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卷三 點绛唇（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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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啓和呂泊遠身上的十分狼狽，他們對上的是陶軒拼盡氣力召喚而來的傀儡。

當衆多面無表情，四肢僵硬的傀儡從四面八方湧出來的時候，吳啓和呂泊遠的頭皮開始發麻。這些傀儡不怕痛、不怕死，甚至不想理睬擋在他們身前的杜明和呂泊遠，他們只盲目地響應主人的召喚，企圖沖進結界中。被摔倒、被掀翻，哪怕被削去了半邊身子，可這些傀儡哪怕還有一口氣在，就算是爬，也要往結界的方向爬過去。

吳啓罵了一聲，他橫出自己的銀武，将最靠近結界的那一群傀儡掀翻出去，回頭對呂泊遠大聲說道：“快通知副隊情況有變，請求支援！”呂泊遠得了空檔，忙掏出了腰間的對講機，幾句話的時間，吳啓那邊眼看就要撐不住了。

這些傀儡大多沒多少攻擊性，但也不乏有原本就是妖物被制造成的傀儡，如駐地上的螳螂一家，化形後的螳螂精足有一米多高，鐮刀腿一帶，就能連皮帶肉刮下一層來。場面一片混亂，有不少傀儡喪生與螳螂的鐮刀腿下，或是腦袋被劃拉了去，動脈血噴射而出；或是被攔腰截斷，腸子都流了一地。

吳啓和呂泊遠身上的小傷不斷，逐漸他們身前堆積了一個小小的屍山。粗略數了數，被陶軒召喚而來的這些傀儡竟有百來個之多，衣着不同、年齡不同，他們甚至是有時代感的，吳啓和呂泊遠覺得，這些傀儡竟不知從何時就開始存在，有的近期，有的已經很久，肢體的僵硬程度都不同，多半是H市這些年來懸而未決的失蹤案正主，卻不知那麽多的靈魂，都被陶軒用來幹什麽了。

就在吳啓和呂泊遠因為疲累和眼花，差點被螳螂傷到的時候，十三樓走廊的鋼化玻璃被人從外面一腳踹爆了，爆裂中心呈雪花狀，其後“砰”一聲炸開了，周澤楷一馬當先地跳了進來，他從背後幾槍解決了最為棘手的幾個螳螂。

吳啓見隊長來了，忙大聲道：“隊長快進去幫葉神！我們還能撐着！”呂泊遠一擦臉上的血，和吳啓一下爆發出了強大的戰力，給周澤楷騰出了一個進入結界的空隙。周澤楷甩下一句“他們在後面”就只身闖入了結界中。

十三樓從幾日前就開始改造，陶軒雖然戰力不強，但其真身為鬼車，再加上被鬼族控制了心神，數百年來不知變異得如何了，葉修當機立斷，布下了這個魂陣，以鏡為媒，以符為蓋，将陶軒鎖在這個結界中。而周澤楷則是領隊作為後手，陶軒籌備了這些年，絕不會那麽簡單就能堪破他的計謀。

鬼車有九首，陶軒能夠變成周澤楷的模樣，就說明他其中一個首級中放着周澤楷的固本之氣，且還不是等閑之物。若不把這東西奪回來，後患無窮。

陣法中的符咒困住了陶軒的鬼車之力，葉修一個人也絕無問題，況且被符咒壓制的不止是陶軒的能力，還有葉修身上的“鬼”。

周澤楷心下焦急，他到了被啓動的陣法面前，大鏡子阻撓了他的道路，周澤楷回旋一踢，将鏡子踢碎。沒有了鏡子的遮擋，他遠遠就一眼就看到了靠牆坐在地上的葉修變了形的手臂，還有胸前大片的血漬，周澤楷眼睛驀地血紅，他飛身上前，葉修在這時警醒地擡起頭來，發現是周澤楷之後松了一口氣。

他用千機傘撐着自己破敗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周澤楷忙上前把人擁進自己的懷裏，葉修咳了幾聲，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圓滾滾的小珠子，塞進了周澤楷胸前的袋子裏：“抱歉啊小周，我把這麽重要的東西弄丢過。”

周澤楷的眼睛都紅了，他抱緊了葉修的腰。

只見整個陣法內像是臺風過境，鬼車奄奄一息地倒在了陣法中心，陣法中所有的符咒都像是吸附在磁石上那樣，緊緊地貼在鬼車鳥的身上。

而葉修身上無處不傷，他的身上甚至還有碎玻璃嵌在皮肉裏。周澤楷環着葉修腰肢的手臂抖了抖，而後被葉修輕輕拍了拍，“會自己複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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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澤楷看向葉修的目光有憤怒、有心疼、有愛慕，但最後都化成了無奈。

結界外一下子安靜了，周澤楷知道杜明和孫翔應該到了，正在幫助吳啓和呂泊遠清理傀儡。他放心了些，精神一松緩下來，身體就撐不住了。周澤楷放開了葉修，直接就吐了一口血。葉修也沒好到哪裏去，他扶着周澤楷，兩人坐在了地上。他打趣道：“等下回去我們就可以比賽跑步了。”周澤楷擦了擦薄唇上的血漬，攬着葉修坐在這一方狼藉的戰場上，他答道：“殘疾人比賽嗎？”

葉修笑了笑，胸口吃痛，他皺起的眉又被周澤楷撫平了去。

“還沒問小周你感覺恢複了之後，追查到了什麽呢？”葉修靠着周澤楷，周澤楷也抵着葉修。

“紫金港孽龍怨氣膨脹了，”周澤楷簡明扼要地答道，“陶軒的心髒、和…龍筋，都在那裏。”

無論如何，周澤楷都說不出那句“你的龍筋”。他分不清是怕觸動誰的神經，或許是他的，因為在那之後，是葉修第一個振作起來的。

葉修果然沒有介意，他喘了一口氣，嘶啞着聲音道：“咳，老陶和劉皓也聰明了一回。龍筋大概拿不回來了吧。”或許是見不得葉修用這樣的語氣談論這件事，至少不要在他受傷，沒有能力庇護葉修的時候。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方明華就率先沖了進來，他看到依地而坐的周葉二人，松了口氣。

葉修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收拾收拾我們就走吧。”

擒到了鬼車，衆人的情緒卻沒有高漲半分。江波濤帶着直轄部的人很快也趕到了現場，處理堆積成山的傀儡屍體，并一一查明這些傀儡的身份，想來H市這些年的失蹤案，大都可以告破了。周葉二人相互扶持着站了起來，方明華擔憂地看了一眼葉修。

“回駐地。”見場面被江波濤控制了下來，周澤楷果斷地發號施令。

輪回有些年沒經歷過那麽大的創傷了，尤其是周澤楷和孫翔，這個世間已經鮮少有能跟他們匹敵的妖物了，卻不曾想今日被重傷至此。孫翔回到駐地還是臉色發白，方明華給他維護了一下心脈之後，孫翔捂着胸口跑回去睡覺。

他和周澤楷都能自愈，問題只存在葉修身上。

周澤楷顧不得自己渾身血污，跟着方明華來到了處置室，葉修正趴在床上，他的一身紅衣早就被鮮血染透，白褲子也髒得不成樣。

方明華探了探葉修的脈，聲音抖得不像樣。

“葉神……”方明華叫了一聲。

葉修動了動腦袋，聲音虛弱不已，“行了，你只要保住我的命，然後剩下的交給王大眼。”

周澤楷抿緊了唇，握住了葉修的左手，站在床的另一側。

方明華平複了幾次呼吸，拿起剪子剪開了葉修的上衣，少了布料的遮擋，只見葉修背上竟然密密麻麻地貼着十幾張符咒，符咒下有什麽正一閃一閃的、不安分的蠢動着。

“開始了。”方明華道。

他動作快而輕的，除去了葉修背上所有的符咒，在背心的最後一張符咒被揭開的那一刻，葉修低叫出聲，他猛地握緊了周澤楷的手，力氣之大直接就把周澤楷的手骨捏裂了。周澤楷恍然不覺，他皺着眉全神貫注地看着床上痛苦掙紮着的男人，眉眼間全是焦慮。他把為數不多的固本之氣通通渡進葉修體內，方明華也在瘋狂地輸出，他和微草王傑希一樣，同屬木，擁有回春之力。雖然不為上古神獸，可戰力一樣不弱。

葉修瘋狂吸收着二人的元氣，他咬着牙，身體不住的蜷縮。

葉修背上那縱橫交錯的傷口此時呈血紅色，正閃動着、貪婪地吸食着葉修的生命。這些疤痕仿佛只是寄生在葉修身上，不管不顧地吸收着養分，從不考慮宿主會不會幹涸而死。

方明華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他手抖着，待把這些貪婪的疤痕都喂飽了之後，他才收回手，哆嗦着罵了一聲操。

在葉修提出封印自己身上的鬼，以身引出陶軒的時候，方明華是旗幟鮮明地反對的。

可今日的戰況，方明華卻突然明白了，葉修不是對自己狠，而是已經別無他法了。四方殿中的孽龍怨氣如此之重，如果不是拿回了周澤楷的魂珠，周澤楷查探到了陶軒心髒的氣息，恐怕就算他們解決了七數怨魂，玉泉鬼門也會在暴漲的孽龍怨氣的沖擊下，陰氣洩露。

即使失去了真龍之身，葉修也從沒有躲在過任何人身後。

周澤楷一直看着葉修，等葉修昏睡了過去，他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方明華有意讓隊長轉移一下注意力，他道：“隊長，讓我幫你看看傷。”

“等一下。”周澤楷撂下一句，二話不說就先抱着葉修回了自己的房間。

直到門板隔絕了所有人窺探的視線，冷硬的槍王臉上的表情才開始龜裂，他的臉色蒼白得如同一張紙，抱着葉修的手臂都在哆嗦。

他抱着葉修走進了浴室，坐進了盛滿溫水的浴缸裏。周澤楷拿着毛巾，一點一點幫葉修擦去身上的血漬，臉上的血污被擦去之後，露出了葉修無害的睡顏，周澤楷想着，若是這個男人真的有這麽溫順就好了。即使不那麽耀眼也沒關系，只要不要那樣讓人提心吊膽。

待擦到葉修背後之時，周澤楷的目光又一暗。葉修背上的疤痕還未褪去，淡淡的粉色，依舊在昭示着存在感。周澤楷看着忽然就惡相心生，他目光沉靜如水，數次想要把這些疤痕從葉修的身體裏面剜出來，哪怕他知道無濟于事，卻也還是咬牙忍住了。

他閉上眼睛長吐了一口氣，迅速幫葉修把身體擦幹，塞進被窩裏。然後自己穿上衣服，出去找方明華。

關上門的那一剎那，原本沉沉昏睡着的葉修睜開了眼。那眼底有着濃濃的倦意，他看着周澤楷的身影消失在關上的門縫裏，而後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半晌，“抱歉了。”很輕的一句話，消散在空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