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是夢非夢
“嗒嗒嗒。”
清脆的腳步聲在長長的學校走廊裏回蕩。夕陽的餘晖透過窗戶照進走廊裏,整條長廊就像是鍍上了一層血色一樣。
陸正陽走在血色浸染的長廊裏,隐隐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走了兩步,陸正陽恍然意識到,原來是走廊太靜了的緣故。
雖然自習課的預備鈴已經響過一遍,但基本上不會有哪個班級能夠做到令行禁止,鈴一響就安靜如雞地坐好,自發自覺地閉嘴寫作業。尤其是他班裏那幾個小混蛋,瞅準了預備鈴響着還要抓緊時間說兩句,你一句我一句,在教室外聽到的就是嗡嗡有如蒼蠅亂叫的聲響,直到老師走到教室裏都未必能夠将他們的嘴鎮住。
但現在,走廊裏卻安靜得只剩下陸正陽的腳步聲,刻意放輕了的腳步都變得響亮起來。
今天他班裏的學生集體轉性了?
陸正陽加快腳步,目标明确地走到走廊盡頭高三一班教室的後門處,想要從後門上的窗戶看一眼教室情況。
結果,他剛探頭想要瞅一眼,他就嘴角微抽地發現,後門的窗戶上被人用幾張草紙給糊上了,根本看不到教室內的情況。
哦豁,這群小混蛋想要造反?
陸正陽疾走兩步,來到教室的正門前,正門的窗戶同樣被草紙糊住了。他手一擡,直接推開了教室門。
靜極了的教室在陸正陽推開門的那一刻爆發出了一陣歡呼,還有砰砰兩聲響,五顏六色的彩紙從噴筒裏噴出,落了陸正陽滿身。有還有人眼疾手快,一只金色的紙王冠直接戴在了陸正陽的頭上。
“陸老師,生日快樂!”
“陸哥,happybirthday!”
陸正陽的目光落在黑板上,黑板上用彩粉筆畫着喜慶的圖案,最醒目的是當中的七個大字——陸老師生日快樂!下面用英文寫了一遍,還是挺花哨的花體字。
直到這時,陸正陽陡然想起,原來今天是他二十四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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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一班幾個最愛湊熱鬧的幾個學生左手彩紙噴筒,右手一串鈴铛,嘴上還叼着個紙哨,哨聲鈴铛聲齊奏,扭腰擺臀張牙舞爪,直讓認清現實的陸正陽眼角微抽。
比起這幾個似乎恨不能帶上唢吶來一段的小混蛋們,圈子外圍或是性格內向或是擠不進內圈的其他學生則拿着彩色氣球,節奏混亂地晃着氣球,嘻嘻笑着,明顯是在給這幾個家夥打氣加油。
陸正陽擡手,一巴掌拍在那個蹦着吹紙哨,彩紙末端都快吹到陸正陽臉上的矮個子男生頭上。
如魔音灌耳的紙哨聲陡然一停,矮個子男生“啊呀”一聲,嘴裏的紙哨“啪叽”掉在地上,人踉跄着倒退了好幾步,動作之誇張,恨不能将“碰瓷”二字寫在臉上。。
那矮個子男生一臉震驚地看向陸正陽,抑揚頓挫地道:“陸哥好內力,不愧是高三一班的教主,尹某佩服!”
說着,小個子男生拱起雙手,似模似樣地行了一禮。
陸正陽伸長胳膊,對着那個小個子男生的腦袋又是一巴掌,口中道:“閉嘴吧你。”随即,陸正陽向衆人做了個暫停的手勢,道:“停停停,別吹了,別搖了,別忘了現在是自習時間。”頓了一下,陸正陽有些無奈地道:“最起碼別影響其他班級的自習。”
“好嘞,陸哥。”
傾情演奏了紙哨鈴铛大亂奏的幾個學生刷刷兩下,紙哨鈴铛飛快塞進書桌膛裏,規規矩矩地換上一個體态圓潤的彩色氣球,還沖陸正陽晃了晃手中的氣球,以示自己的無害。
陸正陽擡手扶了一下頭上的紙王冠,雖然教室窗戶玻璃倒映出來的形象看上去有點滑稽,但到底沒有将它摘下來。
講臺上已經擺好了一個三層水果奶油大蛋糕,蛋糕上斜插着一張用黑色巧克力做成的卡片,上面寫着“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八個似乎應該送六十往上老年人生辰的吉利話。
這回,陸正陽眼角都忍不住開始抽搐了。
果然是他班裏小混蛋們能幹出來的事情。
雖然有些氣惱無奈,但陸正陽的目光卻止不住柔和下來。
他的班級裏聚集着的是全校師生避之不及的問題學生,學習生活中各有各的桀骜不馴和非暴力不合作,時不時惹出一串麻煩事讓他來善後,他沒有脫發絕對是天賦異禀外加自己看得開,可不得不說,這群小混蛋明顯是知道好賴的。他們明白誰對他們好,也不吝回報。
“好吧,這是一個非常大的驚喜……”陸正陽瞟了一眼那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巧克力卡片,看向班裏一個個手拿道具笑得比他還高興的學生們,心中有些哭笑不得,道:“雖然不知道你們從哪裏搞到的情報,但是……”
陸正陽心中一動,神情忽然變得猶疑起來。
有點不對勁。
他怎麽覺得,眼下這個場景,這個心情,還有他正在說的話,都透着一股熟悉感,仿佛曾經歷過?
陸正陽感謝的話不由得停了下來,他隐隐意識到了什麽,再看向這群屁股老老實實黏在椅子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學生們,陸正陽不禁失笑着搖了搖頭,自語道:“真是的,原來是……”
陸正陽再看向衆人的時候,一改之前感謝的話語,執教以來一直壓在他心底的話忍不住冒了出來。
他首先看向教室靠窗最後一排坐着的那個戴着眼鏡,看上去斯文俊秀的男生,那是他這個班級的班長劉嘉濟。
“班長,嘉濟,老師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不要管別人說什麽,我們都知道你很好。你根本不需要跟別人比,你只要跟自己比就好,今天的自己跟昨天的自己比,有進步就是一小階段的勝利。”
緊接着是劉嘉濟的同桌郭易航,這小子現在都一手氣球一手龜殼,畫風跟其他人格格不入,時不時還将那龜殼湊到唇邊親兩口,畫風詭異得能讓一般老師額角青筋直跳。
然而,陸老師是一般老師嗎?
陸正陽對郭易航這副沉迷龜殼無法自拔的狂熱模樣習以為常,語重心長地道:“郭易航,老師知道你對六爻很感興趣,但是,悠着點,坦然點,別進門邁那只腳都算一算,老師看着都累得慌。而且,你算命的技術好嗎?考試也不見你選擇題都蒙對了,最起碼在考試上,能不能踏踏實實地自己想自己做,別試圖拿你這龜殼算來算去!”
陸正陽手下這個班級是全校有名的問題班,裏面囊括着尋常老師都難以想象的問題學生,陸正陽帶了他們兩年,時常一個人認真思考,招生辦是怎麽做到的,竟然招來了這麽一批“人才”。
作為老師,有些話不能說得太直白,畢竟學生也有自尊心。而且,語言的力量比起實際行動來略顯單薄,就是說一千道一萬要某個學生自信起來,也不及在日常學習中不動聲色地培養對方的自信心。
但現在,陸正陽沒了顧忌,索性一吐為快。
他在學校裏用實際行動推着這些學生向前,奈何他們大多有一個拖後腿的家庭,有的家長跟陸正陽哼哼哈哈答應得好,有的家長卻連敷衍都懶得裝一下,直言将孩子交給他,打罵都随他。
這是打罵就能解決的問題嗎?
陸正陽被某些家長的态度氣得牙癢。
話匣子一打開,陸正陽按照班裏的座位,蛇形排列,從坐在窗邊最後一排的班長一直說到了靠門第一排,誰也沒有落下。
将積壓在心裏的話倒個幹淨,陸正陽長舒了口氣,擺了擺手,道:“痛快了,你們去吧。”
話音剛落,那些老實坐在椅子上聽訓話的學生背後陡然出現一道道漆黑裂縫,裂縫倏然擴大,如同一張張血盆大口,猛地将前方的學生們吞沒。
片刻之後,教室恢複了空蕩蕩,只剩下一張張空着的座位。
陸正陽一臉淡定,一點也不為剛才那神異一幕感到驚訝。他擡手十分豪邁地擡手剜了一點蛋糕上的奶油,塞進嘴裏。
甜的,果然他潛意識裏挺喜歡這群孩子集資給他買的這個生日蛋糕,這份喜好甚至蔓延進了夢境裏。
是的,夢境,陸正陽也是在夢境中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夢裏這一幕正是白天裏發生過的。
只是,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差不多十四個小時都耗在了學校裏,就連夢裏都是學校,這是不是有點太悲催了?
“還不如做個有阿飄的噩夢呢。”資深恐怖片愛好者陸正陽小聲嘟囔,“起碼夠刺激。對哦,學校也是恐怖片高發地,比如說挂在電風扇上的吊死鬼……”
“你……唔!”
就在陸正陽越想越兇殘的時候,身後忽然傳出一個刻意放輕了的聲音,似乎怕驚動了什麽,但一句話沒能說完,身後的聲音就變成了一聲悶哼。
陸正陽下意識回過頭,他這是又夢到了誰?
陸正陽一回頭,眼瞳便猛地收縮了一下。他完全是下意識抓住了上頭還放着奶油蛋糕的講臺,雙臂用力,竟一下子舉起了講臺。
講臺上的奶油蛋糕開始了它的滑行。
還沒等那塊蛋糕一路滑下講臺,陸正陽就将整個講臺扔了出去,連帶着上面的蛋糕,一并砸向了他身後三步開外飄着的鬼。
夢裏真是見鬼得心想事成,他剛琢磨着吊死鬼,他身後就出現了一個吊死鬼。一身血紅血紅的衣服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紅色不明液體,長長的頭發還有那張慘白慘白的臉,赤紅的雙眼,烏黑的嘴唇,不就是他剛才想象出來的吊死鬼嗎!
陸正陽完全是本能地開始自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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