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出爾反爾

見這情況,屋子裏的人都上前詢問緣故。

傅綽仙強笑了一下,說道:“碰見個……碰見個無禮的人而已!”

她似乎不太想說這事兒,應付了一句,就朝樓上走,“我有點累了,想去歇一歇,明兒個見啊!”

衆人雖然有點詫異,但看她臉色雖然不對,然衣裳整齊,妝容端正,不像是吃了大虧的樣子,關心幾句,看她上了樓也就算了。

郗浮薇本來就在樓梯上,看着傅綽仙要上來,就先上去了。

她回到屋子裏才換了身衣裳,不想紅芝就過來敲門,說是傅綽仙想請她過去說話。

“傅姐姐,你沒事吧?”郗浮薇答應下來,稍作收拾,就去了對面。

見傅綽仙已經換回家常衣裙,才洗過的臉上未施脂粉,望去瑩然生輝,猶如無暇美玉。只是眉宇之間一片怨憤之色濃烈,顯然是怒氣未平。

她不免要噓寒問暖幾句,“今兒個那人你還記得是誰嗎?回頭告訴夫人,請夫人做主,必給他好看!”

郗浮薇以為傅綽仙是被哪個來赴宴的富家公子給調戲了,但傅綽仙聞言苦笑了下,卻搖頭道:“那一位連老夫人都要誠惶誠恐的陪着小心呢!夫人哪裏敢給人家好看?”

“姐姐說的是?”郗浮薇一怔。

傅綽仙苦澀道:“還能是誰?自然是今兒個的嬌客,定國公府的小姐了!”

“徐景鴛?”郗浮薇吃驚的問,“她幹嘛刁難你?”

心裏暗自想着,徐景鴛該不會是因為自己遷怒傅綽仙吧?

“……”傅綽仙咬着唇,過了會兒,才道,“我在花園裏碰見幾位公子,他們因為頭次來鄒府,不熟路徑,我就給他們指了指路。對方也是知禮的君子,這不就是感謝我麽?所以說了幾句話,之後就是……那位小姐也不知道怎麽就不如意了,恰好路過,看到之後,忽然就走上來,将我從頭到尾的呵斥了一頓,還說我……說我跟那幾位公子……反正就是很難聽的話!”

這話是她說的。

不過郗浮薇知道,真相八成是傅綽仙好不容易兜搭到幾位金龜婿人選,甚至祭出了壓箱底的才藝,卯足了勁兒想釣一位的時候,倒黴的撞見了算計失敗正一肚子火的徐景鴛……

徐景鴛之所以要幫着宋稼娘針對郗浮薇,原因,至少表面上的原因,就是她認為郗浮薇試圖勾.引沈竊藍。而傅綽仙連琴都抱出去了,壽宴這種場合,她是鄒府女先生,又不是樂伎,什麽用心,豈非一目了然?

看到這種情況,會放過傅綽仙才怪!

“這徐小姐也真是霸道!”郗浮薇嘆口氣,說道,“還好她跟鄒府也沒什麽關系,吃完壽酒也就走了。”

傅綽仙酸溜溜的說:“人家是定國公的胞妹,已故皇後娘娘的侄女兒,太子殿下的嫡親表妹……這樣顯赫的出身,能不霸道麽?我就想不明白了,她大小姐千裏迢迢的跑來山東,還要來跟定國公府根本毫無瓜葛的鄒府做客,到底圖什麽?難道專門是為了找麻煩的不成!可是不管是我,還是鄒府,可都沒得罪過她!”

“這種貴人的心思咱們哪裏猜得到?”郗浮薇安慰道,“姐姐也別多想了!權當是給鄒府面子。畢竟鄒府對咱們不薄,要是在鄒府之內沖撞了這徐小姐,老夫人他們也是為難。”

“我也是這麽想的。”傅綽仙颔首,“雖然傅家門楣遠不如定國公府,可我也是打小心肝寶貝一樣長大,無緣無故的,憑什麽受這個氣?只是如你所言,鄒府對咱們實在不壞,不能不為他們考慮。”

借着郗浮薇遞的梯子下臺後,她才說起請郗浮薇過來的緣故,“下個月是我生辰,我打算辦個小小的聚會。只是我字寫的不太好,能不能請你幫忙寫些請帖?”

這種小事,郗浮薇當然是一口答應,又嗔她:“這麽大的事情,姐姐也不早點說,我好早點預備賀禮!現在這麽着,這都才幾天了?到時候若是趕太急,有什麽疏忽的地方,姐姐可不能怨我!”

“這算什麽大事?”傅綽仙微笑道,“不過是找個由頭請大家吃個飯而已!”

又說,“我擇的地方是青蓮樓。”

青蓮樓取的是詩仙李太白的典故,蓋因李白一家當年在濟寧住過好些年,青蓮樓畔的一口泉眼,據說當年就是李白浣筆的所在。

因為李白名氣太過響亮,又好酒,用他字號為名的青蓮樓太白樓舉國上下古往今來都沒少過。

濟寧的這座青蓮樓就是其中之一,在本地也算薄有名氣。

至少郗浮薇這個才來濟寧不久、差不多一直住在鄒府沒怎麽出過門的人都聽說過。

她有點意外傅綽仙會選這地方做生辰,因為從傅綽仙平時的穿戴來看,傅家顯然是非常的敗落了。

而且傅綽仙是有親兄弟跟侄子的,如果家裏還過得下去,但凡要點面子的人,誰肯讓姐妹出來抛頭露面的讨生活?

郗浮薇所以一開始還以為傅綽仙頂多拿點錢出來,請芬芷樓小廚房多燒幾個菜,大家熱鬧一下也就是了呢。

不過轉念一想,心裏也就有了數,只作不知,笑着說了會兒話,便就告辭了。

過了會兒,紅芝送了傅綽仙拟的請客名單還有空白帖子來,果然裏頭除了郗浮薇跟姚灼素、姚氏以及鄒府的女眷們之外,還有幾個陌生的名字。

這些名字一看就是男子,八成是傅綽仙今日壽宴上的成果。

看來雖然運氣不好碰見了徐景鴛,卻也沒有顆粒無收。

拿出比較好的一套文房四寶,将請帖寫好之後,讓綠莎送過去,郗浮薇就開始思索眼下的局面:鄒府這邊,尚夫人雖然沒有點明她跟錦衣衛的關系,大家也是心照不宣了。

所以想偷偷摸摸的從鄒一昂之類下手,套取鄒家的機密,看來是不太可能。

畢竟鄒府屹立濟寧這麽多年,不是白混的。

然後在鄒府沒有進展的話,在沈竊藍面前當然也得不到重視。

沒有這位上司的重視,那麽就随時可能淪為棄子。

哪怕這次勉強過關了,下次碰見類似的事情,也難逃被被放棄的命運。

如此她自身難保,照顧郗矯,給父兄報仇雪恨什麽的,那都是笑話了。

郗浮薇不禁皺了皺眉,心說怎麽想這都是個死結。

就越發怨恨聞羨雲了。

不,準确來說,應該怨恨徐景鴛跟宋稼娘。

要不是這兩位疑神疑鬼的寧錯殺不放過,毫無憑據就将自己朝死裏整,甚至不惜将聞羨雲帶來鄒府……郗浮薇怎麽可能在鄒家人面前暴露到眼下這個地步?

偏偏她還拿這三個人都沒辦法。

真是想想就覺得世事不公。

“如今鄒府看似平靜,但私下裏肯定都盯牢了我了。”她尋思着,“別說鄒府的心腹了,就是姚灼素等人,過後也肯定會知道徐景鴛跟宋稼娘不喜歡我的事情。如此或者與我疏遠,或者針對、監視我以讨好那兩位……等于是幫着鄒府對付我,鄒府不想得罪錦衣衛,應該說鄒府目前不想得罪錦衣衛,不敢貿然将我趕出去,這樣的手腳卻肯定會做。”

她接下來的日子會更加的艱難。

前途更是叵測。

叵測到都想不出來還能怎麽走下去?

郗浮薇思索良久,最終決定等老夫人的壽辰這段忙過,找機會跟尚夫人好好聊一聊。

如果聊的好,也許就是她的機會。

如果聊不好的話……那麽她真的要考慮一下,沈竊藍指望不上之後,自己要怎麽做了?

她這兒心事重重,剛剛回到客棧的徐景鴛跟宋稼娘也是垂頭喪氣。

雖然息事寧人的提議是宋稼娘堅持的,可是她這會兒心裏的怄氣一點不在徐景鴛之下。

畢竟郗浮薇“勾.引”的是她的準未婚夫。

按照原本的設想,郗家這賤婢應該一照面就畏畏縮縮的跪下來,戰戰兢兢的求饒。

然後在背負上一堆不孝不義的罪名之後,被聞羨雲拎回去,各種磋磨到死。

可事實是,郗浮薇現在還好好兒的。

她跟徐景鴛還有聞羨雲這三個始作俑者,卻個個氣的幾欲抓狂!

但在鄒府一幹人面前,還要保持微笑。

真的……好氣啊!

“景鴛姐姐,早點安置吧?”宋稼娘在心裏默默背了三四遍聖賢文章,才保持住表面上的平靜,關切的對徐景鴛說,“明兒個還要趕路。”

宋禮說的,可以允許她們在濟寧停留,但參加完莊老夫人的壽宴,就必須立刻離開,不允許用任何理由進行拖延!

宋稼娘雖然在父親跟前很得寵,但父親嚴厲起來之後,她也是害怕的。

何況今兒個壽宴上如果一切順利,她也許還想留下來看看郗浮薇的悲慘結局;可今兒個一點都不順利,她留下來幹嘛?看郗浮薇在鄒府的支持下跟聞羨雲撕的如火如荼?甚至沈竊藍出手維護下屬兼相好,用錦衣衛的勢力打壓聞家?

所以宋稼娘這會兒是真心巴不得早點走,再不要看這糟心的地方,想起這些糟心的人。

“我想了一下。”徐景鴛面沉似水,把玩着一支才拔下來的金簪,忽然擡頭道,“區區一個賤婢,居然害咱們今兒個如此狼狽!絕對不能走!必要将人收拾了才成!”

宋稼娘愕然道:“可是我爹……”

“你爹現在在東昌府,他肩負重任,哪裏有這功夫管咱們?”徐景鴛陽奉陰違慣了的,一點都不覺得出爾反爾有什麽不對,“何況你爹之前肯定也以為咱們在壽宴上稍微露個臉,就能夠看到那賤婢的倒黴了。如今既知咱們一點便宜沒占到,平白生氣一場,沒準心裏也不痛快呢?”

又低聲道,“如果他真的那麽希望咱們走的話,知道咱們賴下來的緣故,少不得要幫忙!”

宋禮如果親自出手,肯定不會像她們倆這樣的小打小鬧,到那時候,郗浮薇要是還有活路才怪了!

“可是我爹爹肯定會很生氣的!”宋稼娘聽的心動,又覺得為難,“到時候見到我,必然要狠狠的訓斥我了!”

徐景鴛聞言,眼珠轉了轉,一拍手,道:“再怎麽說也是你的生身之父,就算平日裏苛刻些,斷沒有說不疼你的……這個還不好對付?”

當下附耳低語幾句,聽的宋稼娘遲疑片刻,就是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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