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突如其來的吊客

郗家父女聽到這話都很驚訝,稍稍猶豫,郗宗旺就說:“請他到書房說話。”

才講了這麽一句,心頭又是一陣悲痛,是想起來從前在書房裏指點郗浮璀功課的景象。

他定了定神才按住心緒,整理了下衣冠,道,“薇兒,你在這裏待着,為父去瞧瞧他的來意。”

郗浮薇點頭,等父親離開後,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果然不出她所料,半晌後,郗宗旺就神情輕松的回了來,揮退左右之後,說她:“薇兒,你就是想的多!還道人家聞家有意退親呢!你道怎麽着?前日聞家鋪子裏出了件麻煩事兒,新招的夥計不懂事,得罪了路過的貴客,因為聞家家主不在本地,羨雲自然要出面,跟那貴客敷衍了兩天兩夜,到今早才曉得你哥哥去了,這不立刻就來了?”

至于說為什麽聞羨雲脫不開身,昨天聞家其他正式族人也沒來,只來了個大管事,郗宗旺繼續道,“聞家家主不在,羨雲忙着招呼貴客,家裏沒有一個能做主的。他們素來知道聞家重視咱們,所以反而慌了手腳,都不知道要做什麽了?故此就遣了平常來給咱們家送東西的大管事,先行過來吊唁……總之就是誤會了!”

郗浮薇抿着嘴,忍了會兒才低聲道:“爹爹,聞家家主跟宗子固然不在,其他人沒主意也就算了,聞家夫人呢?那位可是出了名的厲害!我說句不好聽的話,聞家再重視哥哥,哥哥于他們到底是個外人!”

“聞家夫人不可能因為哥哥出事兒,就心神大亂的!”

“頂多就是驚訝……”

“所以她會因為這件事情,慌張到不知所措的地步?!我不相信!”

“……那你的意思是?”郗宗旺怔了怔,眉宇之間短暫的輕松頓時不翼而飛,怔忪道,“羨雲都親自過來了……對我一口一個‘岳父’的……這……”

“最壞的情況,就是聞家想退親,但不想他們的名聲,有任何的損失。”郗浮薇眸底閃過一抹冷光,說道,“如今這麽做,一來,是為了做給裏裏外外的人看,為将來解除婚約之後、洗白他們做準備;二來,則是麻痹咱們!好趁咱們毫無防備的時候下手!”

郗宗旺聽着女兒這話,半天作聲不得,好一會兒,才道:“薇兒,為父沒有其他意思,但你這……須知道聞家在東昌府是大族,也是出了名的積善人家!哪怕小觑咱們家這會兒的門楣,想要退親,也不至于趕盡殺絕到這地步吧?”

“爹爹,正因為聞家是東昌府大族,而且幾代以來,地位都無可動搖!”郗浮薇冷笑了一聲,說道,“咱們家也是鄉紳,您扪心自問,這鄉裏的地位,真是是靠積德行善,就能夠穩固如山的?!何況人家聞家主持東昌府多年,沒點手段早就被拉下去了!”

郗宗旺心亂如麻,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但聞家之前對你十分喜歡……”

“他們喜歡的是十五歲就考取秀才的哥哥的錦繡前途!”郗浮薇嘆口氣,“何況,退一步來講,就算是我想多了……爹爹,您想過沒有?在沒了哥哥的情況下,我哪怕順順利利嫁進聞家,能過的好麽?他們聞家的當家主母,可是出了名的嚴厲!”

她聲音微微顫抖道,“這會兒要是聞家肯退親,其實還是好事兒!不然的話,他們這樣的大戶人家,還怕沒法子玩死我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兒媳婦?!到那時候,給我個厚葬,上上下下誰不誇他們厚道?說不準回頭逢年過節的,還要給咱們郗家送點東西,博取一片贊揚……而心碎的人,還不是您跟矯兒?”

郗宗旺被女兒說的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茫然道:“那……現在要怎麽辦?”

“我去跟聞羨雲說吧!”郗浮薇知道自家這親爹什麽都好,就是沒什麽心眼,遇事不會多想,差不多人家說什麽他信什麽。

要不是郗浮薇為人精明,小小年紀就給他做起了助手,這些年來,就算有聞家幫忙,郗家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虧了。

如今關系終身大事,乃至于性命前途,郗浮薇可不敢輕忽!

看着親爹手足無措的樣子,抿了抿嘴,說道,“他現在在哪裏?可是已經走了?”

“怎麽會?”郗宗旺道,“他跟你哥哥是同窗,這會兒自然是去靈堂拜祭了……我跟他說我看不得那場面,所以就叫管事陪他過去了。”

又說,“靈堂那邊矯兒現在在,雖然這孩子年紀小,但有乳母看着,想來是知道還禮的。”

郗浮薇點了下頭,說道:“爹您先在這裏,我去瞧瞧!”

她從後門進去靈堂,正懵懵懂懂跪在棺畔的郗矯見着姑姑,就露出一個笑,旁邊乳母趕緊喝止。

“他還小呢,別太嚴厲。”郗浮薇看侄子被乳母一板臉吓的縮頭縮腦的樣子,微微皺眉,低聲說道,“他跪了這麽久也累了,你且帶他下去,我在這兒就好!”

乳母知道這二小姐雖然只是少年女流,然而六七歲就會幫郗宗旺料理家計了,可不是好糊弄的,低聲告了聲罪,讪讪的領了郗矯離開。

郗浮薇看着他們掩上後門,轉頭盯着孝簾上的颀長身影凝視片刻,才道:“我哥哥已經去了。”

簾子外傳來一個清朗的嗓音,溫和裏帶着一絲憂慮:“浮薇!”

“我爹爹年輕的時候子嗣艱難,年過三十才有我哥哥,是以如今已然衰退。”郗浮薇眼神平靜,語氣更平靜,“他只得我跟哥哥兩個孩子,如今哥哥去了,膝下就我跟矯兒。矯兒你知道的,年紀還小,自己都需要人照顧,遑論是照顧爹爹還有打理家業了!雖然說他生身之母只是個通房,可我哥哥就他這麽點骨血,郗家的将來少不得還要指望他……這眼接骨上,我是不可能扔下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嫁進聞家的。所以,還請你念在哥哥的情面上……退親罷!”

“……浮薇,你怎麽會這麽想?”簾外的聞羨雲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嘆息着說道,“婚姻大事,怎麽可能說定就定,說退就退?!何況正因為你哥哥沒了,如今的郗家,豈非更需要聞家的幫助?咱們成親之後,我也能更名正言順的給郗家搭把手不是?”

又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說了什麽不好的話?你且放心,我聞家在東昌府也算薄有聲名,斷沒有說随意悔婚的!這門親事,只要我在一日,就不可能改!”

他這話說的擲地有聲,要是換個稍微有點疑心的女孩子在這裏,說不得就相信了。

然而郗浮薇由于兄長郗浮璀專心課業,父親郗宗旺又不是很精明,從小就跟裏裏外外勾心鬥角習慣了,疑心病尤其的重。

此刻聽了這話,非但沒有感動,反而皺了皺眉,提醒道:“我哥哥才去,我要守兄孝的!你的話……我聽你家叔嬸說,令尊有意催促婚事?”

“那時候你哥哥沒事兒,我爹所以希望咱們早點成親,這也是因為我爹爹喜歡你的緣故。”聞羨雲很有耐心的解釋,“如今聞家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怎麽可能還要催促婚期?自然是一切緊着你們了!”

郗浮薇眯起眼,思索了會兒,才道:“現在除了哥哥的後事之外,其他事兒我也實在顧不過來。不如這事情過兩日再說吧!”

聞羨雲很是體貼的答應了,又說:“浮薇,節哀順變,好好保重!”

兩人雖然是未婚夫妻,實際上也是見過幾面的,但郗浮薇對這門親事一直抱着疑慮,所以态度始終拿捏的不遠不近。而聞羨雲溫文爾雅,見她端莊矜持,自然也不會有什麽逼迫。

所以他們之間的相處,始終都是很客氣的。

這會兒他也說不出多麽親熱的勸慰來,簡短安慰了幾句,想留下來幫忙的建議被郗浮薇婉拒後,也就告辭了。

他走之後,郗浮薇頭疼的捏了捏眉心,就思索着要怎麽辦?

她是打從心眼裏不想嫁進聞家。

之前是覺得聞羨雲太聽母親的話,這會兒卻是沒法子扔下郗宗旺跟郗矯去給聞家做少夫人。

只是聞家這個态度……

說起來聞羨雲作為東昌府首屈一指大族的宗子,容貌端秀,身材高大,談吐也算風度翩翩,還有萬貫家財的加持,這情況在郗家這個級別的人家裏,別說找正妻了,就是找小妾只怕都不無可能!

做什麽就非要跟自己糾纏呢?!

郗浮薇覺得好煩!

……畢竟如今這眼接骨上,聞家越是慷慨大義,郗浮薇越是不能放心!

正躊躇的時候,下人來禀告,說是有從遠地而來的客人,仰慕郗浮璀的聲名,特意找上門來吊唁。

“我知道了!”郗浮薇聞言定了定神,說道,“來者是客,快請!”

片刻後,一陣陌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跟着孝簾外的光線暗了暗,一道人影閃過,郗浮薇從孝簾的縫隙裏匆匆一瞥,對方已經跟在下人身後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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