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聽你的。”◎

餘笙開車到陸衍家附近的公園, 邊上有免費的停車位。晚上車位空,她找了離他家小區最近的一個。

兩個人微信裏說好等會兒碰個面, 地方是她挑的, 為他考慮選在他家附近。她不清楚他傷得如何,聊完他好早點回家休息。

車裏氣悶,餘笙開了天窗, 一下就舒服了。

手機叮叮咚咚,向茗跟蔣舒藝在閨蜜群聊了99+。

向茗說:【我老公移情別戀了。】

餘笙剛解鎖就看到這一句, 她蹙眉, 第一反應是齊喚怎麽可能出軌。她翻了翻聊天記錄, 頓時氣笑了。

向茗說的是最近追的一個男明星,他新劇上星,全網在嗑他和女主的CP。

餘笙翻記錄的間隙,向茗又發了幾條:【好的吧,這CP确實挺好嗑,含淚祝福我情敵。】

蔣舒藝艾特餘笙:【幹嘛呢?小哭包@向茗都要哭倒長城了!】

餘笙引用向茗的“移情別戀”:【呵,你老公還挺多。】

蔣舒藝和向茗等了半天, 等到情緒不太對的餘笙,兩人更來勁了, 你一言我一語地說新嗑的CP,變相在哄她開心。

餘笙心中有數, 配合地玩笑兩句,讓她們放心。

三人有一句沒一句閑聊着,沒一會兒, 車子引擎聲。她扭頭看窗外, 是輛酷炫轎跑, 流暢的線條特別吸睛。她覺得這車挺眼熟的, 但沒細想。

車子剛停穩,副駕駛車門被人從裏推開,有人匆忙下車。車門關上前,餘笙看到駕駛座露出的那張臉。

是周舞。

隔着車窗,餘笙恰好與周舞看過來的目光撞上。車窗有膜,她能看到周舞,周舞在外未必能,是她單方面的“對視”。

她心沉了沉,這一路她做足了心理建設,看到這一幕,心口細密的、說不清的鈍痛蔓延。

餘笙深呼吸,藏起某些微妙的情緒,她開門下車。陸衍就守在她駕駛座旁,見她下車,右手本能往身後藏了藏。

他的小動作被她收入眼底,她笑容裏帶上幾分嘲弄。

陸衍沒有察覺,目光定格在她的裙子,他發現她今晚精心打扮過。無論是妝容還是穿着,都比往日裏精致。

他心尖一顫,她不是注重儀式感的人,但為今晚的晚餐她精心打扮了。他有點後悔,懷疑自己誤解了她約飯的用意。

陸衍有心想解釋,被她過于平淡的眼神定住。

餘笙坦然任他打量,也沒管他的心思,她開門見山,“賬戶的事你盡快給我一個答複。”拖泥帶水不是她的風格,她盡量簡單說,“至于離婚,你考慮下吧,我沒有任何要求。”

她今晚約他原本想說的是前者,然後,一起聊聊他們的未來。但現在,她的目的只有還錢加離婚。

陸衍聽到“離婚”,眸色一冷,笑容定在那兒。

他下意識伸手想拉餘笙,不小心牽扯到傷口,他“嘶”了一聲,硬忍住換了左手。

餘笙見狀,後退一步,幾乎貼着車門。

夜色中,他沒來得及摘的戒指熠熠生輝。

陸衍手僵在半空,餘笙垂眸,細細打量他無名指的戒指。鉑金素圈看着簡單,價值肯定不菲。這款式一看就是對戒,女士款的戒指在誰那兒,她不清楚。

反正不是她。

餘笙仰起頭看着他,從眉眼到他棱角分明的輪廓。

她忽然笑了笑:“按照婚前協議,除了當初給餘氏教育的三千萬外,我們之間不涉及任何夫妻財産。三千萬我私人賬戶還你,五百萬算利息。”她停頓了一下,三千萬是她最後的尊嚴,“我知道你名下的公司當時給餘氏教育注了資。”

這事陸衍從未說過,是她後來無意中發現的。可能是擔心她不接受,或者是他純粹作為丈夫的責任感,他沒有明着注資,只是資源置換,卻實打實地救了整個餘氏教育。

不管他的出發點是什麽,這份恩情她記着,但她暫時還不清,所以,“陸衍,以後但凡有需要我的地方,我絕無二話。”

陸衍聞言,心口像是被人用力揪了一下。

餘笙很冷靜,冷淡地用一句話在他和她之間劃了條線,無聲将他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偏偏束手無策。

談判桌上那一套顯然不适合用在她身上,他也舍不得,最終只能被動地被她安排。

餘笙面色很淡,耐心等他的回複。她偏頭看向停在她車前的轎跑,車窗關着,尾燈也沒亮,她看不清周舞。

她這會兒覺得周舞是真的挺好的,高高在上的一個豪門千金,卻願意為了陸衍憋屈地扮演着司機的角色,一聲都不吭。

餘笙相信陸衍跟周舞之間沒什麽,陸衍責任感強,有分寸感,周舞風評也好,兩人之間的坦蕩明明白白擺在她跟前,可就是這份坦蕩讓她越發患得患失。

他們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應該擁有更美好的未來。

她會忍不住想,許岑沒有說完的那句“兩年前”、“出國”到底是什麽意思;會想象陸衍和周舞的過往,甚至懷疑他們此刻隐忍的愛意。

這不是個好現象,這段婚姻帶給她的只剩下了自卑。即便不為陸衍考慮,為她自己,她也不願意變成她曾經最讨厭的人。

餘笙等不到陸衍開口,她替他決定:“如果你明天方便的話,我們去把證換了。”

她挺幹脆的,瞧着沒有絲毫留戀,這态度在工作上是陸衍欣賞的。

他嗓子發緊,沉默半晌,“決定了?”

餘笙點點頭:“嗯,決定了。”

陸衍在她眼底看到了認真,他壓住胸口那點酸意,“好。”他拒絕不了她,“聽你的。”

話落,他往邊上挪了挪,傷口隐隐作疼,是遲來的疼。他右手虛扶了扶,錯開眼神。

“餘笙,利息就不用了。三千萬我給你私人賬戶,轉賬限制你可以分期,時間随你。”陸衍看着地上兩人的影子,一左一右兩個方向隔得很遠,“當初結婚是我的提議,隐婚也是我的要求,你不欠我的。”

他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餘笙強裝的冷淡差點崩了。

陸衍松開胳膊,勉強維持微笑,既然這樣,他想的只有如何給她最好的保障,“你不用急着拒絕,考慮下我的提議。”

他現在慶幸的是當初餘笙答應領證,他察覺到她的不安,于是提議隐婚。他們兩年的婚姻,除了父母發小,沒有幾個人知道,她還有其他選擇的機會,他說:“分開後,你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也随叫随到。”

餘笙遠沒有面上的平靜:“好。”她故作冷漠地答。

月光照着原本回家的路,沉默卻蔓延着。

餘笙拉開車門,最後看一眼陸衍的胳膊。他穿着西裝外套,右手的傷口被遮得嚴嚴實實。

“注意別碰水。”這是她最後的任性。

陸衍一愣,猛地攥住餘笙手腕,“餘笙,我可以解釋。”

他反應過來,今晚她所有的反常,他有了猜測。

餘笙止步,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他用的是受了傷的右手。她無聲嘆氣,伸手溫柔輕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松開。

攥這麽緊,傷口不疼了嗎?

陸衍不肯,固執地看着她,“今晚的确是公事。”他挑重點解釋,說到手是怎麽受傷的,他強調的是,“換成任何一個人,我都不可能袖手旁觀。”

酒瓶誤砸的是周舞的臉,跟是誰無關。

這點餘笙相信。

陸衍又說:“看到你消息,我趕着回來來不及叫代駕,開車的是周舞。”不管餘笙知道多少,他全說了。

說完,他期待地望着她。視線相觸的一瞬,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刻。

餘笙抿了抿唇,仍舊是輕拍了下他的手背,而後,她握住他的手,溫柔地推回他受傷的手臂。

“好,我知道了。”她面上特別平靜,聲音也是。

陸衍眼裏的光一點點滅了。

餘笙坐上駕駛座,先關天窗,再開車窗,“不早了,回去吧,明天民政局見。”

起步後,她專心看路,沒有分神去看後視鏡裏的男人。

可能是她矯情,也大約是她對陸衍的要求越來越高,有些事在她這兒就特別在意。過時的解釋,她信,但她就是不需要了。

餘笙到家,照常洗漱上床。關燈後,她平躺了一會兒,沒能睡着。看時間已經過去一小時,她索性起來去衣帽間挑第二天穿的衣服。

跟陸衍領結婚證是下午,她剛參加完一個聯席會議,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正裝。她記得他也是白襯衫黑西裝的标配,兩人在民政局碰頭時,她差點以為自己是來跟他談生意的。

所以,兩人現場拍的證件照更像是商務合影,沒有一點結婚的味道。

餘笙挑揀半天,選了向茗送她的連衣裙。霧霾藍顏色的裙子,收腰的設計,裙擺有手工刺繡。她只穿過一次,向茗說很适合她。

這應該是她跟陸衍最後一張合照了。

餘笙選完衣服,拿到卧室挂好。她坐着看了半天才想起來,離婚證是單人照,他們不用一起合照了。

今晚月色迷人,她賞了會兒,在群裏問:【明晚一起吃飯嗎?】

蔣舒藝是夜貓子,第一個跳出來:【嘿,從前是怎麽約你都忙工作,怎麽着,最近餘總不愛掙錢了?】

餘笙笑笑,明天她心情肯定不會好,她不想一個人:【嗯,明晚我的單身派對,你來不來?】

群裏靜默,餘笙仰頭繼續看月亮。

向茗回過味來,發起群語音,劈頭就罵:“餘笙,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通常都是餘笙特別冷靜自持地吐槽兩個閨蜜沒腦子,這下輪到她還挺新奇的,可她才不承認,“沒進,比你還聰明點。”

向茗氣得沒脾氣:“為什麽?”她兇巴巴問,“單什麽身!”

餘笙沒什麽好解釋的:“沒為什麽,就是離個婚呗。”

“離個婚還叫沒什麽?”蔣舒藝直接破音。

餘笙先安撫閨蜜們的情緒:“別緊張。”

蔣舒藝難得聰明一回:“是因為周舞?”

“不是。”

“你騙鬼?!”

餘笙不知道怎麽說,真不全是為了周舞,他們的關系與周舞無關。

正常婚姻裏,兩個人的關系走到末路,不會是一個人的問題。她有問題,她不否認,但他們又并非是正常婚姻。她說不清她和陸衍的問題誰多誰少,只是及時止損而已。

再深入些說,看到周舞和陸衍,她第一反應不是求證,這就是最大的問題。因為她從未得到過偏愛,本能不信陸衍會選她。

“我就不能找個愛我的,我也愛的人結婚?”她避重就輕。

向茗被噎了一下:“笙笙,難道陸衍就不是?”

婚禮上,陸衍一直關注着餘笙,她跟老公都看到了。他看餘笙的眼神,她覺得錯不了。

她擔心餘笙是一時沖動:“笙笙寶貝,咱不能再看看嗎?”

餘笙說:“今晚月亮挺好看的,你們都看看。”

“餘笙!”蔣舒藝都快被氣死了,她們說的是陸衍,她卻要看月亮,“你信不信我現在就來你家把你腿打斷!”

餘笙借着月亮說事:“真的挺好看的。”她話鋒一轉,“好看是好看吧,但再好看,我也摘不下來啊。”

向茗的話都卡嗓子眼了,她憋得難受,眼睛都紅了,“笙笙,咱能不能多為自己考慮一點,別再想餘家了?不想你父母,更別提你妹妹,你為自己多想想,行不行?”

餘笙認真思考幾秒:“我不是一時沖動,真的。每個人家庭不同,注定了得到的資源不一樣。比起一般人,既然我得到了更多,就得更努力去配得上這份擁有。”

這是她得知自己身世後,慢慢想明白的東西。她學會了權衡利弊,學會以最現實的角度去看待每件事,也總是習慣性為他人考慮。

先是父母,再是妹妹,最後才是她自己。

“挺公平的,所有東西都是等價交換,我享受了餘家優越的生活,必然要有所回報。”她得做到問心無愧。

所以,餘笙從不後悔跟陸衍的這段婚姻。

“狗屁!”向茗罵了一句。

餘笙哄她:“好啦,別氣了,就說明天陪不陪我吧?”

“滾蛋吧你!”

餘笙和陸衍約的是第二天九點半,她開車到時,他已經在了。他等在車上,看到她才下了車。

“沒有去取號?”她問。

陸衍搖頭,他視線落在她身上,她的裙子很好看。

他在看她,她也是,他還是那身西裝标配,她有種回到領證時的恍惚感。

“進去吧。”餘笙先走。

陸衍跟在她身後,看着她的背影挪不開眼。

他們拿到號,前邊還有十幾號人,兩人在等候區找了最後一排的位置落座。周圍更多的是甜蜜蜜的情侶,空氣裏都是甜絲絲的味道。

只有餘笙跟陸衍,兩人全程零交流。

她想起他們領證時也是這樣,他坐在她左手邊,差不多的位置。那天她公司挺忙的,她一直在發消息打電話,也就沒有注意他的神色。

但今天……

餘笙側目,他們後頭是窗,他背着光,半張臉沐浴在光裏,像是戴上了冰冷的面具。

她收回目光,有心緩和氣氛。

換了證後,所謂的做朋友其實挺勉強的。至少按她的脾氣,她做不到。

餘笙斟酌措辭,眼神一偏,落在陸衍交握的左手,他無名指的戒指猝不及防映入眼簾。

他倒是不避諱了,光明正大戴着對戒,她忽然又沒了交談的興致。

餘笙索性低頭玩手機。

窗口叫到他們的號,她鎖屏起身,冷不丁就在前排女生的手機裏跟自己對上眼了。

自拍模式,鏡頭卻對着她。被她抓包後,女生的手機倏地鎖屏,欲蓋彌彰。

餘笙慢慢蹙了眉,不動聲色觀察着前面幾排人,果真就發現了不對勁。

陸衍也是,他半側過身,将她圈在懷裏,“別擡頭。”他的聲音在她耳邊。

原本挺甜蜜的大廳不時有閃光燈,還有竊竊私語聲,都往他們的方向來。

餘笙靜了音的手機忽地在手中瘋狂震動,她接通。

“笙笙!跟陸衍快走,你倆被曝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應該挺歡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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