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乖,我不疼。

知予會游泳, 但遠不足以在手腳被縛的情況下夜間海泳,更何況還面對着随時可能的鯊魚威脅。

在水中最忌慌亂,慌了神嗆水腿抽筋, 會游泳一樣溺水。生死之際, 知予卻因為路铖的到來而完全冷靜下來。甚至沒能看到他的身影, 僅僅是知道他來了, 就給了知予無限的力量。

他屏息懸浮,屈身試圖解開雙腳的繩索。所幸水流幫助了他, 踹掉鞋子以後,他得以掙脫, 雙腳剪開水流開始上浮。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槍響。

海水起到了隔音效果, 聽起來悶悶的。

仰頭看去,微弱的月光印出一個人影,正向他游來。甚至不需要看得多清楚, 他就是知道那是路铖。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堅信了, 危難之時他會義無反顧地來救自己。只有他……暮夏夜間的海水是冷的,知予的心卻暖到灼燙。

可随着路铖的靠近,他看到在海水折射來的月光裏, 他身後有一條顏色更深的血線,在海水中氤氲散開,直至消失不見。

有一個聰明的戀人就是這一點不好,知予第一時間就把槍聲和眼前的情景聯系在了一起。他中槍了……這個認知讓他心亂如麻,拼盡全力迎上前去抱住了他。

直到把人抱在懷裏, 路铖才感覺到傷口的痛。他徑直吻住知予, 給他渡了一口氣, 沒有任何旖旎,卻足夠慰藉。

他們還沒到劫後餘生的時候。現在直接冒頭,岸上的閻昆一定會繼續開槍射擊。但是待在水裏,一是不可能一直憋氣,二是血腥味随時可能會引來鯊魚。

路铖只能帶着知予往稍遠的岸邊潛,尋找足夠隐藏身形的礁石,哪怕被他們發現追過來無法上岸,也必須先找地方暫避。

路铖沒想過,有一天他的潛泳經驗會用在這裏。

每50米他先冒頭換氣,确認方向和安全就讓知予換氣。知予堅持不了的時候,就靠他渡氣。就這樣,兩人游出了三公裏,終于找到一片礁石。

路铖托舉着已經乏力的知予,礁石濕滑,知予一再嘗試都爬不上去。路铖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他踩上去。知予狠狠搖頭拒絕,他肩上還有槍傷,怎麽能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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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知,聽話,再這樣下去我手要脫力了。”他的聲音一如往常,明明沒有任何虛弱的感覺,可恰恰是這樣,卻激得知予一瞬落下淚來。

“乖,我不疼。”

知予咬着牙,還是踩着他的肩膀爬上了礁石。然後他整個人趴在礁石上,腳勾住邊緣,伸長還綁着的兩只手想拉路铖上來。

路铖第一反應是給他解繩子,知予見狀手一繞扣住他的手腕就要往上使力。動作間,路铖身後有海浪沖撞而來,将他整個人埋進了白色浪花裏。知予緊張得死死抓住他的手,一浪過後,海面上露出成群鯊魚的背鳍。

鯊魚群或許真的尋味而來,或許日常巡游海域發現了他們。它們游至淺海,不可避免地露出了背鳍,在森冷的月光和海浪下,像一柄柄鋒利的尖刀,殺機盈面。

“快上來!鯊魚!!”

知予大喊,雙手猛地發力,把路铖往上拉。

他真正用盡全力,緊張到了極致,不敢慢一秒,不敢少出一分力。

Alpha沒有回頭,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借着知予的拉力屈腿蹬踏礁石壁,瞬息攀了上去。

他們找的礁石只在海面上露出一截,大概是水下有更龐大的部分,鯊魚群無法靠得太近。幾次借着湧浪逼近,最後都只是繞着礁石游了幾個來回,悻悻游走。

兩人趴在礁石上眼看着鯊魚游走,終于松了一口氣。

對視間,路铖給了知予一個安慰的淺笑,眼角還挂着淚的知予把頭埋進了他的肩窩。在浩瀚磅礴的無人海岸,放肆地感受彼此的溫度,是劫後餘生的寬慰。

路铖竭力控制住雙手的顫抖,給他解開手上捆縛的繩索,不想被他看出端倪。

子彈嵌在骨頭裏,鹹水浸泡這麽久,疼得他已經使不上力,全靠意志力硬扛。

兩人渾身濕透,可知予落在他頸間的熱淚還是如此清晰可感。

路铖的西服外套早在海裏丢了,知予之前就被扯開了襯衣,衣衫半解貼着他。路铖有些遺憾地想,要是換個時候,他還能好好看一會,這會卻疼得完全沒有心思,可惜。

路铖坐起身來脫衣服,襯衣飽吸着海水裹住傷口,每動一下都是折磨。他面不改色地解扣子,知予趕緊給他幫忙。

指節觸到Alpha塊壘分明的腹肌,顧不上羞澀,只怕自己動作粗魯弄痛了他。很快知予就把他的襯衣脫了下來,看到他背上的血洞,不禁一陣後怕。

再偏一點擊中脖子,就什麽都完了。

“哥,這個傷要怎麽處理?”知予的聲音都是沙啞的,帶着哭腔。

“要取了彈頭才能處理。”路铖本來想說沒事,沒擊中要害,一點小傷,可看到知予臉上寫滿擔憂泫然欲泣,又改了口,“你把衣服擰幹,給我綁上。”

至于這泡了海水挂着苔藓的臨時繃帶有多大用,到底是能止血還是讓傷口惡化,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小孩吓成這樣,他心疼。

廉叔沒有讓他們等太久,也沒有在有定位的情況下讓項陽和閻昆等人逃脫,甚至連那幾個埋伏在林子裏等易總消息的保镖,也一個不落地抓了回來。

找到路铖和知予的時候,路铖意識還清醒,但是已經發起燒來。知予扶着他,聽到廉叔的聲音像找到了親人。

從礁石另一側爬下去,路铖把大半體重都放在了廉叔身上,怕壓着知予,也不想他知道自己這一刻的狀态。接收到他的眼神,廉叔穩穩接着了他,不動聲色地撐住他的腰。

“都抓了,怎麽處置?還有易景明的人在旁邊埋伏,手機等破解就知道怎麽回事。”

路铖沉思片刻,腦海中劃過許多暴戾的念頭,最終還是說:“報警。”

“醫院聯系好了。”路铖的态度讓廉叔沒有直接問傷情,可是一上車路铖就昏迷了過去。

“少爺,少爺!”廉叔着急地拍打他的臉,掐他人中,可路铖毫無反應。前排開車的保镖立刻加速。

知予慌亂地拆他肩上綁着的襯衣,抖着嘴唇和廉叔說:“快看看他的傷,他中彈了。”

廉叔拿醫藥箱,動作熟練地處理傷口。清理、止血,不敢在車上取彈,只能暫時給他打一針消炎。

知予一路抱着他,不停試他額頭的溫度,一張小臉繃得死緊。受了驚吓泡了海水,知予身上也有不少小傷,廉叔給他拿衣服,讓他先把濕衣服換了,他說什麽都不願意,眼睛一刻也不肯離開路铖。

他只覺得回城的路怎麽那麽遠,醫院到底在哪裏。海城的路他都快不認識了,為什麽還沒到?

當車開進仁和醫院,在這裏住過七天的知予看到熟悉的景觀,才終于回過神來。

車直接開進住院部,醫護人員已經在門口等。仁和普外主任親自主刀,路铖被直接推進了手術室。

知予看着手術室的門關上,瞬間脫力坐倒在了地上。廉叔去扶他,他搖了搖頭,緩了一會才自己爬起來。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他來不及理也沒空想,什麽前情往事,他現在只想路铖平平安安地從手術室出來。

手術進行了五個多小時,直到深夜門外的提示燈還在亮着。

淩晨一點,手術室門外迎來了一個知予意想不到的人。冉倩接到消息匆匆趕來,剛下飛機就來了醫院,面色難掩疲憊,神情凝重。

“怎麽樣了?”

“夫人。還在等,手術還沒結束。”廉叔迎了一迎,答道。

“怎麽弄成這樣……”冉倩盡力克制着,卻還是忍不住探頭張望。

唯一的兒子中彈落海躺在手術室裏,她沒法冷靜。

“是我的失職。”廉叔低頭,是他小看了這幫人。

聽到廉叔的稱呼,知予猜到了冉倩的身份,雖然很意外,但是定睛一看,他們有着相似的骨相,如果站在一起會更分明。只是他從來沒這麽聯想過,才沒發現他們是母子。

“都是因為我,他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知予心中忐忑,但是不忍廉叔受苛責。本來就是因為他,怎麽能讓廉叔背鍋。

“知知……”冉倩光顧着和廉叔說話,這會才意識到旁邊還站着一個知予,對上知予歉疚焦急的神色,她忙說,“他一個Alpha,自己的人都護不住,活該他遭罪!倒是你,怎麽濕衣服都不換掉,病了怎麽辦?阿铖傷了病了皮糙肉厚扛得住,你這小身板可不行。”

“冉老師……”

“聽我的,別讓他醒了以後擔心。”冉倩說着讓廉叔安排醫生給知予檢查。

好在他沒什麽大傷,都是擦傷、軟組織挫傷。等他換了衣服過來,手術室門也終于開了。

“肩胛骨上緣粉碎,槍擊後運動導致子彈嵌得很深。目前子彈已經取出,生命體征平穩,明天能醒過來就基本脫離危險,接下來主要是要靜養。”

“難道有醒不過來的可能?!”醫生話音未落,知予搶着問道。醫生的說法聽起來不是萬無一失,現在只要有一點危險,他都覺得很吓人。

“不會的,雖然失血較多,但是沒有傷到主要髒器和血管,手術也很成功。”醫生連忙安撫,怕說慢了這個面色煞白的小夥子要當場昏過去。

他身後,路铖在病床上被推出來,推進了知予之前住過的VIP病房,知予也顧不上再問醫生,連忙跟了過去。

原本因為兒子受傷而神色凝重的冉倩看着知予,就這麽微微低頭,臉上有了笑影。

她這個光棍兒子現在也是有人疼的了,真是讓她欣慰。看小年輕談戀愛真有意思,難怪現在的粉絲都愛嗑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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