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親疏主次
呂氏想要示好,便是十二萬分的誠意,午飯後南跨院來了一群粗使婆子,說是奉了如夫人的命令來給六小姐收拾院子。
南跨院遍種梅樹,還有一個水池子,雖每年都有人修剪枝葉打掃庭院,但清理的次數永遠趕不上雜草瘋長的速度,還有那荒廢許久的水池,總透着些荒涼意味。
這些婆子手腳麻利,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就把整個院子收拾得幹淨整齊,雜草全無,水池也清理幹淨,注入清水,放進幾尾名貴的錦鯉,整個院子煥然一新。
這本該是當家理事的二太太的職責,但王氏和小古氏有龃龉,底下人做事便刻意推脫,三房派人說了幾次也不見回應。
而今日,不過是俞元薇在院子裏逛了一圈,當天就有了人來休整。這般兩下對比,誰是敷衍誰是誠心一目了然、
呂氏的好意,小古氏并沒有拒絕,在她看來,如今呂氏在俞家已站穩腳跟,自有其一席之地,大老爺俞宏峻和呂氏兩個都善經商理財,攢下豐厚家財,現下大房只有俞善玖一個男丁,正室嫡妻只生了一個嫡女,又是常年住在廟裏,幾乎是半個出家人,想來以後也不會有嫡子,以後大房便是俞善玖的,呂氏的地位也會越來越高,說話做事也越來越有分量,她和呂氏維持交情,以後無論是自己還是俞明薇,都能從中得益。
但即便是親表姐妹,對着一個做了妾侍的表姐,小古氏心頭仍有些不大舒服,總覺得自己和她來往是自貶了身份。
不過此時前路未明,也不知道俞老太太到底是什麽想法,交往一個在俞老太太面前說得上話的人,對小古氏而言有利無弊。所以無論是為長遠還是為眼前計,她都不會拒絕呂氏的善意。
小古氏的這些盤算,俞憲薇都看在眼裏,心下更是了然,但是現下小古氏與她不再是親人,跳出親情的藩籬,不再有情感傾向地看待這些人和事,只覺得這些勾心鬥角毫無意趣,她并沒有興趣參與其中去為任一方謀算。
俞憲薇現在唯一關心的,只有自己的身世。她努力回想了幾遍上輩子所有可能被忽視的細節,但一無所獲。
直接去問小古氏和俞宏屹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而俞家其他幾房人從沒有人露出過異樣或是言語中洩露只字片語,想來知情的可能性極低。
為今之計,只有兩個辦法,一則暗地詢問幾個俞家老仆,或許從他們口中能得到什麽線索。二則,趁有機會的時候去祠堂裏翻看家譜。俞老太爺為人方正守舊,對待祖先尤其虔誠恭敬,書寫
家譜絕對丁是丁卯是卯,不會有虛假。若能看到家譜中有關自己生身之人的記載,所有謎團就能迎刃而解。
想到此節,只覺眼前豁然開朗,她立刻從錦榻邊站起身,恨不能立刻就翻牆去祠堂裏尋找出答案,但腳步還未邁出就停了下來,俞家祠堂平日裏都是關得嚴實,還有專人看守,而家譜更是有專門的紅木櫃存放并用金鎖上鎖,只有在正經開祠的日子,俞老太爺帶領兒孫們沐浴更衣、焚香告祭先祖之後才會開啓譜櫃續譜。而且家譜是十年一修,平日裏除了六月六曬族譜,一般日子若無大事是輕易不會動的。
俞憲薇剛剛展開的眉頭又緊鎖起來,要怎麽打開紅木櫃看到裏面的家譜,這可是一個不小的難題。
正冥思苦想,灑金捧着果盤進來,道:“姑娘,照水和她娘來了,在後院等着傳喚。”
俞憲薇昨天給了照水兩日的探親假,讓她們母女團聚,也好好商量一番,沒料到江嫂子這麽快就有了決定,不由怔了一下,又道:“叫她們進來。”她心情仍舊焦躁,說話間便不自覺帶出幾分不耐煩。
灑金答應了,卻不急着去回話,而是先将果盤放在旁邊小幾上,又撤下已經涼了的茶水,換上新茶,這才退出去。俞憲薇見她行為有條不紊,主次分明,絲毫不亂,不由心中一動,心情慢慢平靜下來,對自己剛才的情緒外露生出幾分懊惱,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卻還是這樣藏不住心事,難道要露出破綻,引人懷疑,再被燒死一次才甘心嗎?
俞憲薇微微沉下眉頭,看向灑金的背影。這女孩子雖然才十二歲,但已很有一番穩重樣子。昨日突然出了宮粉被攆的事,物傷其類,看得出灑金心裏也不大好過,但她過了一夜便調節過來,并沒有影響到今天做事的情緒,一舉一動仍是照舊。
低調的灑金和活潑的照水不一樣,她不是家生子,而是俞家從外頭買來的,這是一個心裏有主意的人,這樣的人,雖然不會做出背叛主人的事,但也并不會輕易對人死心塌地。
上輩子的灑金,就是守在沒什麽出頭之日的六姑娘身邊中規中矩做了四五年活計,到了年紀就由做買賣的舅舅贖身出門,嫁了自家表哥,做上了女掌櫃,爽利能幹,與在府中沉默模樣相比像換了個人,不到一年就幫着家人多掙下許多家業,後來跟着婆家去了北方,也因此躲過一劫,沒有受荊城兵亂所困。
灑金雖然并沒有給過俞憲薇實質上的幫助,出府之後漸漸沒再和她聯系,顯得并不留戀舊主,但
她那幾年在南跨院的沉默和堅持就已經讓人心生感動,說到底,是俞憲薇無能,耽誤了她。
此刻,俞憲薇看着灑金,忽然生出幾分凝重的感慨,眼前這個人就像一面活生生的鏡子,折射出自己許多的不足,如今南跨院的人都是一盤散沙,她若想在俞家大宅內行事,乃至将來出去獨立,都很需要凝聚這些人的忠誠之心,自然也更需要灑金的忠心,但俞憲薇現在并不急于一時,而是希望由時間和行為起作用,當她這個主人努力變得強大,相信灑金也會有自己的考量。
不多時,灑金引了照水母女過來。
照水的娘江嫂子很是瘦削,一身肉桂色長襖外頭罩了半舊的醬黑比甲,頭上包着布巾,打扮得很利索,大約是家境貧寒的緣故,她看上去遠比實際年齡要老,兼之沉默寡言,更顯老态,但眉目間卻并沒有貧賤婦人常有的愁苦之色。
照水見了俞憲薇,先是喜滋滋一笑,繼而眨了眨眼,上前一步,脆生生道:“回姑娘的話,我娘說她願意跟着姑娘,在姑娘院裏做活。”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太懶呢,還是太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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