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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後孫秀青忽然笑了,眼底重新恢複了驕傲:“我本來是生城主的氣的,恨得要死,但現在卻不想讨厭你了。”
葉孤城聞言,認真看着孫秀青。
孫秀青道:“其實紫禁之巅的決鬥之後,我就知道我失去了我的丈夫。縱使我仍是萬梅山莊的女主人,但我很清楚,在那一場對決之後,他的眼裏就只有劍。他變得根本不似一個人,我在他身邊的時候,已經感到離他越來越遠。”
葉孤城很少安慰別人,此刻更不會随意開口。
女人看着他:“你知道嗎,我其實該恨你的。如果不是你定下紫禁之巅的決鬥,他就會是我最初認識的西門吹雪,一個對所有人無情冷酷,卻對我一個人例外的男人。赴約的那天晚上,他離開的時候還擔心着我和孩子。可那天之後,他就變了,變成了一柄傷人傷己的劍。”
葉孤城還是沉默,幸而孫秀青也不需要他回應。
“你知道做一把劍的妻子,意味着什麽嗎?”孫秀青凄然地笑了一下,“劍是殺人的劍,會把周圍所有人的割得鮮血淋漓,體無完膚,最終他只剩他自己一個人。”
葉孤城終于道:“事實也許并非如此糟糕,你應該帶着孩子回萬梅山莊,至少同他說清楚。”
孫秀青搖搖頭:“陸小鳳說過一句話,西門吹雪的劍法有了傳人,這句話才是真的讓我恐懼!我不怕被傷得體無完膚,但我不想讓我的兒子也變成這樣寂寞的人,承受這樣孤獨的命運,成為一個只會傷人的男人。”
葉孤城想,如果一定要佩服一個女人,他應該只會佩服眼前這個大眼睛薄嘴唇的女人。愛和恨,對她來說都如此直白。喜歡就不顧一切地跟着一個男人走;當發覺不愛了,又能如此清醒堅決地離開。
孫秀青發洩完了,身上沉重的枷鎖卸掉,她又成了那個得理不饒人的姑娘:“這些話我也只能對你說,真奇怪,明明我應該讨厭你的,因為你實在是和他一模一樣的人。”
葉孤城和女孩子相處的經驗甚至比不上西門吹雪。他斟酌半晌,問:“你兒子呢?”
孫秀青臉上立即洋溢起一種美到極致的母性的光,足以照亮整個車廂:“我兒子很乖,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孩子。我出來的時候将他托付給福嬸子抱一會兒,現在我說完了也該回去。”
葉孤城嘆了口氣:“我讓馬車送你回去。”
“不用,”孫秀青笑了一下,雖然身着粗布,卻充滿了活力,“我離開萬梅山莊之後,才發現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的時候,反倒比錦衣玉食更快樂。我的眼裏只有我的兒子,我的兒子眼裏也會有我。”她說完撩開簾子下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幽暗的竹林中,她的身材依舊纖細高挑,像一支竹,細瘦卻比誰都堅韌。
葉孤城目送她遠去,心裏想難道西門吹雪的兒子真的要做一個山野的農夫?
白衣小童露出一個惋惜的表情:“城主,雖然她是個不錯的女人,但您不能喜歡她。”
葉孤城:……
“她不僅是西門吹雪的女人,還生了西門吹雪的兒子。”小童還在說,“陸小鳳不過是號稱調戲了她,就被西門吹雪追殺到絕境。如果你真的和西門夫人在一起,我怕西門吹雪會把南海翻回來。”
葉孤城面無表情打斷他:“趕路吧,天黑之前還得投店。”
馬車嘚嘚,重新在小道上跑起來。
葉孤城閉目在車裏休憩。
車外忽然一聲驚呼:“啊!我想到了!”
葉孤城睜開眼。
那小童自言自語:“其實西門夫人變成葉夫人也不錯,西門吹雪的兒子不就是要叫城主做爹了嗎?”
葉孤城:……
他正要出聲呵斥,忽然耳邊眉頭一皺,側耳細細聽去——林間風聲中夾雜了有人施展輕功時的聲音,且人數不下三人,皆是往方才茶水鋪的方向而去。
葉孤城輕喝一聲:“回去!”說罷人已如穿雲青劍一般從車內射出,朝着來時路掠去。
茶棚已經沒人了,準确的說,已經沒有活人,只剩翻到的桌椅,和一地的屍體。這裏的人都是普通人,都是在一瞬間斃命于殺手的兵器之下。
遠處竹林中還有打都的聲音和嬰兒啼哭的聲音,葉孤城從地上拾起一頂白笠帽戴在頭上,足尖一點便消失在遠處。
殺手有四人,除開之前三人,還有一人隐蔽在懸崖下面,形成合圍之勢。
孫秀青将兒子用襁褓捆在胸前,勉力揮劍應戰。她使的是雙劍,招式本就以輕靈變化為主,只見此刻劍光如花雨缤紛,剎那間已攻出六招。
憑心而論,她的劍法在女子中能排得上名號,對付尋常的賊人殺手應該游刃有餘。可惜這次不同,她身邊有個孩子,而他的對手,并不是尋常賊人。
葉孤城已經認出殺手中有兩人的身法是少林拳身法,只是招式狠毒招招對着嬰兒而去,必定不是尋常僧人。
孫秀青眼看力竭,只見對方一招伏虎巨掌朝自己懷裏的孩子抓來,連忙轉身将孩子護在懷裏。但劇痛并未到來,她只覺手肘被什麽一托,自己左手的劍便飛了出去,跟着身後響起兩聲沉重的聲音,就好像兩袋裝得滿滿的稻谷袋子倒在地上。
她聽見一個年輕男人猛烈的咳嗽聲,一回頭,看見方才剛剛離開的葉孤城,頭戴一頂笠茂,手裏持着她的劍,已經将這二人戮于劍下。
懷裏的孩子哭起來,她連忙低頭安撫。
剩下兩個殺手見來人一身白衣長袍,劍法如雲似霧,又偏偏快似迅雷閃電,但看起來好似得了痨病,一怔之後,叫道:“你是誰?西門吹雪?這人果然是他老婆!拿下她,問出寶藏的下落!”說罷手在腰間一拍,立即便有無數烏光射出,直直朝着孫秀青而去。
葉孤城也不解釋,他的內力不足以支撐他久戰,必須速戰速決。
劍光化作一片璀璨流光,将射向二人的烏鋼細針擊落,身行一閃,人已在二人身後。他方才靠三成功力擊殺二僧,靠的是速度和出其不意。二僧看輕孫秀青,有了逗弄的意思,才給他機會。但眼二人明顯弱于二僧,雖非全盛之時,僅僅四成功力也已足夠!
那二人睜大了眼睛,似不敢相信自己的喉嚨已經被切開,血沫子從傷口和嘴裏湧出。他們睜着眼睛倒了下去。
孫秀青也倒了下去。
葉孤城回過身是發現她已經跌在地上,他上前扶着她坐起,手探向女人的脈搏,然後眉頭微微一皺。
“你中毒了?”
女人後背濡濕,葉孤城扶着她,手上也已沾滿黑色毒血。
她苦笑了一下:“學藝不精,自然就是這個結果。”
****************
城主是冷酷的,對人,更多是對自己。
白衣小童是猴子請來的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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