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卷三 點绛唇（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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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澤楷并沒有很愉快的童年過往。

他是方明華從鬼府裏面抱回來的小麒麟。母親懷胎屈死，在鬼府誕下了他。周澤楷生而便烙下了鬼族的血統，哪怕他是祥瑞的麒麟，擁有上古之血。就像他帶着少許銀灰色的鱗片，不似普通龍族那樣精純的顏色那樣，有些東西，自被生下來那一刻便無法改變。

其實就算那時的輪回亦正亦邪，他們內部也不是那麽歡迎周澤楷的到來。

周澤楷注定是個王者，他身上的龍族血統容不得他碌碌無名。而輪回是張益玮一手拉拔起來的，齊聚了身上有鬼血卻不願與鬼府同流合污的夥伴，或許張益玮的能力并不強，不能讓輪回像藍雨、微草、嘉世那般聞達于世，可這并不妨礙輪回中所有的人都敬仰他。

有時候，人格魅力通常與能力無關。

其中的曲折不提也罷，最後周澤楷還是留在了輪回。在最初很長時間裏，除了方明華和張益玮之外，輪回中沒有一個人信任他。周澤楷太強了，就先現在還弱小，但以後一定會很強大的。那他會不會自立門戶？會不會将張益玮取而代之？他魔化了輪回可有人制得他？

周澤楷明白，小麒麟天生聰慧，他知道周圍的目光都是善意的，只是不信任的而已。他愈加的沉默寡言，用動不動就腼腆得臉紅的表象來試圖讓周圍的人對他放下戒心。他原本就長得雪玉可愛，一雙明眸像是倒映了上古的星海，唇片輕輕一抿微笑間勝過春風十裏，再加上他有心讓周圍的人對自己放下戒心，總是露出腼腆害羞的姿态，久而久之，輪回的衆人，也不那麽排斥他了。

至少，會在小麒麟修煉化形的時候幫上一把。而不是看着小麒麟收不起來尾巴，還站在一旁觀望。

在那一年的聯合會上，第一次遇見葉修的時候，周澤楷有些得意忘形了。

龍族本就不多，龍更少。

葉修身上精純的龍族氣息讓一向習慣了裝呆的周澤楷有些激動，他那時年紀還小，就連角都沒能完全藏起來，尾巴也在懵懂間會跑出來。周澤楷在看見葉修的那一秒，眼睛就不會動了。眸間完全是天性的親近和喜悅。

感受到了周澤楷的注視，正在和一堆人說話的葉修回過頭來，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拘謹的小麒麟。

葉修挑了挑眉，沖周澤楷笑着招了招手。周澤楷心下喜悅，他就要上前一步了，葉修的身旁卻有人說了一句，這不是輪回的那個麒麟鬼子嗎？

麒麟鬼子，四個字就讓周澤楷止住了腳步，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像個提線木偶般失去了下一步的動作。

最後，葉修微微蹙起了眉。周澤楷如夢般驚醒，沖葉修腼腆地笑了笑，然後飛快地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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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周澤楷最狼狽的時候，他邊跑邊懊惱，自己怎會如此得意忘形，聞到跟自己相似的氣味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太得意忘形了；太難堪了，連輪回的同伴們都沒能完全介懷自己的出身，自己就開始奢望跟第一次見面的人親近，太難堪了；太難受了，可這又不是他的錯，太難受了。

周澤楷快速地跑着，他只想跑到沒有人的地方，躲起來。

可時值聯合會，各大派系都來了，小小的仙山瓊宮到處都是人。

周澤楷慢慢就冷靜了下來，彼年幼小又孤獨的他，日後強大沉穩的性格已經初具雛形。他那個時候已經很擅長隐藏自己，低着頭在擁擠中穿梭，快點回到輪回大家的身邊，就不會那麽難受了。

還未走出幾步，就聽到了一個聲音。

“哎，那個小麒麟！”周澤楷慢慢回頭，一眼就看到了葉修拽着一個人，朝自己跑過來。

葉修在看到周澤楷時，眼神一下子就亮了。像是天上的星星。周澤楷呆呆地看着葉修拽着一個人跑過來，那個人是方才說周澤楷是“麒麟鬼子”那個。

周澤楷有些拘謹地站在原地，小手握成拳。他仰着頭看着越來越近的葉修，相比葉修那已經可以稱為男人的身軀，周澤楷看起來還像是個小孩子，鬼血讓周澤楷的生長十分緩慢，他又不得修煉的章法，至今還沒能很好的化形。

葉修拽着人跑過來，那人上氣不接下氣，一臉無奈地叫了一句“小隊長”。

“快道歉！”葉修笑着指使道。

那人二話不說，噗通一聲跪在了周澤楷面前，可把周澤楷吓了一跳。葉修笑着一腳踢過去，對周澤楷說道：“這玩意兒屬蛇的，本來就沒有腿。膝下沒黃金，他壓根沒那意識。”那人惱羞成怒，他沖葉修叫道：“我這是表達我道歉的誠意！做錯事了就道歉，我這是有擔待！跟我是蛇有什麽關系？”葉修掏了掏耳朵，臉上帶笑，怎麽看怎麽像威脅恫吓，“你說啥？”

“小隊長我錯了，回去你記得跟雪峰說我有好好道歉了！”那人立即改口。

然後他看向周澤楷，眼神滿滿地都是光明磊落，他爽朗一笑，自來熟地拉起周澤楷的小手，“小兄弟，我錯了。你別介意啊，我以前還是三歲竄寡婦門，五歲就敢鑽絕戶墳的小蛇呢！英雄不論出身嘛！”

葉修在旁邊笑得不能自已，他抱着肚子，笑罵：“滾蛋，沒你這麽教壞小孩的。小心張益玮來找你！”

那人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袍子下擺，沖周澤楷笑了笑，風一樣跑了。臨走還不忘囑咐讓葉修回去跟吳雪峰說自己兩句好話。

周澤楷還沒能反應過來呢。這些年對他指指點點的人不少，可從未有一個人道歉過。

葉修一看周澤楷又在發呆，雙手抱膝像個孩子一樣蹲在了周澤楷的面前，他笑吟吟地道：“好多年沒見龍族了。你好啊，我叫葉秋。你可以叫我秋哥！”那年的葉修還有點跳脫，他像是突然間發現了自己有個弟弟的少年人，眼神明亮地只為求一句哥哥。

“周澤楷。”周澤楷小聲說道。他還有疑問的，為什麽不是葉哥？周澤楷眨巴眨巴了眼睛。

葉修一下子就看懂了周澤楷的意思，他拉起周澤楷的小手，笑着道：“葉哥是個黃少天那種兔崽子叫的，為了表示親近，我們之間應該有不同的稱呼啊。對吧小周？”

“你說誰小兔崽子？”人群中不知什麽時候就在一側的黃少天聽到了立刻不依不饒。

葉修笑着說一句“慘了，要被煩死了”，下一步二話不說地就抱起周澤楷，幾步就跑了出去。他将周澤楷一把抛上半空，在周澤楷慌亂地掙紮前，化成龍形，讓周澤楷一下子就落在了他的背上。

“抱緊。”葉修的聲音傳來。

周澤楷立即用小手抱緊了葉修，但滑溜溜的鱗片讓周澤楷沒什麽安全感。于是小麒麟像爬樹一樣，慢慢地往葉修的頭上挪，直到趴在葉修的頭上，周澤楷才有空看一看這仙山瓊宮，被大片的祥雲簇擁着，美不勝收。

葉修的味道，真好聞。

周澤楷輕輕嗅了嗅，伸手抱緊了葉修的龍腦袋。金色的鱗片，精純的龍族氣息，一切都讓小小的周澤楷充滿了親近和向往。

“到了。”葉修落地，毫無預警地化形，周澤楷一下就落在了葉修的懷裏。

小麒麟完全沒有危險意識，興許是他孤獨太久了，他竟然忘了防備。他看了看面前被藤蔓擋住的山洞，眼神明亮地看着葉修，仿佛在追問“這是哪裏”。

葉修牽住了周澤楷的手，鑽進了山洞裏面。

“這是我小時候藏東西的地方，”葉修走了兩步，可能覺得周澤楷腿太短了，又把周澤楷抱了起來，“仙山上那群龍族老頭子整天抓我修煉，我每次開小差就會跑到這兒睡懶覺，後來這裏被他們發現之後，我就離家出走啦！”

葉修說得好玩，周澤楷吃吃地笑了起來。走到洞穴的深處，周澤楷被這一番“美景”鎮住了。

只見洞裏堆滿了各式各樣圓滾滾亮晶晶的珠子，還有一張白玉的床，無數的螢火蟲正繞着遮蔽着“寶物”的紫藤花紛飛，恍如夢境般美麗。

仙山一別後，葉修時常會去輪回找周澤楷。越加和葉修親近，隊友們對周澤楷的戒心就越淡。不論如何，跟精純的龍族在一起，總是有裨益的。如果周澤楷能靠得住，沒人會介意自己有一個強大的同伴。

如果日子就這麽下去就好了，就好了。

突然變得很冷的那一年，一直以來都是小孩模樣的周澤楷突然抽高了，終于有了少年人的模樣。

葉修摸着周澤楷的腦袋，笑眯眯地說：“小周你就要長得比我高了。”周澤楷親昵地蹭了蹭葉修的手，“沒關系，你真身最長！”麒麟認真的安慰，讓葉修笑得歡快。那一年已經換成周澤楷化形，馱着懶洋洋的嘉世隊長，到處跑。

若不是有那樣的變數，周澤楷可能都不會發現，原來自己早已離不開葉修。那不知何時對葉修的親近和仰望已經轉化成了不可言說的愛意，深深地紮根在周澤楷潮濕的內心深處。

明末小冰河爆發，萬妖橫行，鬼門大開，陰兵借道人間，生靈塗炭。三界六道平衡被破壞，繼承了上古之血的他們需得撥亂反正，還這天地一方安靜。

他們血戰了無數日升月起，無奈之下，只能啓動上古禁忌儀式——将龍封印在皇城底下。行六爻之數，門上以天、風、水、山、地、雷、火、澤，八種神獸為符，将龍永世釘在地下，以囚龍怨氣，鎮壓萬妖。

葉修提出來之時，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

只因那個時候，能被稱為龍的，只有他一個了。

周澤楷奮力沖撞着意亂情迷的葉修，他們不知疲倦地占有對方。

漫長的時間過去，他們之間的地位早已颠倒。周澤楷再不是無人信任、孤獨又弱小的麒麟，葉修也不是強大的龍，甚至于日夜被舊傷折磨。可當初對于葉修的仰望已經烙刻在周澤楷的靈魂裏。

那一年小小的麒麟握緊拳頭，被一句“哎，那個小麒麟”叫回了頭，他仰着頭看着葉修朝自己跑過來。跑進了周澤楷的生命裏，跑進了周澤楷的心裏。

“嗚，小周……”身下的男人開始抗拒，他用虛軟的手臂推拒這青年的胸膛，“不行了，不要了……”

周澤楷将人抱起來走進浴室，“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