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chapter11

◎懶得招呼我?◎

賀辰和陳濤站在長坡路上等人回來了,就一起往下坡走。

迎面走來幾個女生。學校為了減少跑操請假的同學,每次都讓這些請假的人最晚從操場回去。

等她們走近的那一刻,賀辰撞了撞段京耀的手臂,下巴一擡,看向離他們最近的那個漂亮張揚的女孩:“她是祝妍。”

“我熟?”對方眼都沒擡。

“就那個把祁昭照片傳論壇上那女的,家裏有錢。”賀辰私下把事情摸透了,把那幾張論壇裏的照片和污言穢語的截屏從手機裏調出來,往旁邊人眼皮子底下一伸,“你看......”

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往下一翻,硬生生把亮着的手機屏幕那面給翻了下去,只剩一個黑色的手機殼向上暴露在視線裏。

壓着灰色鴨舌帽的人慢慢擡頭,像狼一樣盯着賀辰的眼睛,嘴角挂了一抹冷笑。

“我閑的,非得看啊?”

整個身子匿在香樟樹陰影裏的人松開他,左手夾着一支煙,肆無忌憚叼在嘴裏,插着兜繼續往前走着:“真把我當她救世主了?”

夏天的風吹過高高的山崗,将遠方的燦爛吹進少年的眼底。

周末祁昭放學。

睡在店裏的一把躺椅上,地理書攤開蓋在臉上,整個身子被日暮時分的太陽暖烘烘照着。

幾個初中生從隔壁巷子裏走出來,站在小店外頭叽叽喳喳,吵得她睡不着了。皺眉把書從臉上拿下來。

先看到了周茉,對方很快別過臉去,顯然不想和她打招呼。

聽他們在聊幾條街外的修車店,有一個灰發帥哥。一口一個哥哥,喊得祁昭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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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生之間躍躍欲試在打賭,誰上去開口要那個哥哥的微信。

“狐貍精。”周茉冷冷看她一眼,嘴裏吐出三個字。

“再說一遍。”祁昭看都沒看她。

“狐貍精狐貍精。”周茉仗着自己帶着一幫朋友,走上臺階不依不饒對着她喊,第二遍還沒說出口,一本不厚的練習冊啪得一下甩到了她臉上。

傷害性确實不大,侮辱性倒是挺大。

“祁昭!”周茉一下子氣哭了,“我今天晚上回家就告訴徐阿姨和我爸爸。”

初三的人了,還在告爸爸告媽媽的,祁昭沒忍住,看着她笑出聲。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一個男生扯着嗓門打電話的聲音:“一聽說今晚我下廚你他媽提前三個小時下班跑了是什麽意思,我還能毒死你不成。”

“逃命都不帶你動作這麽快的,我告訴你啊,你別太明顯。”

賀辰每次一打電話,幾乎整條街都能聽見。祁昭愣愣看着他提着一袋子菜走過來,才想起桐花巷不過和這裏隔了沒幾條街,他逛到這裏也很正常。

對方眼神往祁昭身上一瞥,眼底收不住的驚訝:“我操,祁姐你還開店啊,牛逼。”

引得一幫人紛紛回頭看。見一個提了一手菜的少年生着一雙桃花眼,笑盈盈望着他們。

“話說祁姐,這都誰啊這麽吵。”

“野雞。”祁昭捧着書,頭也沒擡。

于是賀辰散漫不羁晃着褲腿,穿過一幫人走上臺階,站在祁昭身邊往回看。眼神在黃昏中一縷晃動的光線下一瞬間從吊兒郎當變成了幾分陰冷警告:“都滾不滾。”

七八個人欺軟怕硬,悶聲不響走得幹幹淨淨。

“聽你打電話說你今晚要下毒?”祁昭繼續看着地理書上的洋流圖。

賀辰:“......我說的是下廚。”

他在店裏四處看了一遍,挑走了三個西紅柿,祁昭當然沒收他錢,于是賀辰順勢邀請她晚上一起來吃飯。

一來一往,應該是理所當然的,她也沒察覺出不對勁,客氣了幾句就答應了。後知後覺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去修車店裏吃飯?”祁昭合上書擡起頭。

賀辰知道她心裏在猶豫什麽,一擺手:“他早跑了。就我和你,還有陳叔三個人一起吃。”

說不出來什麽原因,她懸着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了,又一次後知後覺拽住賀辰衣角問了一嘴:“冒昧問一下,他為什麽跑了。”

“我怎麽知道。”賀辰笑得有點心虛。當然是因為他遠近聞名的炸廚房水平了。

臨走之時,祁昭又小聲說了一句什麽,賀辰沒聽清,一個勁大聲問啥。

“你能別告訴他我住這嗎。”她提高了音量。

賀辰了然:“你放心,我都猜不到你居然在這平江街56號開了一家店。”

一低頭隐隐約約看見手機屏幕還停留在通話頁面。

腦子卡頓了一下,吓得趕緊邊挂斷邊往回走,“祁姐,說好了啊,過半個小時不見不散。”

遠山的日頭快要落下。

畢竟是要去人家店裏吃晚飯,祁昭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洗了頭,換了一條米色長裙,拿鯊魚夾挽了頭發,順便裝了些時令蔬果過去。

鎖了店門,巷子裏的夕陽穿過枝葉,搖搖晃晃落滿她的長裙。

十八歲的夏日,一生只有一次。

她眯起眼去看臨近傍晚的太陽,其實并不刺眼,溫柔地傾盡一切照耀着她。

走了十五分鐘就走到了修車店所在的那條巷子。正是夏天,賀辰和另一個中年男人把桌子和椅子都搬到了店門口來,店裏沒有空調,吹着晚風吃晚飯,涼快。

陳叔年近五十,是修車店老板,憨厚老實。

祁昭幫着他們兩個進廚房搬菜,一進去就看見五盤清一色顏色非常醜陋的,以至于她都分辨不出來賀辰到底用了什麽原料炒出來的東西,艱難轉頭問他:“我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已經來不及了,賀辰推搡着她坐到了桌子邊,遞給她一雙筷子和一只碗。

天色漸暗,三個人坐在一張圓桌邊上,大多數時候都是賀辰和祁昭在聊天,陳叔喝着酒笑而不語。

晚風吹來一整個夏夜,她很少有跟別人一起吃飯的時候,要麽就是在周黎家,沉悶刻薄的氛圍,讓她恨不得一秒鐘吃完趕緊走。要麽就是在街邊小飯店随便解決兩口。

所以雖然賀辰做出來的東西簡直不能稱之為菜,她仍然很開心能這樣坐在樹下吹着風吃飯。

基本只吃了幾小口飯,更多時候都在聊天。

話題難免跑到了某人身上。

“你聽誰說他是隔壁縣轉來的?”賀辰筷子都捏不住了,“他春天的時候從杭城來。你想想看,大半夜有個人全身上下沒一塊看得過去的地方,站在陳叔修車店門口說來打工,吓得我差點跑到屋頂上去,真他媽跟地獄裏爬出來的一樣。”

那時樹底下站着的少年還是黑發,眼神清冷,耳骨上戴着黑色的十字架。

賀辰每每想起那天那個春夜,都被吓得不輕。

“杭城?”祁昭怔了一下,“杭城是大城市。”

“是啊,其他他也沒跟我們說。阿耀确實有時候跟正常人不太一樣,收不住脾氣,你躲着他我也能理解。”

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了。街邊是散步乘涼的人。

遠遠看見一個人站在店門口的陰影裏,路邊停着一輛摩托車。

她今天晚上很開心,穿着連衣裙跑過來,掀起卷簾門:“您好,您要買什麽。”

沒人回答她。于是祁昭疑惑擡頭。

來人黑色夾克衫外敞着,露出裏面那件內搭白T,一頭灰發灑脫,半歪着頭站在路燈下看着她。

頓時她不知道下一句話應該說什麽了,手指往掌心蜷縮了幾分。走進店裏拉亮了電燈泡,想起臨走的時候匆匆忙忙,頭發還沒吹幹,摘下了鯊魚夾散了散長發。

昏黃燈泡下的人一身米色長裙,收腰,勒出的腰線細得他能伸手握斷了似的。空氣裏慢慢蕩漾開洗發水的茉莉花香,神智不清的濃郁。

“怎麽,懶得招呼我?”

段京耀往前幾步,站在她肩側,單手撐在前面一張木頭長桌上。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只是半步,左肩膀撞在他的右肩上,如同撞到一堵高牆。

一聽到賀辰今晚做飯,他早早離了修車店。接賀辰電話的時候,正翹着二郎腿躺在出租屋的那張小床上抽煙。

電風扇咯吱咯吱,吵得人心裏煩躁。彩色窗花紙掉了一半的小窗外,一輪紅日正在落下。

手機裏他聽得清清楚楚,這女的神他媽一句“別告訴他我在這”,聽得他窩火。

祁昭只是順着他話裏的意思來,沉思了半晌,認認真真半仰過頭盯着他的下巴:“那你想要買點什麽。”

不痛不癢的表情,和那張天生冷得要死的五官。

街上的夜蟬一聲一聲叫,叫得人心裏狂躁。

連衣裙後背是交叉的綁帶設計,黑色的繩子在末端系了一只蝴蝶結,剩下的部分垂下來,晚風吹起,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動。

後背突然被人一拉,連帶着腰線猛然一收緊。

段京耀兩指繞動了幾下她的蝴蝶結,把她整個人一把狠狠拽過來,呼出的氣息全在她耳邊:“買你一晚上,陪我吃飯。”

祁昭睫毛顫了顫,雖然她确實今天幾乎一口晚飯都沒吃,本來打算就當減肥的。但還是違心地回答:“我晚飯吃了阿辰燒的,吃多了。”

這個謊言比任何一句謊話都要拙劣,都要讓他惱火。

他指間那幾圈黑色綁繩纏得更加緊了幾分:“半小時以後,一中門口快餐店見,老子不喜歡等人。”

沒給她反應的機會,跨上摩托車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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