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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寧前世追謝九玄确實過分,但凡謝九玄會出現的地方,必定有她的身影。

鬧得滿城風雨。

人人都識得阮家那風風火火毫無禮數的瘋丫頭。

如今想來,黃粱一夢。

随着建築越來越少,宅子漸漸稀疏,她步子邁得越來越緩。

修仙界她無父無母,這一世父母為她計深遠,忠厚老實的父親甚至不惜放下顏面以謝九玄昔日人情換他娶自己,只為了自己能一生無憂。

阮寧停下,擡頭看着眼前白牆綠瓦、杏花滿牆頭的宅子。

臨死前她總是夢見這裏,夢見塞北。

“寧寧?怎麽站門口?發什麽呆呢!”一道豪爽的女聲響起。

阮寧擡頭,鼻尖一陣酸澀。

“阿娘。”她道。

“怎麽了這是?誰給你委屈受了?告訴阿娘,阿娘去收拾!”

“阿娘,我不嫁謝九玄了。”

“什麽!”

阮夫人兩道眉毛豎起,脫了鞋往她身上招呼:“臭丫頭你又混說什麽!”

阮寧很久沒有這種經歷,直接愣住,阮夫人一鞋底輕輕拍在她屁股上她才愕然。

她堂堂妄然仙長,竟然被人打了屁股。

“婚事訂好了,由不得你,之前要死要活非君不嫁,如今你老子好不容易幫你定親,你又不想嫁了?不行!”

阮寧抿唇:“阿娘,我不嫁。”

阮夫人跳腳:“不行!由不得你!”

“怎麽了怎麽了?鬧什麽呢!”阮将軍急急忙忙趕來,看見母女倆僵持,臉色一僵,要退已然來不及。

“你來得正好。”阮夫人撸起袖子,鞋底指着阮寧,“你來評評理,你姑娘說不嫁寧國公了。”

阮将軍大驚:“怎麽回事?”

“誰曉得怎麽回事,庚帖都換了,臨門一腳她說不嫁。”阮夫人一口氣吹得額前兩捋頭發亂飛。

阮寧看見阿爹,忍不住眼眶發紅:“阿爹。”

阮将軍心都要化了:“怎麽了,謝九玄欺負你是不是?不嫁了不嫁了,爹給你找更好的——哎喲!”

阮夫人狠狠擰了一把他胳膊:“混說什麽你!膽子肥了!”

阮将軍眼巴巴瞅着阮寧:“閨女啊,真不嫁了?”

阮寧面色冷淡,板了起來:“嗯,不嫁。”

阮夫人一怔,随即臉色一變,手帕直往眼睛上抹:“哎喲,我這造的什麽孽啊,這麽好的人家,你說不嫁就不嫁了,那寧國公是咱們得罪得起的嗎?你這是要你老娘的命啊!我怎麽命這麽苦,我幹脆撞死得了,你們別拉着我。”

阮寧抿唇,眉眼難得帶了笑意:“沒人拉。”

阮夫人:“……”

她一轉身撲進阮将軍懷裏,使勁掐他胳膊,給他使眼色,嘴上不忘嚎哭:“我不管,我就要這個女婿,整個大梁還有誰比得上謝九玄!親事不能退。”

阮寧:“今日寧國公有事進宮,過幾日我跟阿爹去退親。”

阮夫人腳下一軟:“過,過幾日?!”

阮将軍前有狼後有虎,不敢開口。

他目光軟下來:“寧寧,謝九玄乃當世大能,放眼整個大梁,人品能力無人能出其右。你嫁了他,爹娘也安心,不要沖動行事,你出門前還滿心滿眼都是他呢。”

阮寧知道父母心裏如何想。

她壓抑着滿腹心酸:“阿爹,你放心,就算沒有謝九玄,女兒照樣不會受委屈。再說,我追着他,只是因為他好看,如今我覺得我比他好看,何必嫁他。”

阿爹的病既然不想自己知道,她便先煉出丹藥來,待阿爹吃了身體康健,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想到這裏,她眼睛彎了彎:“阿爹阿娘放心,我不會意氣用事,寧國公府門楣太高,我就算攀上了,也不勝寒暑。他不是能托付終身之人。”

将軍夫婦看着她的背影傻眼了。

“寧寧怎麽了?”阮夫人喃喃。

“她最愛笑的,怎麽出去一趟回來,盡冷着臉?”

“還有,你瞧她說話的樣子,眉眼都不動一下,臉都是板着的。笑起來可滲人了。”還不如不笑。

“哎喲,不是被謝九玄欺負了,受刺激了吧?不行,我得——”阮夫人急急忙忙往腳上套鞋子。

阮将軍攔下人:“你就別添亂了,讓閨女好好想想。”

“你膽子肥了!”

“夫人輕點輕點嘶!”

阮寧将自己關進藥廬。

前世她聽說謝九玄精通醫術,于是興致勃勃建了藥廬,發奮鑽研醫術。

藥材應有盡有。

正好用來煉藥。

她盤膝坐在院內青石上,呼吸吐納,感受天地靈氣,沒一會兒就蹙起了眉。

“沒有靈氣。”

修仙界靈氣充沛,修仙之人可靈氣入體,在體內轉化,提煉修為。

她感受了一□□內經脈,凡塵之身,靈根駁雜,比不得修仙界那具純靈根之體。

這個世界還沒有靈氣。

她冰冷的小臉一派嚴肅。她沒想到,這個世界竟然不能修仙。

煉藥還需要外力輔佐,要救阿爹的命,得煉出三階丹藥。

按修仙界的修為算,起碼練氣三層才行。

不能修仙,她要怎麽救阿爹的命?

想到這裏,她臉板得更緊,抿緊了唇更加用心感受靈氣。

還是沒有。

阮寧擡頭看了眼開得滿樹紅火的木棉,腦子裏一個念頭飛快閃過。

“一條路走不通,那便換一條試試。”記不起來是誰說的。

如果不能修仙,內力能不能代替靈力?

阿爹是武将,小時督促她練武,她會一些簡單的手腳。

聽說這片陸地很久以前以武為尊,人人武功高強,只是後來沒落,如今不多的武功秘籍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武者也只有這些大族才能培養出來。

阿爹雖是将軍,卻也只機緣巧合修了一些內力。普通人無緣得窺秘籍,更不用說拿秘籍修煉。

她回憶了下自己腦海裏那些功法,氣沉丹田,試着看能不能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律修煉出內力。

直到月上中天,她呼出一口氣,輕輕睜開眼睛。

月光如銀,灑在她眸中,如同披了一層冰霜。

她眼睛亮了,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是她感覺到了,丹田裏熱熱的,一股嫩芽般小小的力量在那裏休憩。

是內力!

如果當世武者知道她幾個時辰便煉出了內力,恐怕要驚得眼珠子都掉下來。

想起劉婉瑩,阮寧撿了幾樣藥材扔進藥罐,試着将丹田處的內力向指尖凝聚。

如果是修仙界,煉藥需要的是靈力。如今沒有靈力,她便用內力一試。

治療禿頭的丹藥配方很簡單,以首烏等普通藥材結合靈力煉制即可。

不過一會,藥罐裏出現三粒通體烏黑發亮的藥丸,清香撲鼻,一聞便知絕非凡品。

阮寧抹了把白皙額頭滲出的汗珠,眼睛發亮,可以!

不過,她有些不滿:“修為太低,竟只能煉出三顆無品階的。”

得加快将修為提上去才行。

這一爐藥耗去她今日修煉的所有內力,丹田裏空空如也,她很久沒有這麽弱了。

月光集天地精華,她習慣在月光下修煉,雖然不能修仙,這一習慣還是改不了。她将丹藥收好,複又盤膝坐到青石上打坐。

再次睜眼,門板被拍響。

“寧寧,劉尚書府的婉瑩姑娘遞了拜帖。”阿娘的聲音含着擔憂。

阮寧将最後一股內力運轉完畢,睜開眼睛。

一夜輕風,樹下落滿杏花梨花。

空氣中暗香浮動。

她将昨夜煉制的丹藥拿好,打開門。

“寧寧啊,咱們家搬來汴梁也有些日子了,這還是第一次有姑娘上門找你玩兒,哎呀,娘得好好招待招待!”阮夫人滿面喜色,容光煥發。

阮寧淡淡道:“她有事相求,阿娘不必忙。”

“這好不容易有個姑娘來,來者是客,阿娘吩咐人去沏茶!”

阮寧拉都拉不住,轉眼阮夫人風風火火走了。

她搖搖頭。

前院,劉婉瑩戴着黑色帷幕,包裹得嚴嚴實實,緊張地走來走去。

她身旁小丫頭焦急地望着門口,嘴裏嘀咕:“千金先生都說沒法子,阮小姐一個閨房小姐真的有辦法麽?可別是诓人。”

“人人都說無藥可醫,她說可治,就算她騙我,我也要試一試。”劉婉瑩擡手抹了一把眼眶。

阮寧踏進門,正好聽到這話。

“我從不口出狂言。”她道。

她一身黑衣,裙擺上繡了大朵白色薔薇,生着一張美得出塵的面目,皮膚白皙,鼻尖一粒小痣。身形清瘦,眉目冷清,氣質卓然,令人不敢輕易靠近。

劉婉瑩只覺她冷得如同天山雪蓮,不染凡塵,跟以往竟不似同一個人:“阮小姐!”

阮寧拿出裝有三顆丹藥的錦囊,遞給劉婉瑩:“這裏有三顆藥,分三日,每日睡前一粒,第四日醒來頭發定能生出。”

劉婉瑩伸手緊緊攥住,還未開口,阮寧已經趕客:“如此,你我因果已斷,走吧。”

修仙之人最重塵緣因果,這是植根在骨子裏的想法,即使回到原來的世界,她也沒有忘記。前世欠了她一份人情,這次便了斷。

主仆二人坐上馬車。

“小姐,這阮小姐好生奇怪,竟像是變了個人。不過,阮小姐生得絕美,就是學子們追捧的大梁第一美人林怃然,也不及她三分,不然也不會被那些人排擠欺負。”

劉婉瑩緊緊握着錦囊,哽咽道:“若是,若是我的頭發真能生出來,日後叫我做牛做馬,我也報答她!”

阮夫人安排下人風風火火端了茶水糕點來時,廳堂只剩阮寧一個。

她:“婉瑩姑娘呢?”

阮寧捏了一塊糕點:“打發走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麽能打發走呢!好不容易來個人找你玩。”

“我不需要。”阮寧咬着糕點鼓起腮幫子。

阮夫人瞅着她那樣無言以對。

“行了行了,都端下去,散了吧。”

阮夫人一屁股坐到臺階上,若有所思看着阮寧:“閨女,真不嫁寧國公府?”

阮寧抿唇:“嗯,不嫁。”

“唉。”阮夫人眉間閃過一絲憂慮。

阮寧看見了,心知是因為阿爹身體。

她胸有成竹道:“阿娘,別擔心,剛才那劉小姐掉發厲害,頭頂禿了一塊,我煉了藥給她,三日後頭發便能長出來。我以後能煉更厲害的丹藥,保證你跟阿爹長命百歲。”

阮夫人只當她玩笑話,轉過頭去,強忍淚水,道:“行,阿娘等着。”

第四日。

劉婉瑩一襲鵝黃廣袖裙,梳着墜馬髻出現在榮民堂。

許多人盯着她頭發越看越吃驚。

“她頭發不是禿了?怎地如今看來,反而又黑又亮,不但濃密許多,還甚是好看?”

“确實禿了啊,這是怎麽回事?”

“你別說,她這頭烏黑秀發整個汴梁也數不出幾個更好看的!”

“不會是……”

幾個那日在場的人面面相觑。

那天阮寧說有治,不少人聽到,他們只當阮寧胡言亂語。

可是,劉婉瑩的頭發,千金先生都說束手無策,除了阮寧,他們想不出其他原因。

劉婉瑩滿面笑容,指揮榮民堂夥計稱取藥材:“這些,這些,還有那些最貴的,都給我包起來。”

她帶來的下人一樣一樣拿好,竟然裝了整整一車。

“婉瑩!”一個嬌俏姑娘拉住她胳膊,盯着她頭發,愛不釋手地摸了摸,“你頭發怎麽回事啊?這是怎麽治的,有什麽好方子別忘了我們這些姐妹啊。”

劉婉瑩淡淡笑了笑:“機緣巧合而已。”

沒有阮寧吩咐,她不敢妄自傳出話去,等夥計将藥鋪裏珍貴藥材搬得差不多,她回頭對那些纏着她的小姐們客氣笑了笑:“婉瑩還有要事,就不陪各位了。”

她坐上馬車,手止不住摸着自己頭發,滿眼歡喜。

想到什麽,她遲疑了下:“阮小姐似乎不喜外客上門,小桃替我将這車藥材送到将軍府,就說謝阮小姐大恩。”

果然,一日之內,汴梁城傳得沸沸揚揚,阮寧治好了千金先生也束手無策的禿發之症。

那些見過劉婉瑩一頭濃密漂亮的黑發的,哪怕沒有禿頂,也希望能擁有一頭烏黑秀發,更別提許多官員人到中年頭發稀稀疏疏,甚至到了不勝簪的地步。

一時間,劉婉瑩頭發牽動的,竟是滿城達官顯貴、貴婦小姐。

阮将軍府門口停滿車馬,拜帖雪花似的遞上來,阮夫人捂着胸口目露精光。

阮寧看她将拜帖在地上擺開,嘴裏念念叨叨。

“秦禦史,不治。他朝堂上彈劾你阿爹,斷你爹糧草。讓他禿着吧!”

“王夫人,不治,上次敢排擠老娘,禿死她,掉光才好!”

……

作者有話要說:  定個時間,每晚九點更新,有特殊情況文案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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