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姐姐?”廖繁再次揚了揚手上的早餐。
“好, 我馬上來。”許亦微轉頭對周承彥道:“抱歉周總,就送你到這。”
周承彥越過許亦微對上廖繁的視線,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兩個男人無聲交鋒。
廖繁的目光清冷而不屑,直到許亦微走過來, 他才收斂了情緒。
“走吧,你怎麽買這麽多?”許亦微撥開早餐袋子看了眼。
“都是給姐姐買的。”
“你吃過了?”
“嗯。”
兩人走進醫院大門,廖繁忽然停下, 說道:“姐姐先上去,我忘了拿調料, 現在回去取。”
說着,他飛快轉身跑出去了。
周承彥剛要上車,就看見廖繁跑過來。
少年人渾身都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氣息, 這樣的氣息若是換做其他立場,周承彥也是欣賞的,但如果要跟許亦微站在一起, 就顯得稚嫩很多。
“有事?”周承彥特地等他跑到跟前。
“周總是吧, ”廖繁走過來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招呼,說:“我也沒什麽事, 就有個忠告想跟您說。”
周承彥客氣地扯了下唇。
“我跟姐姐合不合适不是由誰來定論,而是由我們自己。只要我們互相喜歡, 我們就一定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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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周承彥淡笑了下:“你知道什麽叫合适嗎?你了解她的過去嗎?你清楚她的經歷嗎?又或者你連她是什麽樣的人都不清楚,你就在這跟我說只要你們喜歡就一定合适。”
他繼續道:“我告訴你,就憑你不經思考就說出這句話,你跟她就不合适。”
“她跟你們學校的那些小女生不一樣, 不是光有浪漫就能滿足, 她需要的是有人能護她愛她, 而你,明顯能力不足。”
他語氣輕蔑,帶着成熟男人的沉穩氣勢。
廖繁都要被他這篤定的語氣氣笑了:“什麽是思考,是像你這樣瞻前顧後?喜歡就是喜歡,我喜歡許亦微,就想跟她在一起。”
周承彥目光冷下來:“年輕人就是喜歡意氣用事。”
“我不跟你扯這些大道理,”廖繁說:“總之,以後她做什麽請你不要以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撓。還有.....”
他直視周承彥:“她過去怎麽樣,她經歷了什麽,她是什麽樣的人,都不妨礙我喜歡她這個人。我喜歡她,就一定會争取,而不像你,暗戀這麽多年也不敢追求。”
廖繁回到病房的時候,許亦微正在跟護士說話,見她進門,抽空喊道:“回來了?去幫你唐欣姐接一壺水來。”
“好。”
廖繁走過去跟唐欣打了個招呼,拿水壺出去接水。
等再回來時,護士和唐欣都出去了,許亦微坐在桌邊等他。
“唐欣姐呢?”廖繁問。
“她去做檢查了,還不能吃早餐。”許亦微說:“你去拿什麽調料,調料呢?”
“哦,是我記錯了,我已經拿了。”他掀開早餐袋,從裏頭拿出兩盒小醬料,問:“姐姐喜歡吃甜的還是鹹的?”
“你連我喜歡甜的是鹹的都不知道,那剛才是怎麽信誓旦旦說買了我喜歡吃的早餐?”
廖繁被她拆穿也不尴尬,說道:“都九點多了,周承彥還拉着你說話,你不餓?”
“你是擔心我餓?”
“都有。”廖繁點頭。
他細碎的劉海搭在額前,睜大眼睛乖乖巧巧看你時,還真不忍心責備。
許亦微暗自嘆氣,說道:“其實你不必那樣,我說過了,不喜歡他,有時候跟他走一起也只是談工作上的事。”
廖繁勾唇笑:“姐姐這是.....在跟我解釋?”
許亦微正襟危坐:“我是在說明,不想被人誤會。”
“姐姐什麽時候學會狡辯了?”
“你什麽時候學會放肆了?”許亦微拿起一雙未拆封的筷子輕輕地敲了下他腦袋:“尊老愛幼知不知道?”
“嗯,尊老....愛...幼。”廖繁把後面那兩個字拖得又重又長,得寸進尺道:“姐姐要記得愛....”
他指了指自己,意有所指道:“...幼。”
他的目光幹淨且溫暖,像透進森林裏的陽光,灑在陳年斑駁的青苔石上。許亦微之前跟周承彥談話時心裏的那點沉重,神奇地慢慢散開了。
過了幾天,許亦微和廖瑩帶唐欣去看心理醫生,這個心理醫生是之前廖繁介紹的,他昨天剛剛回國,甚至連約的地點都是在下榻的酒店。
這人叫季斯臣,之前廖繁沒過多介紹,只說是在國外很有名,在這一行有資深經驗。許亦微來之前還以為是個年紀比較大的,但沒想到見到本人居然這麽年輕。
年輕就算了,還長得挺好看。
他住總統套房,開門的時候,似乎剛起床,靠在門邊懶懶地打哈欠,身上只穿了件白襯衫,領口都還沒系好,給人一種玩世不恭的意味。
不像搞心理學的,倒像是不學無術的。
季斯臣見她們來,一開始還驚訝了下,等看到廖瑩時,才确定沒弄錯。
“季先生您好,我們是......”
“我知道。”季斯臣打斷許亦微的話,又打了個哈欠,說:“廖繁跟我說過了,你們先進來。”
總統套房有接待廳,許亦微三人進去時,還發現沙發旁邊放着幾個沒來得及拆開的箱子,沙發上搭着件大衣,桌上放着沒喝完的半杯咖啡。
“不好意思,”季斯臣懶懶地說:“我在倒時差,還有點困,你們先坐一下。”
說着,他拿起大衣進卧室去了,桌上的東西連整理都懶得整理。
三人很懵逼,各自坐沙發上面面相觑。而約她們過來的人,進門沒說兩句話,居然跑去睡覺了。
“确定沒弄錯吧?”許亦微狐疑,再次拿出手機,點進微信,把廖繁發給她的地址确認再确認。
“我覺得這人看起來有點不靠譜啊。”唐欣也說。
倒是廖瑩坐着東看看西看看,沒說話。
“阿瑩,”唐欣問:“你弟不是說這位季先生跟你也認識嗎,按道理也算是老朋友了,怎麽見面都沒打招呼?”
“誰跟他是老朋友,”廖瑩語氣淡淡,似乎不大想跟季斯臣扯上關系,說道:“我跟他不熟。”
她剛說完這話,卧室的門就開了,季斯臣站在那,似笑非笑。
許亦微轉頭過去,這會季斯臣換了身筆挺的西裝,跟之前那副懶懶散散的樣子比起來,這模樣倒是顯得很專業幹練。
“你好!重新介紹下,我是季斯臣。”他伸手過來。
“你好,我是許亦微。”
“你好,我是唐欣。”
兩人都跟季斯臣握了握手,到廖瑩時,她仍是坐着沒動,也沒看季斯臣,說道:“我手疼,不方便。”
季斯臣也不尴尬,很自然地收回手,臉上的笑得體大方,職業素養很強。
簡單會晤過後,季斯臣單獨把唐欣請進了書房談話。
許亦微在客廳百無聊賴坐着,偶爾瞥眼去看廖瑩。
廖瑩窩在沙發上玩游戲,她塞着耳機,也不知道是對季斯臣有意見還是怎麽的,就一點面子也不給。
原本想問問她關于這個季斯臣的更多情況,但這時許亦微手機進來個電話,她起身走到旁邊去接。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季斯臣出來了,他在沙發對面坐下來。
“唐女士的情況,你們應該多少有所了解......”
“大多數人以為患抑郁症的人只是情緒低落,只是想不開。他們會對抑郁症患者說‘你別鑽牛角尖,想開點,想開了什麽都好了’。但他們不知道,抑郁症患者不是抑郁,而是病了。她們是病人,就像一個人發燒生病,你告訴他‘沒事,你想開點就好了’。”
季斯臣笑道:“所以,你覺得,只要想開點,發燒就能好嗎?”
“不是的,”他說:“病人需要吃藥,需要得到理解和支持,如果周圍的人能理解這些病人的情況,她們會感覺好很多。”
許亦微問:“那我們需要怎麽做?”
“別急,先聽我說完。”季斯臣繼續說道:“什麽是抑郁呢?其實是三個維度的不正确認知導致。簡單來說,就是她們對自己的生活經歷和未來不正确的錯誤認知。”
“比如,抑郁症患者是怎麽看待這個社會呢?不管這個社會是什麽樣的氛圍,在她們看來,都會直接把自己和社會之間的關聯看成是不被喜歡、或是受排擠的,也就是說她們認為自己是被讨厭的存在。所以,在生活中,她們遇到的困難比常人多,也很容易變得脆弱。”
“這是病,需要耐心引導,讓她慢慢走出來。耐心、理解、支持,非常重要。”
“這點我明白,”許亦微點頭:“但我很擔心一個問題。”
“什麽?”
“camille時常有輕生的念頭。”
“其實,之所以很多抑郁患者會選擇輕生,這也跟對未來的錯誤認知有關。比方說,一件事情,它有90%好的一面,有10%不好的一面。而抑郁症病人完全看不到那90%,她們的大腦裏全部被那10%占據,進而她們對任何事都看不到希望,覺得人生灰暗,很沒意思。”
“還是那句話,”季斯臣說:“需要引導,讓她慢慢改善這種認知。”
“當然,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極其有耐心。如果你跟抑郁症患者說,你清醒點、正常點,就等于你跟一個醉酒的人說你清醒點、正常點。不是這樣的,不是她們不想清醒,而是難以控制,因為,她們生病了。”
“這個社會,存在很多抑郁症患者,有的輕微,有的嚴重,但他們大多數人表面上看起來很正常。以至于他們被社會誤解,被不能感同身受。所以....”季斯臣繼續道:“只有讓更多的人明白抑郁症到底是什麽,他們才能理解并包容這些抑郁症患者,才能夠讓她們打開心扉,消除負面情緒,從而減少做傷害自己的事。”
“我再次強調,他們不是抑郁,不是想不開,是生病了。”他語氣變得溫柔起來:“需要像孩子一樣得到照顧和關愛。”
說完,他拿起桌上的杯子打算喝口水,但發現居然是昨天喝剩下的半杯咖啡。
他停下,笑道:“不好意思,說了這麽久,都忘了給你們倒水。”
他起身,走到一旁沖了兩杯香濃的咖啡過來:“在美國,這些事都是助理做,我一時忘記了。”
“沒關系,”許亦微道:“季先生說得很好,但抑郁症該怎麽治?”
“堅持吃藥,另外就是....”季斯臣道:“多給予關愛和鼓勵。”
“camille之前吃過一陣藥,有了點好轉,但後來又複發了。”
“你沒聽明白我的意思。”季斯臣說:“堅!持!吃!藥!”
他重重地強調了下,繼續道:“不是說吃了一陣,好了就不吃了,抑郁症有假性康複的時候,你以為好了不是真的好了,所以,要堅持。”
“還有,你們作為她的朋友,平時可以多鼓勵她出門參加一些活動,比如唱唱歌,或者旅游,或者鍛煉。”
“非常建議鍛煉,”季斯臣說:“體育鍛煉是個百益而無一害的方法。”
“我們以前也是這麽做。”許亦微說。
“做得好!請以後繼續這麽做!”
季斯臣說完,不鹹不淡地把目光瞥向一旁窩在沙發上玩游戲的廖瑩,說道:“我作為唐女士的心理醫生,有必要提醒廖瑩女士。”
廖瑩不善擡頭:“什麽?”
“多關心關心你的朋友,而不是只知道玩手機。”
廖瑩瞪他。
季斯臣懶懶地挑眉。
出了酒店,三人上車,打算找個地方吃午飯。
許亦微問廖瑩:“你跟季斯臣是什麽關系,你們以前有仇?”
廖瑩開着車,目視前方:“不共戴天之仇。”
“那你之前還說不熟?”
“這有矛盾嗎?”
“......”
“不會是你的初戀情人吧,當初季斯臣把你甩了?”唐欣說。
廖瑩不說話,掩飾性地去開音樂,放了首歌。
“還真被我猜對了?”唐欣驚訝,跟許亦微新奇地對視了眼。
“什麽他甩我,是我甩了他。”廖瑩憋悶:“都過去好幾年了,我都快忘記這人了,你說他好端端的在美國,跑回來做什麽。”
“我看這個季斯臣挺不錯啊,專業能力強,長得也帥,除了偶爾散漫欠揍,其他的還算完美,就是不知道結婚了沒。”
唐欣說完,廖瑩嘀咕了句:“結沒結婚關我什麽事?”
“不是,都說舊情容易複燃,你跟季斯臣有沒有可能......”
“絕對不可能!”廖瑩猛踩了下油門,殺氣騰騰:“全天下男人死絕了,我都不會跟他複燃。”
“小心墨菲定律!”
“什麽定律對我都不好使!”
“話說回來,我是真的很好奇當初他是怎麽甩....”收到廖瑩警告的眼神,許亦微改口道:“當初你是怎麽甩他的。”
“甩就甩了,還需要理由?”
“只有放不下的人,才會懼于談過去。”許亦微提醒。
“你別激我,我不會上你的當。”
“......”
戀愛腦也有清醒的時候。
吃過中午飯,許亦微送唐欣回醫院,自己則繼續回公司忙工作。入冬後就是年底,各種總結報告都要趕出來。
許亦微忙了一下午頭腦昏昏沉沉的,擡頭一看,窗外都黑了。
外邊助理小晴還在勤勤懇懇工作,她連線過去,跟她說讓她直接下班,然後自己也收拾東西,打算回家。
但才出辦公室,就接到了廖繁的電話。
“姐姐終于忙完了?”
?
許亦微納悶,還以為他長了千裏眼,結果沒走幾步,就看見廖繁在休息區等她。
她停下腳步,就這麽望着廖繁,對着電話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來了一會,但助理說你在忙。”
“那你不會進來等?”一個人坐在休息區多無聊。
許亦微說完這話,立即有點後悔。果然,廖繁那邊得寸進尺地笑起來。
“好,我知道了,下次我直接去姐姐辦公室。”
“......”
這會兒大家都下班了,到處安靜。許亦微忙了一下午原本挺疲憊的,但也不知道是廖繁的笑太治愈還是燈光太溫暖,她自己也跟着輕松地笑起來。
她挂斷電話,走過去。
“等我做什麽?”
“等姐姐一起吃飯。”
許亦微現在很怕跟他一起吃飯,上次吃日式料理還令她心有餘悸。
她想了想,說:“我得趕回家忙工作。”
并且認真地補了句:“很重要很重要。”
空氣莫名其妙地安靜了幾秒。
下一刻,就見廖繁眼皮微垂,壓着那麽點委屈和乖巧,說:“來的時候不小心撞到傷口,原本是想着忍一忍,等跟姐姐吃完飯再去醫院看看。”
“那算了。”他說:“姐姐有事去忙吧,不用管我。”
“......”
這個小混蛋!
偏偏還打不得罵不得!
許亦微默了默,開口道:“行吧,去哪吃,你說。”
作者有話說:
關于文中提到的抑郁症知識,是參考知乎上的博主“天心心理自愈”寫的文章《抑郁症到底是怎樣的》,想了解更多這方面的內容,大家可以去搜一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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