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最終卷 長生天（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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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軒的魂魄消失後，這空蕩的空間只餘葉修一個人節律的呼吸聲。他怔楞半晌，似乎是在懷疑是否真的結束了。半晌，葉修松開手中的千機傘，無堅不摧的傘面與地面相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葉修順勢一倒，就躺在了地上。

這冰冷的地面和當年六爻門後是這樣的相似，葉修閉上眼睛，就好像能再一次感受到當年那滅頂的恐懼感。或許是這邪性的空間誘得他想起了太多事情，也可能是糾纏了他這麽多年的風波終于落下帷幕，葉修在這一瞬間竟然覺得難以言喻的輕松和疲憊。他高高舉起手，仿佛要抓住什麽東西。過了一會兒，又掌心朝下，怔怔地看着自己掌心數道先前放血的傷痕。他伸手拍了拍掉落在身側的千機傘，堅硬的傘面給了葉修一種另類的安全感。

休憩了一會兒後，葉修慢吞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空氣中的怨氣在收縮，葉修便知喻文州那邊也已接近尾聲。他撐起千機傘，朝那方向趕去。千機傘轉動發出了類似機械鐘表逆時針回撥的聲音，在失去真身的許多日子裏，葉修都只能靠千機傘，奔馳在戰場上。

葉修片刻便到了他們幾人的身側，“辛苦了。”落地後，葉修未語先笑。

陣法最中央控制着六爻門的喻文州回頭，先是上下打量一遍渾身狼狽的葉修，那目光直接，倒是讓葉修覺得渾身不舒服了起來，他收起傘，無奈地道了一句：“文州你幹嘛？”喻文州的臉色有些蒼白，六爻門像是一個巨大的怪物，光是壓制都幾乎要耗盡他們幾人的氣力。他對葉修笑了笑，“看你有沒有缺胳膊少腿。”

葉修摸了摸鼻子，“那你看出好歹來了嗎？”

喻文州聞言竟然點了點頭，他道：“看來少天的胡來也不無成效，看在你們兩個都沒事的份上，我可以少說你們幾句。”

葉修“啧啧”兩聲搖了搖頭，他沒再“打擾”喻文州，而是返身走到了後方的王傑希身側。王傑希正坐在他的滅絕星塵上，架起隸符替黃少天洗魂，結界中的黃少天正沉睡着，這家夥十分會投機，他身體被怨氣侵襲得最嚴重的是他的左腿，而四肢對于他們來說，不過是盆栽被修剪掉的枝條罷了。葉修見黃少天背上還有許多尚未能閉合的眼球，他緊皺着眉，低聲問王傑希：“老王，少天情況如何了？”

王傑希對葉修的擔憂嗤之以鼻，“至少比你用自己當容器，然後再拔鬼了要強。黃少天本來底子就比你好太多，他熬過了方才那關，現在至多吃點苦頭罷了。不比你悲慘。”葉修張了張嘴，又看了看王傑希眼底的倦色，摸了摸鼻子愣是一句話都不敢回嘴。通常情況下，王傑希在越累的時候嘴越毒，葉修也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成為王傑希的炮轟對象，确認黃少天無事後，低着頭悻悻地走了。

他最後一個走到的是周澤楷的身側，麒麟作為他們幾人之中唯一一個龍族，在六爻門前承擔了太多的輸出，此時也疲憊不堪。他見葉修平安歸來，伸出手臂就将人帶進了自己的懷裏，親昵地蹭了蹭葉修的肩窩。兩人身上全是汗味，卻給了對方另類的安慰感。葉修伸手拍了拍周澤楷，其中意味深長，兩人一時無言。

他們在這地脈深處等待了良久，直到先前因開地脈被引渡出來的鬼王又重新被封印回門上，發出了讓人鼓膜生疼的嘶叫聲時，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氣。

因為他們知道，這一場風波終于過去。

一切都結束之後，喻文州對葉修點了點頭。葉修得到示意，上前了一步，站在了所有人的前方。

他閉上了眼睛，将千機傘猛地擲出，銀白色的傘忽而像是有生命般，它懸浮在葉修面前，勻速地轉動着。葉修揚手甩出隸符，肉眼可見的細細的血絲從葉修身上“飛”了出來，通過隸符，将葉修和千機傘連接在了一起。銀色的傘面在被喂以鮮血後迅速變得通紅，它轉動得飛快，從葉修身上汲取的血液越來越多。

最後到整把傘都散發着劍拔弩張的氣息，葉修猛地掐斷了血線，原本環繞着千機傘的隸符“啪”一聲蜂擁而上，牢牢地束縛住千機傘，尚未被千機傘吸收幹淨的血線在那一剎那變成了枷鎖，直接釘在了地上。

千機傘發出了不甘的嗡鳴，一明一暗的閃爍着。葉修稍微退後了一步，千機傘就仿佛有生命般的，立即朝葉修的方向動了動。隸符在那瞬間變得明亮，就連地上的鎖鏈都變得通紅。葉修喘了喘氣，“乖啊，等我回來找你。”千機傘聞言，發出了耀眼的光芒，或是抗拒、或是憤怒。可葉修已經沒有氣力再去安撫千機傘半分，他猛然間單膝跪地倒下，一旁周澤楷見狀，立即上前，擁住渾身冰冷的男人。

這具身體早已油盡燈枯，早在民國那年，就該徹底舍棄了。若非龍血必不可缺，葉修也不用苦撐這許多年。他閉上了眼睛，好像要沉沉地睡上一覺，在入睡前，他聽到那幾個人熟悉的腳步聲。

他們圍着他，好像在讨論些什麽。

誰說了一個詞，“兔子。”這應該是周澤楷，他們在讨論要把自己的元神寄放在哪種動物上，待覺醒那天，再回到這地下空間取回龍血和千機傘。

“我喜歡貓。”這大概是喻文州，“可少天喜歡狗。”

“蛇。”王傑希冷冷地說道。

葉修在沉睡前恍恍惚惚地想，在小時候他怎麽就沒下毒手，把這幾個玩意兒都給弄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