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你不像是正經讀書人◎

謹安早早地讓馬車停在巷口,江采霜一出現,兩人便一同前往槐街。

江采霜不滿地道:“不是說今日一早便告訴我嗎?怎麽你又不見了。”

謹安陪着笑臉,“小生也是臨時有事,在此向道長賠罪。”

“你昨夜想跟我說的事情,到底是什麽?”

“其實也沒什麽要緊的,只是抽幹荷花池打撈屍體,道長應當早已知曉。”

“我早上去醉香坊看到了,”江采霜惱他幾次三番突然失蹤,故意說道,“原本我也有件事要告訴你,但已經告訴別人了,你自己去問燕世子吧。”

謹安笑着應下,“好。”

馬府院子裏設辦了靈堂,可一個來吊喪的人都沒有,整個靈堂空寂寂,只有幾個下人安安靜靜地跪在兩邊奠祭,顯得尤為凄涼。

他們到的時候,案發現場已被官府處理過。馬興凡的屍體被走,地上用石灰水描摹出了屍體原本所處的位置。大部分瓷片都在石灰線以外,只有原本屍體腦袋的位置,留有一片瓷片。

屋裏保持着案發時的樣子,窗牖緊閉,光線昏暗,還殘留着難聞的血腥味。

謹安的視線落在屍體之前躺過的位置,上次來時雖然匆忙,但他隐約記得,屍體臉上并沒有落碎瓷片。

那麽這片瓷片,就只可能是壓在馬興凡腦袋下面的。

是官兵擡屍體的時候出了差錯,還是……

江采霜向前邁了一大步,繞過地上的石灰線,蹲下身,仔細端詳地上那截柳枝。

昨日兵荒馬亂,沒來得及細細查看案發現場,也就沒有注意到,柳枝的斷口跟前面幾次是不一樣的。

湊近一檢查,江采霜就發現了不對之處,“咦?乍一看這截柳枝與上次樹妖留下的樹枝相差無幾,可這斷口卻有細微的不同,應當是有人從柳樹上剪下來的。”

樹妖留下的柳枝,斷口處殘留妖氣,可這根柳枝卻斷口整齊,并無任何不幹淨的氣息。

“不過這兩日是寒食清明,人人戴柳,剪柳枝也不算什麽了。”說罷,江采霜正打算放棄這個線索。

謹安循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分析道:“若是尋常柳枝,不慎落在這裏不算什麽,可這根柳枝出現在這裏,卻有些怪異。”

江采霜看向他,“什麽意思?”

“這截柳條約莫手臂長,一端枯萎,一端翠綠,長短顏色都跟前幾次樹妖犯案留下的柳條極為相似。若是偶然間出現在此,未免太過巧合,怎麽看都像是有人精挑細選,故意留在此處。”

“你這麽一說還真是。若不是柳條與之前的相似,我昨日也不會一看到它,就想起了樹妖。”

謹安沉吟道:“可柳枝的細節只有官府中人知曉,兇手是從何得知這些事?”

“會不會是前幾次案發時有人在現場,湊巧看到,所以記下了柳條的特征?”

謹安搖了搖頭,“前三次發生在歪柳巷的命案,每次柳條都留在了很隐秘的地方。案發時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在那種情況下,不會有人注意到多了一支柳條。”

更何況,三起命案都發生在青樓,樓裏姑娘本就有插花折柳的習慣,多了條柳枝,實在太過不起眼。

江采霜撐着下巴想了一會兒,擡頭看向謹安。

謹安目露疑惑,笑問:“怎麽了?”

“沒什麽。”江采霜心虛地眨了眨眼,挪開視線。

她有什麽心思都寫在臉上,謹安稍加察言觀色,便猜出了她的意思,頓時氣笑了,“道長這是懷疑,是我把消息透露出去的?”

江采霜張口反駁:“我沒有。”

她只是覺得,那日初見,謹安就把柳樹枝的事告訴了她,可見他防備心不重。

謹安似是不悅,輕哼一聲,“我信任道長,才将案情隐秘如實告知。誰知到頭來,反倒引起了道長的猜忌。”

江采霜越聽越臉紅。

既然是一起合作探案,自然不該相互猜忌。

她連忙紅着臉致歉,“是我對不住你,我不懷疑你就是。”

謹安掀起精致的眉眼,看向她的眸光似嗔似怨,“小生對道長一片赤誠,道長如此猜疑,可真是傷了我的心。”

江采霜被他看得不自在,臉頰微熱,“我同你說笑呢,你千萬莫當真。”

謹安不再追究,江采霜長舒了口氣,不過卻覺得他方才那個眼神,給她的感覺實在熟悉。

“謹安,我怎麽覺着,你跟燕世子這麽相像?”

謹安挑起狹長的眼尾,“哪裏相像?”

江采霜望進他深邃多情的眼中,猶疑地回答,“聲音,神态……尤其是眼神。”雖然謹安的長相不似燕世子那般,美得雌雄莫辨,但有時他也會不自覺地流露出充滿蠱惑的一面。

譬如現在。

男子俊俏的臉近在咫尺,膚白唇紅,眼尾上勾,眸光深幽,不知藏了多少缱绻。

“我有時候會想……”江采霜遲疑着,目光帶着探尋。

謹安笑問:“想什麽?”

江采霜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就在謹安以為,自己的身份被小道長看穿的時候,卻聽到江采霜語氣認真地做出判斷:“我想,你不像是正經讀書人。”

讀書人不都是正派端莊的麽,哪有讀書人這麽……妖裏妖氣的?

謹安聽了這話,被嗆到似的咳了起來,俊秀的面龐泛起紅暈。

江采霜忙問:“你沒事吧?”

“咳咳,沒事。”謹安頗為無奈地擺了擺手。

她盯着自己看了這麽久,就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

謹安清了清嗓子,壓着笑意提醒道:“道長,我們該搜尋線索了。再耽擱下去,今日便破不了案了。”

“噢,對,我們趕緊查案。”

話題就此揭過,兩人繼續在屋中搜尋線索。

“既然人不是樹妖殺的,我猜兇手肯定是用了什麽辦法,在案發的時候把自己藏起來了,所以才沒被馬府管家發現。”

可是這屋子就這麽大,一覽無餘,似乎沒什麽地方可以藏人。

屋裏布置簡陋,連套桌椅都沒有,倒是軟塌上有個矮桌,江采霜本想将矮桌挪走,細細查探下面有沒有暗格,可矮桌是與軟塌連在一起的,取不下來。

挂起的簾帳後面是內室,盡頭便是一張床,除了被褥以外,江采霜只翻到了一本小冊子。

還以為上面能記着什麽線索,結果冊子裏全是不堪入目的合歡圖畫,被江采霜嫌棄地丢到一邊。

“這根本沒有能藏人的地方……”江采霜将視線擡高,“房梁上檢查過了嗎?”

“檢查過了,梁上積灰重,沒有藏身過的痕跡。”

“真是奇怪。”

在江采霜仔細查看窗棂上的灰痕的時候,身後傳來謹安的聲音,“道長,這裏有些不同尋常的痕跡。”

江采霜回頭,見他站在博古架旁邊,“那裏我剛才看過了,什麽都沒有啊。”

她半信半疑地走過去。

謹安指着最上面一層,挪走上面擺着的金蟾,“這裏。”

江采霜踮起腳,視線被封邊的橫木擋住,看不到裏面的情況。

她踮腳,原地跳了兩下,隐約在橫木內側看到了一團紅色,卻看不清楚是什麽。

江采霜正想找個墊腳的東西,視線轉了一圈也沒找到。

燕安謹不知從哪搬了個矮凳過來,“踩上去。”

江采霜拎起裙擺踩上矮凳,這次終于勉強能看見,橫木內側沾着紅色的痕跡,“這是……蠟油?”

“嗯。”

仔細看的話,蠟油早就幹透了,還有被細線拖拽過的痕跡。

謹安判斷:“蠟油、細線、瓷器……這應該就是兇手的作案手法。”

“什麽?”江采霜一臉茫然。

“屋中沒有能藏人的地方,可管家卻說聽到花瓶墜地進屋時,并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那麽有沒有可能,屋裏當時的确空無一人,僅僅是花瓶從博古架上掉了下來?”

“花瓶怎會憑空墜落?”

“道長仔細看這裏的痕跡,”謹安長指搭在博古架邊,解釋道:“凝固的蠟油可以将細線粘在架子上,而墜落的花瓶又是細頸,完全可以用細線将其纏繞,固定在架子邊緣。”

江采霜扒着博古架的邊凝眉思索,忽然想到上午在堂姐那裏發生的事。

她眼眸倏然亮起,猛地一拍手,“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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