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唇槍舌戰

“薇薇!”她才進門,聞羨雲就迅速進入了深情款款的狀态,語氣缱绻的喚着,“我已經跟鄒家老夫人說了咱們的事情,你不要再在這裏做女師了,随我回去東昌府罷!”

郗浮薇皺着眉頭,極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徑自上前給莊老夫人行了禮,才說:“老夫人,方才我忽然遇見這個人,他開口就說我……說我跟他有關系!可是我根本不認識他!”

側了側頭,讓賓客們都看到自己眉宇之間的厭煩,“無冤無仇,也不知道為什麽,此人要這樣敗壞我名節,甚至還為此擾了老夫人的壽宴!”

“聞公子,你看,沈先生自己也說了,她不認識你。”莊老夫人溫和的拍了拍郗浮薇的手背,擡頭看聞羨雲,和藹道,“顯然你認錯人了!老身若是沒記錯的話,沈先生從來沒有許過人呢!你說這樣的話,對她可是冒犯!”

聞羨雲看着郗浮薇,眼神複雜,搖頭道:“老夫人,我怎麽會連自己的未婚妻都認錯?薇薇手臂上有一顆紅痣, 這是當初郗家出事之後,要在廢墟裏尋找罹難者的屍身,她的貼身丫鬟告訴我的,請老夫人一看就知!”

“聞公子說這話可真不要臉!”郗浮薇露出惱怒之色,說道,“你方才趁我不備,扯我袖子,拉拉扯扯之際,萬幸有人經過打抱不平,才令我保全顏面。怎麽如今衆目睽睽之下,居然不以為恥,還要趁機指鹿為馬麽?!”

她冷笑了一聲,昂首說道,“怎麽你以為這麽做了,我就會逆來順受的默認?!我告訴你,便是這輩子都嫁不出去自梳了,也絕對絕對不會如你所願!”

這番慷慨激昂引得席間又是議論一片,宋稼娘看着就有點心急了,低聲問徐景鴛:“景鴛姐姐,這人看起來就不好惹,這會兒鄒家又擺明了護着她……聞羨雲能行麽?”

徐景鴛臉色不太好看,沉默了會兒才說:“倒是低估這個賤婢了!不過越是這樣越是要毀了她!否則将來當真進了沈家門,尋常主母哪裏壓得住她?到時候不管你嫁不嫁沈竊藍,少不得要看到她在你跟前耀武揚威!你說這氣人不氣人?”

“我當然是希望她不好過的。”宋稼娘忙道,“但她這會兒死不承認,聞羨雲說的證據又沒起到作用,這可怎麽辦?”

徐景鴛自認為城府深沉,但實際上,她生活的定國公府,雖然因為胞兄徐景昌內寵頗多,後院确實烏煙瘴氣的緊,但徐景鴛是徐景昌的胞妹,又不是徐景昌的妻妾,兄妹倆的母親定國太夫人還在堂,內宅陰私誰敢扯上她?些許經驗大抵都是隔岸觀火跟道聽途說。

這會兒見事情的發展不像自己想的那麽順利,就有點手足無措了。

不過她是不會在宋稼娘跟前承認的,此刻略作沉吟,就低聲說:“且看聞羨雲如何處置……咱們此番固然是叫他做事,何嘗不是給了聞家扯大旗的機會?如果他連這點子事情都做不好,這樣的廢物,可不能輕饒!”

宋稼娘聞言躊躇了下,勉強點了頭:“但望這人争點氣!”

實際上聞羨雲比她們還想将郗浮薇鏟除掉,畢竟郗家的家破人亡到底怎麽回事,明眼人心裏都是有數:這一家雖然子嗣不豐,但一直也是無憂無慮的過着,怎麽自從郗浮璀死後,短短時日裏,幾個主人就沒一個好呢?

尤其是郗家族人跟下人裏應外合謀害主人的說辭,也就騙騙一些不上心或者不長腦子的,正常人稍微一想:這郗家可是聞家的親家!郗興一個全靠郗浮璀提攜才有今日的族人,還有賣身契都捏在郗宗旺手裏的下人,就算觊觎主家的産業,至于當真下毒手謀奪?

就不怕在東昌府勢力根深蒂固的聞家查出端倪?

之前聞羨雲以為郗家人都沒了,就剩下來的一些下仆,不足為懼。

如今既知郗浮薇在世,甚至郗矯也還活着,怎麽可能不想趕盡殺絕?

“薇薇,我不知道你為何要隐姓瞞名進入鄒府。”聞羨雲心裏轉着念頭,目不轉睛的看着郗浮薇,誠懇道,“但是岳父跟兄長都是屍骨未寒,你卻帶着矯兒一走了之!這些日子以來,我真的非常擔心你!”

郗浮薇冷着臉,嗤笑了一聲,說道:“我的來歷,鄒府上下人人都知道,乃是濟南府的沈家!”

又寒聲說,“我要是有個親兄弟,這會兒也不至于來鄒府做女先生了!更不至于被你這孟浪小人口口聲聲喊着什麽‘薇薇’!”

“聞公子,我看這位女先生說的言辭懇切,你也許确實弄錯了。”這時候徐景鴛忽然又開口,說道,“這位女先生……嗯,你說你姓沈是吧?那你就說一說濟南府的風情,那邊都有些什麽人,你在沈府的時候,下人叫什麽,長什麽樣子,鄰居是誰?你說點這些,然後核對一下,不就知道身份真假了?”

衆人聞言都朝她看去,卻見這位一襲紅衣勝火的小姐托着腮,笑眯眯的注視着郗浮薇,一臉的雲淡風輕。

“徐小姐說的是。”郗浮薇看了她一眼,也笑,“濟南府……”卻是張口就來,非但說了濟南府的一些風景名勝,沈府附近一些街巷的景色、特點,沈府內外之人的姓名、大致容貌,還有鄰舍的身份之類,卻比徐景鴛問的還要仔細些,壓根就是在濟南府住了十幾年似的。

徐景鴛聽着,臉上變幻不定,差點把持不住露了懊惱。

郗浮薇将她這番神情變化都看在了眼裏,暗自冷笑:真當錦衣衛的無孔不入是吹出來的?

當初要她用沈家小姐的身份時,沈竊藍可是搬出近一尺高的案卷,要她反複背熟,能夠不假思索的畫出沈府以及整個濟南府的地形圖,甚至随時報出濟南幾家老字號的招牌糕點跟菜肴,都有些什麽特色跟講究……這才算過關的!

徐景鴛要用其他事情為難她也還罷了,要用這個刁難她,怎麽可能?

“徐小姐跟這位聞公子要是不相信,大可以派人前往濟南府徹查。”郗浮薇證明了自己之前十幾年一直住在濟南府後,不待徐景鴛再說什麽,就說,“不過,這位聞公子一直追着我不放,我也很是奇怪:聞公子據說是東昌府大族聞家的宗子,按說不該是那種輕浮之人!既然你的未婚妻已經出了事情,也還是過去一段時間的事情了,為什麽見到一個與你那未婚妻容貌酷似……姑且就算你未婚妻與我容貌酷似,你第一個想法就是總算找到你的未婚妻了,而不是天下竟然有如此相似之人?”

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怎麽我聽着這話,聞公子仿佛知道你那未婚妻只是詐死?”

不等聞羨雲說話,她又立刻道,“你的未婚妻郗小姐父兄才故,如你所言,乃是屍骨未寒!正常情況下,郗小姐就算不想繼續呆在傷心地,怎麽也該給父兄料理好後事吧?而聞公子方才親口說的,郗家家主跟長子才去,郗小姐就帶着侄子一走了之了,招呼都沒跟聞家打一個!這到底是她自己不孝,還是迫不得已?”

衆人聽着,臉色各異。

徐景鴛見聞羨雲沉默,只道他沒話說了,暗恨他無能之餘,就有點沉不住氣:“聞家在東昌府是數一數二的望族,如果當真想對郗家、對郗浮薇不利,郗浮薇一個女流,哪裏有本事逃走,還是帶着個侄子?”

郗浮薇聞言朝她笑了笑,說道:“原來這位郗小姐叫郗浮薇啊?不是徐小姐說,我都不知道呢!聽徐小姐的語氣,卻也知道這位郗小姐嗎?”

“……之前在東昌府,郗家滅門的事情鬧的挺大的,所以聽了一耳朵。”徐景鴛皺眉,不悅反問,“有什麽問題嗎?”

郗浮薇微笑:“徐小姐真是好記性。”

徐景鴛覺得她這句話似乎很有些揶揄的意思,心下惱怒,說道:“我記性當然不錯,這還用你說?”

“不敢。”郗浮薇聞言屈了屈膝,賠罪道,“我只是以為徐小姐這樣尊貴的身份,是不會過問這樣的俗事的。”

徐景鴛冷笑道:“怎麽我過問什麽樣的事情還用你指手畫腳嗎?”

見郗浮薇連連賠罪,莊老夫人也幫着自承招待不周,一幹人都是戰戰兢兢卑躬屈膝的樣子,心裏多少好過了點,輕哼道,“不該你管的少插嘴,沒點兒規矩!”

“可是聞公子要找他未婚妻的事情,好像也不該是徐小姐你該管的吧?”徐景鴛頤指氣使的一番發作,壽宴的氣氛算是全砸了,只是莊老夫人一幹人礙着定國公府的權勢,也不敢說什麽。

鄒一昂自來被家裏捧着長大,此刻既是對郗浮薇有出于愧疚的維護之心,又是心疼祖母好好的生辰成為鬧劇,忍了半天,見徐景鴛說話還是這麽不客氣,就有點忍無可忍了,脫口道,“你這麽幫着他,難道是不喜歡他未婚妻嗎?”

話音才落,整個大堂都安靜了。

跟着莊老夫人醒悟過來,趕緊扯着孫子跪下來:“一昂年幼無知,胡言亂語之處,還請徐小姐海涵!”

老夫人這會兒很有點想吐血:鄒一昂這話,也不知道有意無意,可是內中之意,跟“你是不是看中了聞羨雲生怕他未婚妻還在人世所以一定要将那個郗浮薇弄死才放心哪怕錯殺也不放過”差不多了!

“……”徐景鴛反應過來,被氣的全身直哆嗦,指着鄒一昂,“你再說一遍!?”

鄒一昂見了祖母惶恐的樣子,也有點害怕,聞言忙把頭埋的更深一點,大氣都不敢出!

可是這會兒這鹌鹑的樣子并不能讓徐景鴛覺得高興點,要不是顧忌到衆目睽睽之下,她拎着裙擺過去親自狠踹這小子幾腳的心思都有了!

眼看場面僵持住,郗浮薇心念數轉,正要硬着頭皮站出來打圓場,卻見門外忽的施施然走進一襲藍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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