也沒料到這樣的情況，她追問道：“一瓶都沒有留下？”

樂言搖了搖頭，說：“受傷的陰差太多，我剛剛已将所有能用的藥都交給天子殿的兩位醫官了。”

他蹲下身，仔細查看了一下鬼婆婆的情況，說：“按照鬼婆婆如今的狀況，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會像外面那幫人那般。如今藥草也沒有補給，我……”

樂言沒有哪一次像如今這般後悔，太上老君臨走前看了他的煉丹房，還囑咐着他讓多備點草藥。

那時他不以為然，想着殿下已經恢複，平日裏做些補血益氣的丹藥便可，沒想過會遇上如今這樣的局面。

青虞看了一眼被鎖魂鏈捆住的鬼婆婆，她指尖微動，已經隐隐有了蘇醒的跡象。

樂言也注意到了她的動靜，急忙施了一道法力讓她重新陷入暈厥。

青虞看着鬼婆婆，不由得咬了咬唇。

在地府的這些年，在那些晦暗的日子裏，一直是這位老人站在她身後，支持着她、鼓勵着她。

她沒有父母，凡間一世得到的母愛也甚少，但這位失去了女兒的母親，卻一直将她看作自己的另一個女兒，給予關愛和照顧。

青虞想了想，試着在掌心凝出一滴血液。

她是鳶尾靈芝草，血液有驅邪逐害的功效。這些鬼魂如今皆是受到孑然的影響，她的血也應當有些作用。

但似乎是因為她如今維持人形都困難，她嘗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青虞看着面色已經變了大半的鬼婆婆，心下一橫。她擡手咬破手指，将指尖的血湊到了鬼婆婆嘴邊。

樂言來不及阻攔，便看見鬼婆婆臉上的屍斑迅速退去，臉色也恢複了正常。

歡言早在之前聽說過鳶尾靈芝草的神奇之處。

連太上老君都沒法治好應淮的舊疾，鳶尾靈芝草竟然能完全根除，已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今日再見到這神奇的一幕，也讓他明白了為何應淮要将她保護起來。

他快步上前，查看了鬼婆婆的情況後詫異道：“這，這就好了？這竟然好了？”

青虞收回手，樂言急忙施法想要替她止住血。

“等等。”青虞攔住樂言，“還有多少藥草？”

樂言不解，他想不出青虞問這話的意義何在，“青虞姑娘問這個做什麽。”

青虞站起身，一剎那突然有些目眩，她身形晃了晃，眼見着就要栽倒下去。

歡言和樂言吓得不行，兩人一左一右扶住她，異口同聲問道：“沒事吧？”

青虞恍惚了半天，眼前才漸漸清晰。

她搖了搖頭，說：“我沒事。”

待她站定，她又問了一次，“藥草還有多少？”

樂言隐隐猜到她的想法，忙不疊答說：“沒剩下什麽藥草了。”

歡言不懂樂言為何要說謊，但他此刻也知不該接話。

“那我可以進去看看嗎？”青虞問。

樂言看了一眼歡言，問：“青虞姑娘想做什麽？”

青虞看向樂言，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倘若如今還有其他能用的藥材，不管是做的什麽藥，只要量足夠，可否将我的血加進去？”

聽她這麽一說，樂言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連聲拒絕：“這不行，不可以，青虞姑娘還是盡早放棄這個念頭。”

青虞叫住他，“樂言，你聽我說，如今你也看到地府的情況。如果你不救他們的話，就沒人可以救他們了。”

“可是你的身體才剛有好轉，又怎能再讓你犧牲。”

樂言不願應下此事，他也是有私心的人。別人說他無情也好，罵他冷漠也罷，青虞和他認識多年，他自是不願看着她再犯險。

“身體還可以再養，”青虞繼續說着，“也不需要我太多血，只要在我的身體可接受的範圍內不就行了嗎？”

樂言沉默了。

這不乏為一個好辦法，只是……

一直站在一旁的歡言拉了拉樂言的手臂，說：“此事要不等殿下回來了再商量吧。”

他實在是不想看到殿下那副為己消沉的模樣了。

就在此時，天子殿的醫官又派了人來：“歡言大人，樂言大人，我們大人派我來問一句，可還有藥？還有一批受傷的陰差沒有得到藥，太子殿下正說要将他們全部殺掉。”

青虞轉眼看向樂言：“別猶豫了！”

樂言緊緊咬住後牙槽，半天才答：“好！”

作者有話要說：

青虞：平平無奇撒血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