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送你一張牌
竹影婆娑,小橋流水,一群孩童正在院間嬉戲。悅耳的銅鈴聲響起,孩子們這才規規矩矩地坐回席上,跟着晏夫子搖頭晃腦地念起三字經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這裏是晏西的私塾,風舜正托腮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風景發呆。他身上那件紅袍裏邊纏滿了布帶,渾身上下只有一張臉還能看,好在那晚的血腥已經漸漸遠去。
不過比起那場血戰,風舜覺得還是那天早上的夢更可怕,一個羞恥到他這輩子都不願意承認的夢。好在經歷那次尴尬後,辰夜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而他也一如既往的保持高冷。
這時房門開了,辰夜端來一碗湯放到桌上,“你重傷初愈,多喝點甜湯補身體。”
風舜随便喝了兩口,扭頭繼續欣賞風景。辰夜便彎腰湊到風舜面前,故意将臉越湊越近,風舜不經意回過頭來,兩人的唇就輕輕碰在了一塊兒。
辰夜還以為風舜會尴尬地躲開,但對方只是那樣愣愣看着自己,溫潤的氣息不斷撲到臉頰上。辰夜忽然有點不好意思了,正要躲開不料被風舜一把勾住,猝不及防地含住了他的唇瓣。
“你……”辰夜受寵若驚,胸口像小鹿亂撞似的,不由得閉上眼睛吻了回去。
兩人起初只是互相舔咬着唇瓣,漸漸才将舌尖探進對方口內,舔弄挑逗着那濕潤的柔軟。由于喝過甜湯的緣故,風舜的舌頭甜膩膩的,辰夜這一嘗就舍不得放開了,環住對方的後背吻得愈發動情。
風舜一把将辰夜帶到懷中坐下,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後腦勺,舌尖的進攻愈發狂熱,恨不得掠過他口中每個角落。腦袋麻痹得無法思考,風舜滿腦只剩下那柔軟的唇舌,還有對方身上迷人的花香……
突然房門咯吱一響,風舜這才猛然回過神來,慌忙一把推開懷中人。辰夜措手不及,就那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愣愣望着推門進來的巫曉。
“少主怎麽坐在地上?”巫曉奇怪道。
“你大爺的不知道敲門啊!”辰夜拍拍屁股站起來,沒好氣地回頭瞪着風舜,可那家夥竟像個沒事兒人一樣,托着腮幫擱那兒看風景。
風舜表面上風平浪靜,內心卻是波濤洶湧,之前做那麽羞恥的夢就算了,為什麽他還會情不自禁吻這小子啊?而且這一吻竟然無法自拔,明明他們兩個都是男人啊!
“廚房的人手不夠,少主能不能來幫個忙……”巫曉無辜地撓了撓後腦勺。
辰夜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跟巫曉去廚房幫忙做飯。而風舜一個人坐在窗前,怔怔摸了摸嘴唇,好像不太敢相信自己剛才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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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幾道香噴噴的好菜便上桌了,吃了這頓三人就要返回夜郎了。為了給他們踐行,洛麒還抱了兩壇好酒過來。
席間幾人言語歡笑,談到屍女還心有餘悸。不過族長已經誠心忏悔,從此不再封鎖城門,亦保證不再強娶害人。
“話說回來,那晚還出現了一個神偷,不知是偷走了什麽寶貝。”晏西別有用意地瞧了辰夜一眼,那眼神就像看穿了什麽似的。
辰夜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知道晏西這個人不簡單,于是道:“反正我們幾個也沒丢東西,說這個沒意思,還不如說說洛麒到底何時能娶到媳婦呢!”
洛麒羞惱地瞪了辰夜一眼,“你怎不說你男扮女裝的事,怎不說你還嫁不嫁的出去,就知道在這兒笑話我!”
看着這對小冤家拌嘴,桌上又是一陣歡笑聲。
飯後巫曉忙着收拾碗筷,辰夜便拉洛麒下去說話了。看洛麒死不開竅的樣子,辰夜就傳授了他幾招撩漢攻略,什麽壁咚強吻講得眉飛色舞的。
洛麒顯然不太信,辰夜又攬着他的肩膀道:“有的人就是看着難接近,等你真正去了解他時,就會知道他的內心多麽溫暖。如果被拒絕了你就多告白幾次,萬一哪天他腦袋一熱就答應了呢,小夥子我看好你喲!”
此時席上只剩晏西和風舜,晏西拿出一塊赤銅色的令符,遞給風舜道:“大恩無以為報,如果日後有朝廷的人找你麻煩,也許這塊令符能幫到你。”
風舜接過令符看了看,似有些震顫道:“這個令牌……夫子究竟是何許人物?”
晏西搖頭嘆道:“前塵往事未可追,一層相思一層灰,你就別問了罷,咱們互相留個底,或許以後有緣還會重逢。”
兩人說着再度舉杯,風舜也沒想到晏西随口一說,三個月後他們竟真的再見了,但卻是在血腥殺戮的戰場上,而雙方已經是對立的敵人。
不久後三人踏上了歸程,辰夜一路跟風舜有說有笑,幾乎把巫曉當成了透明人。巫曉自是悶悶不樂的,老感覺自己錯過了好多事。
“晏西是不是送了你什麽寶貝,還不拿出來給我瞧瞧?”
風舜便将那塊令符遞給了辰夜,只見令符一面雕刻着虎頭,另一面則刻着一個陳字,辰夜有些好奇道:“這是啥玩意兒,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是牂柯太守陳立的令符。”
“牂柯太守?這官大不大?”辰夜摸了摸下巴,這官名咋聽着有點耳熟呢。
風舜露出鄙夷的眼神,但還是耐心解釋道:“自從夜郎成為漢朝的邦國後,漢帝對夜郎的管轄日益增強,夜郎王興統治着夜郎國,而牂柯太守則代表漢朝統領這裏,你覺得牂柯太守這個官大不大?”
辰夜一臉難以置信,“那晏西怎麽會有太守的令牌?”
“晏夫子學識淵博,心思缜密,我猜他可能是太守府的門客,并且是極得主上器重的那種,至于他為什麽要抛開名利,隐居在哀牢這種小地方,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辰夜忽然僵在了原地,因為他記得歷史書上講過,河平年間,漢成帝封陳立為牂柯太守,其後發兵滅夜郎國。而現任夜郎王興,就是史上最後一位夜郎王,也就是他穿越到了夜郎末代,要不了多久夜郎國就會滅亡啊!
問題是手紮上那麽多寶物,到目前他才偷到了一半,如果夜郎都滅國了,他還上哪兒去找自家老姐?要是戰事爆發,巫族會不會受到牽連啊?
太陽落至樹梢頭,三人已經離開了哀牢地域,在邊境的小館子裏吃晚飯。
這時一名玄衣男子跨進了店內,辰夜的目光立即被吸引了過去。只見那人有着一頭雪白色的長發,就連皮膚都白得晶瑩剔透,但臉龐卻格外的年輕俊俏。
“你看那個人。”辰夜用胳膊肘捅了捅風舜,他覺得那人白得很詭異,應該是得了白化病,不過白化了還這麽俊也真是罕見。
“別看,低頭吃飯。”風舜說着一把扣住辰夜的腦袋,讓辰夜把臉對着自己的飯碗。辰夜正準備發飙,卻見風舜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只見白發男子走到櫃臺處,問掌櫃的要了一包幹糧。風舜這才小聲解釋道:“那男子一身寒鐵衣,周身隐隐泛着一絲殺氣,再看他腰間佩劍的紋樣,想必是個高位的武官,我們最好別招惹這種人。”
巫曉看風舜總是什麽都懂的樣子,心裏不爽便故意把胳膊一挪,将桌上的茶杯碰到了地上。只聽“砰”地一聲脆響,店內為數不多的食客都看了過來,連那白發男子也回頭望了過來。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巫曉又假裝無辜,蹲下來去拾地上的碎片。
這時白發男子向三人走了過來,他饒有興致地看了辰夜一眼,唇邊浮出一抹動人的微笑。然後他又轉向風舜道:“請問這位兄臺,從這裏到哀牢族還要多久?”
辰夜好奇地打量着白發男子,那張臉白淨得毫無瑕疵,就連聲音都是溫柔秀氣的。要說這人是個高位武官,實在是有點難以相信。
“一個時辰。”
白發男子又問:“看你們似乎是從哀牢那邊過來的,那你們可認識一個叫晏西的人?”
“不認識。”風舜回答得很幹脆,他想着晏西的身份不簡單,估計這白發男子也不是善類,還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為妙。
“多謝。”白發男子又看了辰夜一眼,眼底帶着淺淺的笑意,随後便轉身離開了。
辰夜望着那人的背影狐疑道:“他怎麽老看我啊,感覺怪怪的……不過他是來找晏西的,也不知道是敵是友,有點擔心晏西哎……”
“你那麽盯着人家看,人家不看你才怪呢。想想夫子是個聰明人,也不需要我們操心,我們先顧好自己的事吧。”風舜說罷掃了巫曉一眼,他怎麽老感覺這小子表面上一副呆樣,其實是故意給他找茬兒呢?
夕陽西沉,霞光萬道。小樓後的涼亭裏,琴聲悠揚而起。
晏西閉着眼睛撫弄琴弦,沉醉在美妙的琴聲裏,察覺到有人過來了他也不理會,等一曲作罷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你來了啊,羽生。”晏西輕聲念道,露出久違的眼神。來的這個白發男子名叫羽生,是太守陳立最器重的屬下之一,也是他昔日的同僚。
羽生這便扣手道:“主上派我來接您回去。”
晏西搖頭嘆道:“我就是不想回去,才會躲在哀牢這小地方啊。你也明白我一直崇尚仁政,而他卻随着官位提升越來越暴戾,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還回去做什麽?”
“夫子未免太過理想化了,自古成大事者,哪一個手上不沾滿血腥?眼下夜郎王正在脅迫周邊小國造反,主上欲率兵攻打夜郎國,希望您能回去擔任軍師。他說了,非你不可。”
晏西不為所動,擺手讓羽生走。
羽生勾唇笑了笑,舉劍拔開半寸,“若夫子不跟我回去,今夜我就血洗哀牢族,想必您也知道我是個什麽人。”
晏西皺了皺眉,這個看似秀氣的年輕人,其實是太守門下最強的劍客,他曾經只身一人血洗一座城,以一當百這個詞用在他身上毫不誇張。
“罷了,我跟你回去。”
臨走的那天清晨,晏西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眺望整個哀牢族的房屋小巷,還有那高聳入雲的望天樹。他不禁又想起了洛麒,想着兩人在私塾裏共度的時光,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那麽率真的少年,他怎麽會不喜歡呢?
只不過,他終究是個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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