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呀
桌上的菜肴冒着熱氣,羽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神中泛着殺手慣有的漠然之氣。
辰夜心中有點忐忑,拿起筷子夾了兩塊肉在羽生碗裏,一面逢迎地招呼羽生趁熱吃,一面裝作不解道:“我姐怎麽惹你啦,你好像很不喜歡她?”
“說起來,若不是你那個該死的姐姐,我們也不會相識。她從十五歲起跟随主上,而我則是自小就跟着主上的,她負責給主上收集各種珍寶,而我的任務是替主上殺人。我和她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直到那次她把你帶了過來。”
兩年前,巫天寵帶弟弟來到了陳府,當時府上只有羽生留守。于是她便把弟弟塞給了羽生,說弟弟走火入魔需要照看兩天,而她自己則匆忙執行任務去了。羽生本想着照看兩天也無妨,不料巫天寵一出去就是兩個月!
剛開始巫少主神志不清的,眼睛也看不見東西,經常拉着羽生的手喊他姐姐。羽生總是冷漠地掙開對方,“我不是你姐,別擅自碰我。”
“別走啊……姐!”巫少主還是稀裏糊塗的亂喊,每次一抓住羽生就不放手了。有時把羽生弄得不耐煩了,甚至想把他的手給剁掉。
羽生根本不知道要怎麽照顧人,喂的藥巫少主全都吐了,睡覺也老是踹被子,狂躁的時候還會咬舌頭。有時情況突然,羽生怕對方咬斷舌頭,好幾次都把手塞給對方咬。一天當中,羽生有十次想把對方掐死的沖動,他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啊!
這種情況出現改觀是在半月後,巫少主漸漸恢複了神智,有時還會找羽生聊天。他原本是個矜持的人,但面對照顧自己的羽生,他卻莫名充滿了興趣。
“羽生,你長什麽樣子?”
“大概……像雪一樣吧。”
“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人呢?”
“你很煩,再問就掐死你。”
羽生習慣性冷言冷語,但日子一天天流逝,他好像沒那麽讨厭對方了。雖然他的語氣不太好,但他的嗓音天生就是輕柔的,就像他的臉天生就是俊秀的,他是個內外反差極大的人。
每次聽到羽生的聲音,巫少主就覺得他很溫柔,總是在心底幻想着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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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生,如果我的眼睛恢複了,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你的臉。”
“我沒什麽好看的,病好了趕緊滾吧。”
由于巫少主眼睛上蒙着布帶,出門散步時他會扶着羽生的手。每次摸到羽生手上的牙印,他就會說:“就算你不給我看你的樣子,只要給我摸到這樣一只手,我也一定能認出是你。”
羽生淺笑不語,以前他只會在殺人的時候冷笑,還有面對敵人時自負的笑,然而跟這個病人相處了兩個月,他反倒學會發自內心的微笑了。
在那年春夏之交,陳府後院開滿了桐花,芳香暗湧。
巫少主站在花樹下開心道:“羽生,大夫說我的眼睛明天就能拆了,太好了,終于可以看到你的臉了。”說着用手觸摸羽生的臉龐,感受着他那精致的五官。
羽生怔怔凝視着對方,這一年他十八歲,而巫少主才十七,兩人都是生得像玉一般的少年。
“我向來為人所憎恨,你是第一個期待我的人。”羽生說着倏然在巫少主額上親了一口,對方臉頰上飄出兩抹紅暈,比西天的晚霞還要豔麗。
那一刻羽生終于明白,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他是一個像雪一樣的男子,白發如雪,無情似冰,卻獨獨只為他一人消融。
“那我們約好了,明天你要第一個出現在我眼前!”
羽生笑着答應了,然而那天半夜他臨時有任務出去了。這一去就是七日,等他回來時巫少主已經回巫族了,兩人就這樣錯過了。
“後來在巫族祭會上,我順路去看過你。”羽生幽幽道。
那時巫少主一身鮮豔的紅衣,手執折扇随着祭樂翩翩起舞,羽生驚豔得久久無法回過神來。等祭會結束後,羽生上前跟巫少主打招呼,對方卻像不認識他似的,冷漠的走了開去。
“再後來呢?”辰夜好奇道。他猜原主并不是沒認出羽生,而是在跟羽生賭氣。因為明明約好了的事,羽生卻沒有遵守諾言,原主便憤然回了巫族。
事實也是如此,巫少主在和羽生錯身而過之後,故意停在了不遠處的小道上,就等着羽生追過來道歉。但羽生并沒有追上來,而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他在想自己是個殺手,怎麽能對一個男人動情,這也太可笑了吧?
兩人就這樣再一次錯過了,然而不久後發生了一場意外,卻讓羽生看清了自己的真心。
“你可還記得曾有人追殺你,叫你在鬼門關上走過一遭?”
聽羽生這麽一問,辰夜忽然渾身一顫,因為他記起了曾經重複出現的一個夢,那個被人摁在水底溺死的噩夢!
羽生繼續回憶起來,而辰夜就坐在他旁邊,好奇地聽他講述曾經。
“大概就在一年前,你姐偷走了主上的寶物,随後便躲了起來。主上派人四處搜捕她,最後為了逼她出來,還派了高手去巫族刺殺你,得知這件事我立即趕了過去。”
那時羽生一路狂奔上了夜合山,不料還是來遲了一步,巫少主已經被人溺死,并扔在水裏随着瀑布沖了下去。向來視人命為草芥的羽生,第一次為一個人的死感到心痛。
天空裏飄着細雨,羽生失魂落魄地杵了一會兒,便順着湍急的溪流一路往下,終于看那屍身被沖到了平緩地帶。他正準備去把對方從水裏撈起來,然而這時一個布衣少年趕了過來,搶在他之前把巫少主撈了起來。
接下來奇跡發生了,本該死去的巫少主,在布衣少年的呼喚之下,竟又蘇醒了過來!
“看到你活過來後,我便放心地離開了,想着日後有機會再找你。”羽生并不知道,那時醒過來的人是辰夜,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巫少主了。
聽到這裏辰夜大致明白了,羽生說的布衣少年就是巫曉。至于原主姐姐偷走的寶物,想必就是那顆随侯珠了,而她之所以要屠戮陰安侯家,恐怕是受了陳立的指使。
不過羽生講了這麽多,辰夜還是很好奇最初那個問題,原主究竟有沒有跟羽生上過床,畢竟他很擔心自己的貞操啊。
“你也知道我掉水裏去之後,腦袋就有點生鏽了,許多以前的事都記不太清楚了,那個呃……當初你除了親我額頭,還有沒有做過其他的事?比如像之前那樣壓着我之類的……”
羽生這便湊到辰夜身旁,“以前我不小心抱了你一下,你都要臉紅個半天呢。至于壓着你之類的事,你若想我那樣對你的話……不妨現在試試?”
辰夜趕緊挪到旁邊椅子上,擺手道:“不不不,我現在不想以後也不想!”
羽生狡黠一笑,這才正色道:“之前主上過來這裏時,我之所以要你躲着,是因為你長得像你姐,萬一主上認出你來定會要你的命。你是無辜的,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害的,我遲早要殺了她。”
“謝謝你袒護我,不過我知道我姐在哪裏,我可以帶你去找她的。”辰夜心想如果告訴羽生姐姐在律令堂,他不就可以跟着一起過去了嗎。
“你不是最喜歡你姐嗎,這麽快就出賣她了?”
辰夜趕緊裝作悲憤道:“我都快被人活活溺死了,那女人都不肯出來救我,你說這算什麽姐姐,其實我早就恨透她了!”
羽生一想反正目前軍中無大事,倒不如跟辰夜去把那女人揪出來,也好給主上一個交代。
于是兩人一起離開了軍營,此時都城已經全線封鎖,城牆內外都有軍隊把守。他們找到一處人少的角落,準備偷偷翻城牆過去。
辰夜望着高高的城牆,正想着要怎麽翻過去,不料羽生竟一把攬住自己蹬牆而上,到了半城牆處再以劍插牆,奮力一躍便到了城牆上。
“厲害了我的羽哥哥,以後要帶我一起飛啊。”辰夜開玩笑似的誇贊道,只見城牆下是一處偏僻樹林,他看這高度着實有點發暈。
“我現在就可以帶你飛。”羽生說着粲然一笑,一把抱起辰夜從高處縱身躍下,墜落時不斷踩在樹枝上借力,最後平穩落地。
辰夜從羽生懷中下來,吞了吞口水道:“你這家夥……究竟是不是人啊?”沒想到羽生看似弱不禁風,實則是身輕如燕,渾身肌肉骨骼都相當結實啊。
羽生打趣道:“那些士兵也說我不是人,他們私下都喊我大魔頭。”
這麽一說辰夜又想起了那次,羽生和風舜在雪中交戰的場景,羽生的身手實在令人發指。他不禁好奇道:“你這一身武力到底是怎麽練的,有空教教我呗。”
“你聽說過蠱嗎?”
辰夜點頭道:“不就是把許多毒蟲放在一個容器裏面,讓它們互相撕咬,最後活下來的那個就是蠱咯。”
羽生黯然嘆了一聲,“沒錯,像制蠱一樣,把許多小孩放在一間密室裏,不給任何食物讓他們互相殘殺,最後活下來的那個就是人蠱,而我就是那樣一個蠱。”
辰夜頓覺毛骨悚然,他無法想象羽生到底經歷過什麽,但他知道既然蠱蟲是毒物之最,那麽人蠱必然也是強者之最了。
“那你為什麽會變成人蠱,你爹娘呢?”
“其實——我出生在蜀郡的大戶人家,但我天生頭發就是白色的,眼瞳的顏色也很淺。一開始爹娘并沒有嫌棄我,但後來不停有人閑言碎語,說我是邪魔降世不詳之人。遭了太多的白眼和非議,爹娘便狠下心把我遺棄了。流落數月後,我被賊人抓住投入蠱籠中,為了活命吃人肉飲人血,直到九歲那年主上将我買走。”
辰夜忽然替羽生感到心酸,羽生明顯是得了白化病,這種遺傳病全賴爹娘不好啊!如果當初沒有遭到遺棄,羽生肯定是個翩翩公子哥,而不是現在這樣人人畏懼的魔頭了。
大街上四處狼藉,風一吹都是黃沙,透着一股子蕭條味兒。
等到了律令堂,兩人才發現大門敞開,裏面似乎沒人。想必這裏的捕快都被征去當兵了,此刻正在各大城門守着呢,辰夜只能盼望酒夫人還在這裏了。
二人并沒有從正門進去,而是攀上屋頂俯瞰府內的情況。然而兩人分頭兜了一整圈,都沒發現什麽動靜。
“看來這兒也是人去樓空了。”羽生說着正準備帶辰夜下去,就在這時,他們注意到有兩個人從律令堂大門進來了。
只見那兩人都穿着紫衣,一樣的身材一致的步伐,就連臉都長得一模一樣!乍一看去,會覺得自己眼睛花了,把一個人看成了兩個。
“那個是……舜!”辰夜眼神一顫,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兄弟倆來律令堂做什麽?
辰夜急忙要從屋頂跳下去,羽生卻一把拽住了他,他只得按捺着內心的情愫,先看看怎麽回事兒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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