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隔音

譚栩院裏今晚有活動,看他搬花的架勢應該會回來得很晚。

餘宴川沒問他為什麽租房住,但聽房東說他是短租,六月份租到了九月份,大概是為了暑假準備的。

他推着購物車,停在了肉鋪前。

——想岔了,如果結束的晚,譚栩應該會直接回宿舍。

餘宴川頓時感覺自己像個住在冷宮裏不受寵的王妃,等着皇上什麽時候心情好了來臨幸一下。

他夾起一塊腰花,對着在旁邊切肉的大哥大聲問:“腰花給去嗎?”

驚天動地的切肉聲停頓一下,大哥說:“不給去,直接賣。”

“哦。”餘宴川把夾子和肉一起放回去,推着車走了。

渾身上下寫着“随遇而安”四個大字。

逛超市對他來說是個很解壓的事情,可以漫無目的地閑逛,一排排商品任人挑選,想買的沒有人逼他放下,不喜歡的也沒人逼他買走。

他在冷凍區掠奪了能夠堆滿冰箱的酸奶,甚至擠進了小朋友中間搶了一排降價的養樂多。

老爸的電話第二次打來,他剛扔了一袋蛋撻皮在購物車裏。

他走到人最多的地方,接起了電話。

“喂,爸。”他開了個頭。

對面被他嘈雜的環境震了一下:“你在哪裏?”

“超市。”餘宴川的語氣很中規中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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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興海不得不擡高一些音量,這使得他刻意凹出來的威嚴形象蕩然無存:“你要跟家裏倔到什麽時候?”

這是餘興海把他掃地出門後打的第一個電話,語氣裏這麽急躁,看來是他前幾天盜用他助理權限的事情敗露了。

“我說了,如果年底查不出來我再出國,你問了三遍我要倔到什麽時候,我回答了三遍這句話,你能不能換個問法?”餘宴川說。

餘興海大抵是被氣得夠嗆:“家裏不是沒有給過你時間吧,餘宴川,半年,你看看這半年你查到了什麽?”

查到了那輛當初準備撞我的車在來之前去過譚栩家的酒店。

餘宴川閉上嘴。

“月底回家,按之前安排去國外學兩年。”餘興海聽他沒說話,還以為人服了軟,又開始講那句翻來覆去說過無數次的大道理,“小王的權限我已經轉移完了,別再想着動用我這邊的人,那些東西你一個人能查出什麽來?”

能查出來那輛當初準備撞我的車在來之前去過譚栩家的酒店。

他在心裏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我不回去。”餘宴川說完,非常孩子氣地挂了電話。

雖然幼稚,但是爽。

這一通電話還是影響到了他的心情,他冷着臉翻着那包馬蘇裏拉芝士,找了快一分鐘才找到生産日期。

餘宴川推車去了收銀臺結賬,看着貨品在紅外掃描下發出“叮”一聲,正式宣告它成功逃離貨架,接着大名光榮登上收銀屏幕。

餘興海說他倔,其實他還真不是倔,就是純粹的好奇。

他半年前在海景公寓西門的大道上出過一次事故,也許都談不上是事故,頂多是車子間出現了剮蹭。

但餘宴川知道那輛車跟着他從安城四環一路繞到了這裏,并且是故意蹭上來的。

這種小交通事故連交警都不用喊,那輛車牌號是759的白色小轎車從他身旁擦過去,頭都沒回地順着公路飚走了。

餘宴川是真的納悶,他在腦子裏篩選了所有能做出這種又缺德又腦殘的事的人,到最後都沒有挑出來個人選。

他承認自己平時跟着狐朋狗友沒少四處浪蕩,但倒也不至于招惹到這種神經病。

這事情怪是怪,但也沒有怪到需要仔細去查的程度,如果不是半年前誤打誤撞發現了這個759神經病似乎還跟譚栩家有點牽扯,他估計早就把這事兒抛之腦後了。

“一百五十三塊七。”收銀員拿着掃描槍。

餘宴川點出二維碼。

他不想出國也不是為了查什麽虛無缥缈的案子,這個花店是他畢業後在學校的商業街招标會上拿下來的,費了他不少精力,比起去餘興海的國外分公司當個大少爺,他更想窩在花店的躺椅裏做個廢物。

花店回本很慢,差不多要到年底才能有個可觀盈利。他現在的心态格外矛盾,既想當個廢物,又想向家裏證明他是個還算靠點譜的廢物。

随風去吧,反正死不了,塔羅牌算過他這兩年有一劫,說明起碼到明年他都死不了。

餘宴川把購物袋扔到副駕上,打着方向盤從停車位裏退了出去。

但如果可以,他真想知道譚栩對這神經病車到底知不知情。

往事随着餘興海的電話重回腦海中,當初被剮那一下,車身帶着後視鏡莫名其妙像被滅霸砸了一拳頭一樣,他補漆補了三天,花了九百來塊錢。

造孽啊。

他擰開門時,屋裏果真沒有人,小花也沒擺在客廳裏。

冰箱裏很寬敞,譚栩必然不是會往裏面進貨的人,這個冰箱可以随意他使用。

餘宴川拿了幾個蛋撻皮出來。

他曾經烤過一次蛋撻,當時還被譚栩從花店順手拿了幾個走。

那個時候他已經畢業了,兩個人脫離了最初的尴尬期,多少熟悉了一些,有時候會跟着譚栩去他宿舍區轉悠。

當他看到譚栩在拿宿舍公共廚房的微波爐熱蛋撻的時候,天靈蓋都在隐隐作痛。

“模具是鋁的。”他眼疾手快地拉開微波爐的門,眼皮直跳,“你是想把宿舍炸了嗎?”

譚栩皺着眉頭:“啊,我以為是錫箔紙的。”

餘宴川聽到這句話一陣眩暈:“你再說一遍?”

小廚房裏安靜了一秒,譚栩難得沒有跟他擡杠:“哦,錫箔紙也不行。我知道。”

知道個屁。餘宴川切了點芝士放進蛋撻皮裏。

一人食的晚飯做得不算豐盛,但他一口氣炸了一大盆丸子,凍進了冷藏櫃裏。

這幾天的氣溫高得離譜,後天開始就穩定在35度以上,估計不會再有心情頂着熱氣炸丸子了。

譚栩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床上,正懶洋洋地抱着手機荒廢時光。

門鎖落下後,餘宴川看了眼表,半夜十二點半。

樓道裏伏滿了蓄勢待發的蚊子,譚栩這一進一出,能帶進來一大片。

餘宴川氣得睡意全無,趿拉着拖鞋打開門走出去。

譚栩已經換了一身黑色短袖,要不是臉上換上了那張蔑視一切的冷冰冰的面具,餘宴川真要以為他還是在外面的那個陽光青年。

他想問這麽晚還回來幹什麽,剛要張嘴,忽然傳來一陣聲響。

“嗡——”

動靜很大,不知道隔壁哪家傳來的聲音。

響聲持續了十幾秒才停下,餘宴川愣了愣,又張嘴:“你——”

“嗡——”

他額角突突直跳。

譚栩還站在門口,似乎也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噪音,兩人相視沉默着熬過這十幾秒,在間隙一起快速開口。

“你怎麽回來了?”

“你還沒睡覺?”

“嗡——”

譚栩罵了一聲什麽,餘宴川沒聽清,就見他轉身要拉開門出去一探究竟。

他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一把按住了譚栩,在噪音裏說道:“明天吧,整個樓道的蚊子現在都搬家住進來了。”

譚栩沒有動,餘宴川的手覆在他的手腕上,熱意順着手臂快速蔓延開,他只要退半步就能和他緊緊貼在一起。

“嗡——”

譚栩嘆了口氣,把手抽出來。

好在這樣的距離不用擡高聲音就能聽清對方的話:“誰家在用破壁機?”

“不知道。”餘宴川咬牙切齒地拿起手機翻業主群,“這個時間打豆漿給誰喝啊,倒時差呢?”

業主群裏一片熱鬧,基本都是一單元的住戶。

501王:這是誰啊?我家都能聽見。

103蘇:明天不上班啊?

102李:這聲音也太大了,豆漿機沒有降噪嗎?

餘宴川(203譚):我糙,哪家大半夜用破壁機啊,演鬧鬼呢?

譚栩剛才在外面騎車騎了一身汗,他一揚手把上衣脫掉,準備去洗個澡,拿起手機就看到餘宴川頂着他的名字在群裏罵街。

他有氣無力地說:“換你自己的名字。”

“不行,合租屋的身份不能輕易暴露。”餘宴川坐在沙發上捧着手機。

譚栩懶得理他,轉身去了洗手間。

他順便朝鏡子裏掃了一眼,這段時間的健身成效日漸明顯,終于把寬肩練到了滿意的程度。

他原本就有常年鍛煉的習慣,只是最近把項目重點放在了鍛煉上肢上,原因無他,僅僅因為他發現餘宴川的身板一天比一天結實。

他之前研究過花店一天的工作,基本上全都是體力活,進貨搬貨、去葉修枝,他甚至在情人節目睹了花店裏工作的餘宴川單手舉着99朵玫瑰花,另一只手格外輕松地往上面纏膠帶。

這就是男人的好勝心吧,譚栩打開了水龍頭。

“嗡——”

仿佛水流都在共振。

他仰起頭,溫熱的水流滑過胸前,順着小腹一路淌下去。

忽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情,破壁機就算很吵也不至于吵到這個程度,能鬧成這樣子,只能說明屋子隔音不太行。

譚栩煩躁地閉着眼睛,開始思考下次怎麽讓餘宴川在床上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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