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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武一柄袖劍黑如鐵石, 劍刃寒意淩淩,揮動間與阮寧劍氣相撞,引起巨大波動, 衆人被壓得後退兩步方止。

阮寧提劍或刺或砍,身形靈活,二人出手快得讓人眼花,短短幾息, 兵器相擊的聲音“當當當”,轉眼已過數十招。

衆人看得目不轉睛, 心都提了起來。

“當——”

又是一劍。

成武動了動方才因阮寧劍氣而僵住的手,笑得貪婪:“果然是好功法, 世上竟有這樣的寶貝功法。”

阮寧目光緊盯着成武,胸脯輕微起伏,雪白的臉上浸出一層細汗, 握劍的整條胳膊微微顫抖。

成武的袖劍雖短, 卻極重, 兼之他內力深厚, 她一開始還能應付,漸漸力有不逮, 頹勢露了出來。

倏地, 她渾身緊繃,提劍擋住成武劈來的一劍!

這一劍劈裂空氣,攜着山河之勢,乃必殺之劍!

劍氣鼓起阮寧衣袂, 在空中烈烈作響。

圍觀衆人倒抽一口氣,替她捏了一把汗。

“現在逃走還來得及,這姑娘看起來弱不禁風,怎的這般猛。”

“趕緊逃吧,還打什麽打,我都看得出她胳膊在抖。”

“是啊,一看她也打不過。”

……

林怃然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阮寧的身影。

每次成武一劍擦着阮寧劃過,她心裏都有一絲惋惜。

司馬劍漸漸坐直了。

若說一開始二人出手過快,他還只是驚訝阮寧竟有這樣的身手,這會兒,阮寧漸落下風,想必很快便要落敗。

他嗤笑一聲,讓你出風頭。

阮寧沒有被劈中,完全出乎成武意料。

他皺眉,沒想到阮寧竟然能擋住:“別掙紮了,你打不過我的,乖乖将功法交出來。”

阮寧嘴角有血緩緩流下,小巧鼻尖滲出汗珠,臉色漸漸發白。

她面無表情,額角青色血管清晰可見,細弱手腕穩穩握着劍,不教成武的劍劈下來。

“有本事,來拿。”她嗓音沙啞。

說完,腰身一扭,身形當空翻過,借力化解這一劍。

不待成武反應過來,她長劍反手揮出,穩穩劈向成武脖頸。

成武冷笑:“不自量力。”

身形一閃,這一劍便落了空。

阮寧睫毛被汗水打濕,幾縷鬓發散落,垂在耳邊。

她又借機揮出一劍,成武果然沒有來攻,而是退身躲開。

她盯着成武看了一眼,随即轉身躍到底下一處院落。

成武跟了上來。

“你以為自己跑得掉?”他嗤笑。

阮寧抹了把臉上的汗,目光無波無瀾,突然手腕翻轉,長劍破空,蕭蕭劍氣奔騰翻滾,仿若雪山崩塌,攜着雷霆之勢呼嘯而至。

成武目色一變,內力源源不斷彙聚劍端,劍氣如同猙獰的惡龍,斜劈而出,與阮寧劍氣相撞,院內樹木轟然倒地!

還不待成武得意,阮寧瘋了一般連續使出一劍霜寒。

成武眼皮一跳:“你這是找死。”

哪有人這樣用內力的,內力是習武之人的根本,不論什麽時候,都不能耗之一空,不然,令別人有機可趁就是自己的死期。

只是阮寧一劍霜寒威力非同小可,就算是成武,也不能掉以輕心,他一邊連續動用大量內力化解,一邊在心裏大罵阮寧是個瘋子。

阮寧目光緊緊盯着他,确定成武每一次揮出威力巨大的一劍後,會有三息的間隔,這之間,不論她揮劍亦或是防守,成武都在周旋,仿佛是拖延時間。

她抿唇,目光堅定,又是一道劍氣揮過去,成武飛身躲過。

不待他反應,阮寧接着連續揮出兩劍。

成武旋身躲開,眼睛一眯,心知阮寧瞧出了什麽,目光漸漸狠厲。

街上圍觀衆人推開擋在門口的媽媽,望着院中戰況。

“哎我說,這間院子成武包了,他不許人進!”媽媽跺腳。

衆人沒空理她,專注盯着院中二人交手。

司馬劍身邊武者亮出令牌,花樓媽媽立刻白了臉,忙讓人搬來桌椅請他和林怃然坐下。

“王爺您坐,您坐!”

林怃然面上笑得溫婉,手指越攥越緊。她以前是一點也沒看出,阮寧竟然有如此身手。

讓她感到威脅。

早知如此,該早些除去才是。

她看着阮寧雖狼狽卻令人驚豔的揮劍,想到謝九玄高不可攀的身影,直覺讓她心神不寧。

院中,成武望着阮寧目光發狠:“既然被你發現,那別怪我留你不得。”

說罷,身形如一道幻影,眨眼出現在阮寧面前,手中袖劍泛着森森寒意,凜然刺骨。

這一劍過于快和猛,阮寧沒有接。她扭身瞬間消失在原地,身形缥缈,快如閃電,眨眼,人便落在樹梢,居高臨下看着成武。

只是她雖快,成武的劍卻更快。

衆人望着她滴血的胳膊咽了口口水。

“她受傷了。”有人驚呼。

“轟——”成武一劍只斜斜劃過阮寧胳膊,大半劍氣以不可抵擋之勢劈開主屋,正面門窗嘩啦傾倒,裏面景況一覽無餘。

望見屋中情景的衆人倒抽一口冷氣。

“啊!”他們難以置信。

阮寧眼中只有成武的劍。

血液順着胳膊滴落她握劍的手指,一滴滴落在劍上。

她仿佛感覺不到疼,雪白的臉上一片冷淡,倏忽從樹梢落下,連連揮出四劍,追着成武不要命地瘋打,怎麽費內力怎麽來,她丹田中內力好像用之不盡一樣,令成武吃驚。

不過,她雖然猛,成武到底行走江湖多年,眨眼便明白阮寧的打算。

他冷笑:“找死。”

幾息後,成武手中劍越來越狠,幾乎是壓着阮寧在打。

阮寧勉強招架,身上劍傷越來越多。

成武目露興奮,又一劍劃傷她胳膊,看她握劍的手顫抖,劍尖抖得不成樣子,不禁快意。

阮寧手臂滴在軟劍上的血越來越多,就在成武以為她必輸無疑的時候,阮寧揮出了一劍。

看似與之前無異。

成武不禁嗤笑:“你以為你的劍快得過我?白費力氣,抓住我的破綻又如何,幾息之間,你能奈我何——呃——”

他的眼睛瞪大,喉嚨裏聲音戛然而止,目光漸漸低下看着穿過腹部的劍,難以置信。

阮寧臉色慘白如紙,目光無波無瀾:“承讓。”

成武終于明白過來。

阮寧為何一直出劍比他慢。

因為她故意的。

故意讓他以為她速度比自己慢,故意讓他放松警惕,即使察覺她發現自己的破綻,卻因為她總是慢了一步,并沒有真的将她放在眼裏。

他沒想到自己行走江湖數十載,着了一個小姑娘的套。

這個結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衆人的目光從主屋中移到阮寧身上。

“她贏了?”衆人睜大眼睛,狠狠閉上又睜開。

“贏了!哈哈哈她竟然贏了!”

所有人歡呼。

尤其在看到主屋內景象後,他們對阮寧的勝利更加高興。

司馬劍面上一片嚴肅,若有所思。

林怃然臉色發白,目光盯着阮寧雖沾血卻無動于衷的臉,不得不承認,此刻的阮寧,讓人完全忘記了之前那個追着謝九玄跑的瘋丫頭。

她一息之間變成了如今堅不可摧的模樣。

清冷,強大,有致命的吸引力。

令人厭惡,……讓人自慚形穢。

林怃然咬着嘴唇,手指掐進了掌心。

阮寧這一劍并沒有刺中要害,給成武一點破綻,她會有危險。

故而一劍刺中,她便立即抽劍。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雄渾的聲音傳來:“小丫頭,我花門之人豈能白白受你一劍!”

随着話音傳來的,是壓得令人喘不過氣來的重重威壓!

衆人膝蓋一軟,直接軟倒在地。

阮寧驀地噴出一口血來。

成武眼睛一亮,一掌拍向阮寧,将阮寧打得當空跌落。

她身形若紙,輕飄飄墜落,鮮血灑滿衣襟。

實際上,方才那一劍,凝聚了她所有內力。

染了她血液的一劍,會耗空她體內內力,非孤注一擲不可用。

她勉強眨了眨眼睫,看見一魁梧黑臉的壯漢提着成武的身影落下。

風從耳邊劃過,她輕輕嘆了口氣,又要摔了,小乙應該能接住她。

剛這樣想着,忽然一股淡淡的清冽氣息飄來,随即手腕落入一只寬大的手掌,手指冰涼,指腹一層薄繭。她被那只手一抓,落勢漸緩,耳邊風聲也消失了。

丹田裏漸漸充盈起來,四肢虛弱無力的感覺漸去,她睜開眼睛,側頭,看見一截冷硬利落的下巴。

寧景面色冷淡,寬大袖袍輕輕一揮,壯漢降在院中的威壓仿佛被一道輕風吹開,衆人長松了口氣,抹了把臉上的汗,看着寧景,目露驚嘆。

壯漢被他揮得倒飛出去,砰一聲砸在地上,噴出一口血來。

“你是何人?!”

壯漢看着寧景難以置信。

寧景抓着阮寧的手将她放到地上,抽回手掌,面色發冷:

“花門之人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壯漢氣得臉色漲紅,卻沒有出手。

此人深不可測,一道氣勁讓他毫無招架之力,上次他被如此碾壓,還是師父考校之時。

他随手抹了把嘴角血沫,起身躬身行了一禮:“在下花牛,花門大弟子,方才我見這位姑娘傷了我門中弟子,故而出手。前輩雖武功高于我,但也不能随意辱我師門!”

寧景負手而立,漫不經心掃了一眼他護在身後的成武,冷笑一聲,手輕輕一揮,不知他做了什麽,成武抱着手滿地打滾,哀嚎不止。

“我的手!我的手!”他目眦欲裂,知道自己的手完了。

方才他們交手之時,已經有人報了官,這會差役将綁在屋中的孩童解救出來,門外聞風趕來的百姓抱着孩子痛哭。

“老天爺啊,娘的心肝,吓死爹娘了。”

“嗚嗚嗚老天長眼啊!”

……

哭着哭着,他們将目光轉向成武,恨得咬牙切齒。

“就是這個成武?!就是他搶了我家孩子?”

衆人狠狠點頭:“就是他!喪盡天良!”

這些父母撸起袖子,轟隆隆沖過去,對着成武就是拳打腳踢:

“王八蛋!不是人,天打雷劈!”

“王八蛋!”

……

花牛看着那些目光呆滞的孩童,再看看這群父母,明白了什麽,臉色一變,眼睛冒火:“成武,我去你娘的,你敢違背師門規矩壞我花門名譽!”氣得他連師父罵人的口頭禪都用上了。

他看着臉色發白的阮寧,再心虛地看一眼寧景,撓了撓頭,一臉歉意:“姑娘,前輩,對不住,我花門中人護短,是我腦子不好使,沒弄清楚便錯怪了姑娘,我向姑娘賠罪!這個欺師滅祖的王八蛋便交給官府,我自回去将他逐出師門。”

寧景:“花無痕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花牛怒吼:“前輩若再毀我師門,說我師父壞話,休怪我無禮了!”

寧景轉身就走,懶得搭理這沒腦子的莽漢。花無痕的徒弟,跟他一個德行。

阮寧丹田內力充盈,皮外傷她并沒有放在心上。

寧景見她沒跟上,側眸,聲音發冷:“還不走,要等血流幹不成?”

他右手握了握,好像還殘留着剛才細軟溫熱的感覺。

說不出的怪異。卻并不惡心。

他抿唇,眸子裏一片漆黑。

小乙忙攙住阮寧胳膊:“阮姐姐,回去療傷吧,你身上好多劍傷。”

他們一行離開,圍觀衆人對着阮寧笑得開懷,尤其那幾個父母,若不是阮寧走得快,對着她就差跪下來。

“原來是将軍府的小姐,不但人美若天仙,武功還奇高,方才你們沒見,一把劍舞得嗖嗖嗖的,打得壞人嗷嗷叫。”

“誰說女子不如男,以後阮姑娘便是我最喜歡的人,誰若說她壞話,我跟他拼命!”

“她太猛了,真是沒想到,剛才我都替她捏了把汗,以為她必輸的,結果她竟然贏了!”

“就是,誰能想到!了不起!”

……

林怃然目光從寧景臉上掃過,皺了皺眉。

聽見衆人的話,她面上笑容不變,眼底卻沉了下去。

司馬劍看着阮寧背影深思:“阮寧的功法,能看出門道嗎?”

武者垂頭,臉色慘白:“恕屬下淺薄,不曾見過此類功法。”寧景方才掃了他一眼,令他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滲入,渾身叫嚣着此人危險。

“她身側侍衛是什麽來頭?竟讓花門大弟子退避三尺。”

“江湖上沒有這號人物,許是,許是阮将軍手下。”武者頭垂得更低。

司馬劍暗罵一聲廢物。

他眼睛裏閃過什麽,太快,林怃然也沒有捕捉到。

不過,她笑了笑,想也知道,阮寧身懷如此功法,又在衆人面前大出風頭,不可能不遭人惦記。

她嘴角勾起,笑得溫柔:“能反敗為勝,想來也是稀有的功法。或許是阮将軍征戰達達時繳獲的也不一定。”

司馬劍眼底詭谲:“是嗎。”

阮寧回到藥廬,才覺身上劍傷有些多。

當時打算耗盡成武的內力,抓住他出手的間隙瘋打,雖注意避開要害,劍氣只是擦過,沒有刺中,但她真沒注意傷了這般多處。

小乙數了數:“阮姐姐,一共八處。”

他眨了眨眼睛,湊到阮寧小臂一處,撅起嘴吹了吹:“吹吹就不痛了。”

寧景抱臂目光淡淡掃過:“勝負欲太強,打起來不要命,明知不敵卻非要贏,今日我若一個不留神,你的小命就沒了。”

阮寧:“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

她抿唇:“花牛不在我意料之中。”

傷了成武以後,她本來有機會離開。

不過,到底是放松了警惕。

若是前世,她不會這般不留退路。

阮寧看了眼小乙。掉下來的時候,她覺得小乙會接住她,這個想法讓她皺了眉頭。

小乙是寧國公府之人,她不該如此信任。

她垂下眸子,将手腕拉起,細白胳膊上一道傷口皮肉翻開,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刺目。

寧景掃了一眼,冷笑一聲,将一瓶藥扔給小乙:“若不是我中了你的毒,才懶得救你。”

小乙接過藥瓶,打開細細一看,聞到那股清香,瞪大眼睛:“你怎麽會有這個!”

寧景懶洋洋躺在藤椅上,狹長的眼睛閉上,聞言嗤笑:“我為何不能有。”

小乙抓住阮寧的手:“阮姐姐,快塗了這個藥,塗上傷口很快就消,連疤都不會有!”

他沾了藥膏輕輕抹在阮寧傷口上,白色藥膏一沾傷口立即消失不見,那道傷口真的淺了很多。

阮寧眨了眨眼睛:“這是什麽藥?”

小乙挺了挺胸脯:“這是我家主子做的!非常稀有,一共只有五瓶,是救命的藥!對了,林家小姐有次劃傷了臉,太師夫人來求,主子掃了眼林小姐傷口,說不必用藥,自可痊愈,用他的藥是大材小用。林小姐白着臉走的!”

阮寧面無表情:“哦。”這倒是情有可原。謝九玄就是這般不近人情。

寧景聽見她這聲,眸子睜開:“怎麽,你對這藥有成見?”

阮寧:“多謝你的藥。不過我的傷口只是外傷,用此藥是否大材小用了些?”既然是救命的藥,就該救命時用。

寧景瞧着她一本正經的表情,氣笑了:“愛用不用。”

他一甩袖袍,人已經消失在院中。

小乙才不管他,狠狠挖了一大坨往阮寧傷口塗:“他的藥,我們不必心疼,這人本事大着呢,竟然能拿到主子的藥……”

說着說着,他眉頭蹙了起來,擡頭跟阮寧視線對上:“這人,我家主子不會認識吧?”

阮寧看了眼藥瓶:“寧國公将藥贈與過他人?”

“或許,如今主子那裏只有兩瓶,給皇上留着的。”

阮寧垂眸:“以寧景身手,若要從誰手中得到此藥,怕不是什麽難事。”

“也對哦。”他猛地瞪大眼睛,“他難道是個大盜?!”

阮寧蹙眉:“或未可知。”

二人對着藥瓶視線不動了。

如果寧景真是個大盜呢?

反正阮府也沒有什麽值得偷的。阮寧無所謂地想,就沖着他能幫自己修煉,他什麽身份不重要。

“不可能,江湖上壓根沒他這號人。”小乙推翻之前猜測,肯定地說。

阮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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