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就要袒護你
“姐——”
辰夜從夢中驚醒,猶記得那天和老姐一起摔下懸崖,生死時刻他緊緊抓着她的手。然而再度醒來時,他卻身在兩千年前的夜郎古國,就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頭疼欲裂地拍了拍腦袋,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書房裏的卧榻上。
此時酒夫人正在桌前寫東西,旁邊已經堆了厚厚一疊。察覺到辰夜醒了,她便停下筆來道:“看我寫字很無趣吧,瞧你都睡着了。”
辰夜尴尬地笑了笑,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睡着的呢?記得之前他為了找靈璧硯,故意說想看酒夫人寫字,她便拿來紙張寫給他看,然後呢?
他捏了捏額角,腦海中閃過零碎的畫面,他好像看見酒夫人妩媚地扯開衣衫,自己似乎曾在書房裏四處翻找,又像在哪裏看到滿牆的畫像……明明感覺是很重要的事情,但卻無法串聯在一起,細節更是記不清了。
“你睡覺時念念叨叨的,好像在喊你姐姐?”酒夫人關切道,“是夢到了什麽不好的事嗎?我曾看過一些解夢的書籍,不介意的話,倒是可以幫你算一算。”
“謝夫人關心,夢裏胡言亂語罷了,我留在這裏怕擾到夫人,就先退下了。”辰夜感覺酒夫人像知道了什麽,似乎在故意套自己的話,便這般找借口離開了。
酒夫人望着他離開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冷笑。
律令堂四處都是巡邏的藍衣捕快,幾乎每個時辰都有犯人被押進來,也有犯人被拖到外面的刑場裏處決。辰夜感覺自己走哪兒都有人盯梢,想着要在這種地方盜走靈璧硯,那簡直比登天還難啊!
正在犯愁時,辰夜忽然發現楚決就在前方,正疾步往地牢的方向去,便快步追上去道:“好巧啊,你這是趕去審訊嗎?”
楚決見是辰夜,臉上立即綻放出一個笑意,“是你啊,我正要進去審問一個重犯。”
“可不可以帶我一起進去?讓我見識一下,看看你們都是怎麽審問犯人的?”
“這可不行,地牢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辰夜這便勾住楚決的脖子,故作親熱道:“就憑咱倆的關系,我怎麽會是閑雜人等呢?你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回頭我請你吃好酒好肉!”
“好吧,進去了你可別後悔。”楚決正兒八經道,找了一件捕快服讓辰夜套在身上,這才肯帶辰夜來到地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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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濕陰冷的氣息迎面撲來,辰夜不适地撚住了鼻尖。牢房裏的囚犯就像老鼠似的,他實在是想象不出來,像風舜那般光鮮亮麗的人,關在這麽肮髒的地方究竟會怎樣。
“待會兒無論我做什麽,都請你不要說話,也不要妨礙公務,看不下去了随時可以離開。”楚決叮囑着,停在了一間牢房前,辰夜也跟着停了下來。
只見牢內的人手臂上铐着鐵索,長發上沾染着斑斑血跡,破爛不堪的紅袍脫落至腰間,裸露的肌膚上遍布傷痕。唯有那張清俊的臉,還能看清原來的樣貌。
辰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紅衣罩甲如仙如畫的男子,此刻卻像風中草芥一般凋敗。他看得鼻尖有點酸,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師弟,我來了。”楚決打開牢門走了進去。
風舜這才緩緩睜開眼睛,那雙眼睛裏沒有絲毫畏怯,清亮得就像月下的狼眼。
“師弟?”辰夜抓不着頭腦,難道楚決是風舜的師兄,這兩人何時又有這樣一層關系?
楚決在旁邊那堆刑具裏找了找,然後抽出一根細長的錐子,“只剩兩天時間,如果你還是什麽都不肯說,就會被拖出去問斬哦!”
風舜絲毫不為所懾,楚決便走到風舜身旁,托住風舜那只血跡斑斑的手,眼神就像是在欣賞一件寶物。
“啧啧,瞧你這手指甲,一夜之間都被我拔光了哎……這要換了別人早就疼得死去活來,可你怎麽都不吱一聲?”楚決說着突然用力一擰,只聽得一聲骨頭錯位的脆響,那只手便以一種詭異的弧度,吊在手腕下微微擺動起來。
門外的辰夜看得打了一個寒戰,即便被人活生生掰斷一只手,風舜也僅是皺了一下眉而已。
“師弟你真的不怕疼哎,我就喜歡你這一身傲骨!”楚決說着伸出手指,戳了戳風舜胸口的一塊傷疤,還用手指在血肉裏掏了掏,從那傷口間迅速湧出猩紅的液體來。
風舜咬緊牙關一言不發,額上不斷湧出豆大的汗珠來。辰夜看着都覺得肉疼,不忍直視地擋住了眼睛。
楚決這才抽出手指,舔了舔指尖的血滴道:“師弟呀,以你的聰明才智,早該把那偷兒祖上三代都翻出來了吧?老實交代,不然今天可要比昨天痛苦十倍的哦!”說着将長錐扔進了一旁的火盆裏。
“我就是知道,也不告訴你。”風舜微微喘息道。
“為什麽?”楚決瞪過來,一把扣住風舜的肩膀,“為什麽要如此包庇一個偷兒?你以前不是說要一起懲兇罰惡,難道都是騙我的嗎?你說話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要對我這麽絕情?難道在你眼中我連一個偷兒都比不上嗎?”
風舜冷笑一聲,“你和他,差遠了。”
楚決狠狠推開風舜,眼底燃燒着怒火,然後他一把操起火盆裏的長錐,毫不留情地刺在了風舜的腳掌上。只聽得一陣茲啦聲,燒紅的錐尖将血肉燙得皮開肉綻,風舜不禁劇烈的喘息起來,強忍着将慘叫聲吞進了腹中……
門外的辰夜看紅了眼眶,他把風舜當做頭號敵人,然而風舜卻在拼命袒護他。這一刻,辰夜甚至希望風舜說出來,就算把自己老窩抖出來也不怪他!
“在你眼中,我就那麽不值一文嗎?”楚決咬牙切齒道。
“你覺得呢?”風舜疼得渾身發抖,額上更是汗如雨下。
楚決狂笑兩聲,冷不丁拔出長錐,霎時間鮮血橫飙。劇烈的痛覺撕扯而來,風舜再也壓抑不住,發出一聲沙啞的低吼。
“住手!”辰夜忍不住喊了出來。
楚決緩緩回過頭來,歪着腦袋盯着辰夜,“不是說了叫你不要妨礙公務嗎?”
辰夜定了定神,這才道:“那天,竹家大少爺不是說過不許濫用私刑的嗎?”
“送到我手上的人都是死刑,這可是國主的規定,竹家大少爺他算個屁!”楚決随手将長錐扔到火盆裏繼續炙烤,然後又在刑具中翻找起來。
風舜疼得汗水潸然,意識在一點點的消散,他看不清誰在門外,只感覺那人的聲音很熟悉。
辰夜看到楚決翻出一個大鐵夾,不知道他又要施加什麽酷刑,再看風舜奄奄一息的樣子,登時急得眼淚都快飙出來了。
“住手!他不是你師弟嗎?你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楚決饒有興致地看向辰夜,辰夜繼續求情道:“既然是同門師兄弟,為什麽要互相殘殺,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為什麽你不能放他一馬呢?”
“既然你這麽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楚決擦了擦臉頰上的血滴,沖辰夜露出一個純真的笑容來。
十年前,楚決十三歲,拜在神捕門剛滿一年。這年春天風舜才入門,他只有十一歲,小臉蛋俏生生的。聽人說,風舜本是名盛一時的将門之後,由于慘遭滅族這才被收到了神捕門。
“我因此對他充滿了興趣,總是想盡辦法去接近他,誰叫我們都是沒爹沒娘的孤兒呢?但他性格孤僻,一直對我不予理睬,也不和其他人說話。”
兩人學武的悟性都很高,第二年就被分在了同一個組,每日一起習武歷練,這才漸漸熟絡了起來。楚決總是師弟師弟地喊,風舜也會禮貌地喊他師哥。由于楚決年幼時瞎了一只眼睛,受傷的眼睛上一直纏着布帶,跟風舜走在一起總會引來異樣的目光。
“但自從有了師弟在身邊,我就再也沒有害怕過那些異樣的眼神。”楚決回憶着當年,臉上還洋溢着淡淡的喜悅。
風舜十六七歲的時候,就比楚決高出了半截,容貌也生得越來越英俊,因此常常收到小師妹們的禮物。楚決每次見了都很生氣,總要把那些玩意兒燒掉才肯罷休,後來風舜便不再收任何姑娘的禮物了。
“我說不喜歡那些姑娘圍着他轉,他見了姑娘家的便繞路,我說不喜歡他教師妹舞劍,他便會喊別人去替他。就算我提出再無理的要求,他也會毫無怨言的答應下來。想想如果不是那場惡劣案件,我和他應該還像原來那麽要好吧。”
楚決回憶着,神色漸漸變得陰郁起來,那是一場改變他命運的案件。
那一次,他們組的十名捕快一齊出動,奉命圍剿一個山賊團夥的老巢。楚決和風舜率先攻了進去,卻撞見山賊老大正在淩辱一名婦女,當時婦女叫聲凄厲,然而只有一群男人圍着恥笑她。
那瞬間,楚決想起了自己的生母,當年也是這樣被人淩虐致死,他頓時殺心大起,沖上去大開殺戒,一時間滿眼都是淋漓鮮血。
等楚決回過神來時,地上四處是殘肢斷臂,山洞內十八條人命全都死在他的刀下。那名被欺辱的婦女正用衣服掩着身體,害怕得不斷往後瑟縮,嘴裏叫着:“不要殺我……”
當時風舜就怔怔站在一旁,身上的傷口正在不斷滴血。楚決上前關心風舜的傷勢,但風舜卻躲了兩步,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那些人明明就該死!我把他們殺光有什麽不對!”回想起當時的場景,楚決還忍不住憤憤拍桌。牢內的風舜聽到拍桌的聲音,微微睜了睜眼睛,那日的情景他也是歷歷在目。
後來同門趕到了,都被這血腥場面震住了。風舜為了減輕楚決的罪名,并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楚決,自己其實是被發狂的楚決砍傷的。所以,他才會用那種陌生的眼神看楚決。
因為這場殺人事件,楚決遭到了全門的聲罰。當時全門上下六百人都在場,對着楚決指指點點,口口聲聲喊着要将他逐出神捕門。
“所有人都在指責我,而我眼睜睜看着他,他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都沒有看我一眼。”楚決說着轉向牢內的風舜,眼底漸漸燃起了噬血之意。
“他不會這麽絕情的,一定還有其他的理由!”辰夜一把拍在桌上,想着自己曾經被困火海被淹水底,風舜都千難萬險的趕來救他,所以風舜絕對不是一個無情之人!
“說得好像你很了解他似的,你認識他嗎?怎麽認識的?”楚決說着趴在桌上,湊過來盯着辰夜,眼神中帶着一絲戲谑的味道。
辰夜頓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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