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布娃娃
“走吧,我帶你下去。”
小姑娘快速而小聲的說着,然後也不管身後那人什麽反應,率先走了出去。
一出房門,連空氣都覺得清新了不少。
年幼的徐.州澤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那已經有半邊身子沒入黑暗裏的姑娘的背影,無聲的哂笑了一下。
在擡腳的前一秒,少年暮然回了一次頭。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只被安放在桌邊的布娃娃上,幾秒後才轉身跟了上去。
小姑娘親自把他送到了樓下。
剛準備退回一步關門的時候,徐.州澤忽然問了一句,“那只布娃娃,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
景瑤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愣了一下才回道,“哦,你說我剛才拿着的那只嗎?”
“那是我母親給我買的第一只,也是唯一的一只玩具。”
景瑤說着停了下來,情緒低落,過了很久,才繼續說道,“可惜它已經壞了,修不好了。”
她垂了眼睛,聲音裏是克制的哭泣聲。
她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但卻被眼前的男孩子全部聽了去。
過了一會兒,他說,“可以補好的。”
“不,補不好了。爺爺年紀大了眼睛看不清,弟弟不會補,我也沒人教過……”小姑娘試着笑了一下,卻比哭還難聽,“我不想去向別的阿姨學,就這樣吧,補不好了。”
少年沒有說話,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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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有人為我縫娃娃,我想,我會很喜歡她的!”
小姑娘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落寞,聲音也很輕。
這一句呢喃,就像一個永遠也不會實現的美夢一樣,被風一吹,就散了,然後帶着她的遺憾和永不可達的期盼飄去遠方,飄去天邊,說給某個遠在天上的人聽。
就算在以前,他們母女也很少見面,往後,只不過是再也不見罷了。
一滴淚水順着眼角悄然無聲的滑落。
小姑娘動了一下,把那半邊臉藏在黑暗裏。
那句話她的母親是否聽到無人知曉,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句深夜裏不經意間的呢喃和感慨,已經被某個近在眼前的少年,一個字不落的聽了進去。
他沉默的聽着。
同時,還看見了那顆在月光下晶瑩無比的淚珠,就那樣,順着小姑娘呆愣蒼白的臉蛋,滾落了下來。
緊接着,被某人後知後覺的,藏了起來。
……
徐.州澤看着手邊的那只小刺猬,想起那是他少年的時候,翻了好幾本教材,弄了好幾個晚上,廢了好幾只玩偶,才總算得到的一只還算看得過去的成品。
他學什麽都快,唯獨刺繡上少了點天分。
……
那晚之後,小姑娘第二天路過他家院子前的時候,已經跟往常沒有什麽兩樣。
一樣邁着豪邁的步子,一樣笑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好像昨天夜裏的孤寂和傷心,是一場醒了就忘的夢。
她照常塞給他一只蘋果,懷裏還揣了一個梨,說要一起給他,補昨天的蘋果。
徐.州澤只拿了那只紅彤彤的蘋果,對于香梨,輕輕搖了搖頭,拒絕了。
“我不喜歡吃梨。”因為不喜離別。
“一樣甜啊。”小姑娘不解。
“我只要你摘的蘋果。這裏沒有梨樹,肯定不是你親手摘的。”
他随便扯了一個理由。小姑娘就已經樂開了花。
“哦,好好好,那就只給你蘋果,我摘的蘋果最甜了!”
“我跟你說……”
她又坐到了他的凳子邊上,開始叨叨今天和弟弟在田裏摸到了點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
後來有一天。
他趁着姐姐跟其他幾個小夥伴脫了鞋,在稻田裏撒歡的時刻。
把獨自在邊上,守着幾雙鞋的弟弟明晨,叫了過來。
他問了姐姐的生日。
因為想給她一個禮物。
……
“Y”是“瑤”字拼音的首字母。
他騙小姑娘那是商标,因為看中了和她名字一樣的拼音開頭,就在她生日那天買了送她。
……
那天,她蹦蹦跳跳的跑來,又準備塞給他一只蘋果。
收回手的時候,手指卻忽然被輕輕拉住。
少年微涼的指尖,讓景瑤差點驚跳了起來!
她下意識看向身後的弟弟,才恍然想起來剛才這人找了個理由,把自己弟弟哄騙走了。
“你做什麽?!”
小姑娘壓着聲音問,臉頰已經紅透了,就算在外面滾了幾圈泥也遮不住。
她惶恐的抽着手,生怕被偶爾路過的大人看見。
一顆心馬上要跳到嗓子眼!
他也只是輕輕的拉了一下,在她發出诘問的當下,就松了手。然後視線落在小姑娘的臉上,好像一層輕薄的霧氣一樣,就那樣輕輕軟軟的覆蓋上來。
沒有任何重量,好像只要稍微動一動,就會散走。
“去洗洗臉,送你個東西。”
少年收回了霧氣般的視線,也收了蘋果,冰泉般的聲音輕而緩慢的說道。
景瑤在暗地裏深呼吸了幾下,覺得自己應該已經恢複正常了,才不情不願的跟在少年身後。
送東西就送東西,我為什麽要洗臉?!
要用臉拿嗎?
小姑娘疑惑不解,人卻已經跟着小少年繞進了院子裏。
“哇哦,你家真大。”小姑娘在身後感慨。
少年嗤笑一聲,帶着慣有的冷意和淡淡的嘲諷,“你在外面看不見這裏大嗎?”
小姑娘完全不在意他冰冷的語氣,依舊笑嘻嘻的,“這哪裏會一樣嘛。”
“哪裏不一樣?”不是一樣的沒有人氣。少年心想。
鄉下也是有保姆的,爺爺奶奶被伺候久了,能不親自動手,就不親自動手。
他們每天見面的機會,其實就吃飯那幾分鐘。
“哪裏都不一樣啊!你看這花,是我在外面能看見的嗎?”
“喜歡就摘了去。”少年無所謂的說着,把人帶到花圃邊的一個洗手池,跟她說,“就這裏,洗吧。”
“不請我進去參觀參觀呀?我還是第一次進來呢!”
小姑娘探長脖子邊洗,邊四處望着。
一張小臉洗幹淨了泥,就變得白裏透紅。
她拿着少年遞過來的紙巾胡亂的擦着,未擦幹的地方還挂着幾滴水珠,怎麽看怎麽都比自己懷裏剛收的紅蘋果,要可口上許多。
少年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就很快的轉開了目光。
少年人的心思總是敏感的。
他錯開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一個虛無的點上,心裏卻像是柳樹忽然間抽長了枝條。
仿佛只要心緒一動,就會拂的人心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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