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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瀾頭一次發現,有人知道了他的秘密。

他擡眼看向遠處角落裏那個看似不起眼的女子。

她究竟是誰?

沒過多久,衆嫔妃便發現,皇帝的目光似乎總在投往一個方向。

順着去看,見那是将近殿門的一張條桌,坐着兩個女子,一個素淡的如同宮女,一個打扮的簡直要與周貴妃,寧妃等人比肩。

衆人都在心間猜測起來。

忍冬也悄聲與燕姝道,“主子,我怎麽瞧着陛下一直往您這兒看呢?”

燕姝根本沒當回事,只随口道,“不能吧,沒準是在瞧張才人呢,她多顯眼!”

說着便嘗起新上桌的那道西湖醋魚,唔,魚肉軟嫩酸甜,居然還滲透着幾縷螃蟹的鮮味,果然非同一般。

二人的聲音傳到一旁,張才人愈發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自打太後來到,皇帝便有意無意總朝這裏看,她覺得定然是自己今日的裝扮起了效果。

這千金一尺的織錦緞,萬金一只的寶石簪,果然是點睛之筆。

只是距離還是有些遠,她還是得想辦法叫皇帝記住自己,絕不可白白錯失了這大好的機會。

于是喚随身宮女春娥取來琵琶,抱起走到殿中,開口道,“值此良辰美景,臣妾願為陛下太後獻歌一曲,祝願二位福澤安康。”

別說,那琵琶還鑲嵌着螺钿寶石,與她這身惹眼的打扮可謂相得益彰。

周貴妃寧妃麗嫔等人眼中隐隐冒火,心間各種嫉妒怨咒。

宇文瀾心不在焉道,“準。”

宮人忙搬來圓凳,張才人抱琴坐下,蔥指撥弦,捏着細嗓開了唱。

“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也吾郎做管簫……”

不聽不知道,原來張才人竟是彈唱了一首江南曲子,調子婉婉轉轉,詞兒軟侬嬌俏,還是用蘇州話唱的,着實叫人刮目相看。

一曲歌罷,衆人不得不叫好。

太後還特意問道,“你是江南人?”

一旁司禮監總管胡安介紹道,“啓禀太後,張才人的父親是京府織造使,他們一家子可都是正兒八經的京城人呢。”

張才人也笑道,“臣妾聽聞太後喜歡蘇州彈詞,特意學了一兩首,唱得不好,叫您見笑了。”

太後颔首,“有心了。”

言語間餘光看向皇帝,卻見其只是端起茶杯飲了口茶,神色淡淡,仍是未有什麽波瀾。

卻聽寧妃忽然對身旁的麗嫔道,“這曲子确實好聽,只是詞兒有些聽不太明白。對了麗嫔,你老家江南,快跟我們說說,方才這歌裏唱的是什麽意思?”

麗嫔卻露出為難的模樣,看看左右,道,“這……今夜這樣的場合,只怕不太好說呀。”

這話一出,在場衆人都不免好奇起來——

啧,還不太好說?張才人的歌裏到底唱了什麽?

寧妃笑起來,“還能有什麽不好說的?難不成是大逆不道的詞兒?”

張才人臉色都變了,登時搖頭道,“嫔妾豈敢?”

麗嫔卻掩唇笑道,“那倒也不是,寧妃娘娘玩笑了。這歌不過是鄉野間的粗話,講什麽情情愛愛的罷了,什麽‘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也吾郎做管簫,簫兒對着口,口兒對着簫,小小鯉魚尾巴擺,好似妹妹粉紅腮。我個小乖乖……”

“哎呀!”

麗嫔話還未說完,卻被寧妃一下打斷,捂着耳朵嗔怪,“麗嫔你也是的,這般言語,怎能拿到這種場合來說?污了陛下及太後的耳朵可怎麽好?”

聞言,麗嫔忙起身,一臉驚惶狀向上座行禮,“請陛下太後恕罪,臣妾失分寸了……”

啧,說來這話是她轉述的,要怪罪自然也怪不到她頭上,所以太後及皇帝并未說什麽,倒是衆人都将目光投向張才人。

唯有燕姝端着剛上來的魚羹,一邊喝着,一邊在心裏搖頭——

所謂槍打出頭鳥,有多大本事攬多大活兒,非得出來瞎擺,這下好了吧?

如她一樣老實幹飯多好!

唔,這魚羹酸酸辣辣,可真是好吃。

而不遠處張才人正如坐針氈,騎虎難下,方才的得意煙消雲散,只得慌忙跪地道,“請陛下太後恕罪,臣妾也是跟教坊司的人學的,臣妾非江南人,當初也是為了唱好,努力學了這個語調,并不知這曲子唱的什麽意思……”

寧妃麗嫔倒不再說話,與旁人一道,冷眼旁觀。

須臾,還是太後的女官竹書出來圓場,“想必民間小調多是如此,張才人也是無心吧。”

話音落下,太後擡了擡手,“罷了,大過節的,都回到座位上吧。”

張才人應是,這才敢立起身來,抱着琵琶灰溜溜的下去了。

麗嫔也坐了回去,趁無人注意之時與寧妃相視一眼,目中默契不言而喻。

侍宴的宮人們又上了新菜,寧妃周貴妃等人繼續争着與太後說話,而宇文瀾的面上自始至終沒有表露喜怒之色。

太後一邊應付衆人,目光再度往遠處的角落看去,心間不由咂摸,難道皇帝是看上了那個一直悶頭吃東西的?

可真是……目光獨道。

~~

眼瞧着冷盤熱盤點心湯羹一道接着一道,就在燕姝将要吃撐的時候,送歲宴終于走到了尾聲。

太後起身離席,衆人齊齊起身行禮恭送。

宇文瀾也從上座起身,目送太後走出殿門登上轎辇的空當,試着探聽那丫頭的內心。

卻聽她打着飽嗝暗暗吧唧嘴,【今晚可真是樣樣都好吃,要是能多點辣的就完美了。算一算,今兒初八送歲,下一場在什麽時候?小年?媽呀要等半個月呢……】

宇文瀾,“???”

怎麽都是吃的?

又聽見她在心裏嘆氣,【既來之則安之,沒有xing福能飽口福也是好的。】

宇文瀾,“???”

這又是何意?

何謂“xing福”?

這個女子的心聲為何如此……詭異?

宇文瀾險些頓住腳步。

然而一旦如此,恐怕要打草驚蛇。

他忍了又忍,方裝作無事一般,邁出殿門離去。

~~

禦前總管富海能感覺到,陛下今晚有點不太一樣。

從柔儀殿出來後,雖則還是一如往常的去了禦書房看折子,卻久久不提筆批示,似乎在走神。

富海正暗自琢磨,便聽君王問道,“今晚坐在末尾的是誰?”

好歹伴駕多年,富海忙答,“啓禀陛下,方才宴間出來獻曲的那位是張才人,京府織造局使張通的千金。”

話音落下,卻見君王并沒有反應。

他便忙又補充,“坐在張才人旁邊的那位,是永寧殿的李美人。”

這話一出,君王終于又開了金口,“哪裏來的?”

富海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忙回道,“小的記得李美人出身青州府安德縣,三年前選秀入宮。”

青州……

宇文瀾心間暗忖,那裏距京城幾百裏之遙,她怎麽會知道自己的事?

卻聽富海在心裏感慨,【嘿,看來這位李美人要高升了,誰能想到,這後宮第一位入得聖眼的居然是一位小小美人?】

宇文瀾被這心聲擾的回了神,擡手道,“下去吧。”

“是。”

富海躬身往後退,又在心間琢磨,【這是什麽情況?既然看上了,怎麽不叫人來侍寝?天色不早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哪我的陛下!】

才想到此,卻覺頭頂忽然射來一道冷芒,富海一個激靈,又摸不準是哪裏觸了逆鱗,只好趕緊加快腳步退了出殿門。

耳邊終于清靜了,宇文瀾疲憊的揉了揉額心,想了想,又喚道,“來人。”

這次,進來的是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

“去趟青州安德縣,查查當年選秀之事。”

錦衣衛應是,立時出門行事。

宇文瀾重又拿起案上的折子,心思還是沒能完全回來。

腦間總是回想宴間那個女子。

_——三年前,他在歸京途中遇到驚雷不慎昏厥,待醒來後,便獲得了讀心術,卻漸漸失去了男人該有的功能……

這些年他一直秘密派人打聽,四處求醫,卻一直沒有效果。

此乃大忌,尤其他身為帝王。他一直将這個秘密嚴防死守,甚至心腹及近身的太監都不知道。

所以,那個女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究竟是何人?

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

心間便越是紛亂如麻,他索性撂下折子,又招來一名穿圓領袍的小太監。

“監視永寧殿,事無巨細,朕都要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某皇: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朕的注意。

某作者:崽,這樣開場真的太LOW了。

某皇:女人,你知道得太多了。

某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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