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弗特

太陽升得很高,敞篷的馬車徐徐駛過,車輪壓着地板,馬蹄嘚嘚作響,飛鳥發出嘹亮的高歌,混淆着人們交談之聲,聲聲入耳。

清風吹面而來,閉眼時仿佛又回到了天虞山中的小路上,她抱着劍,正準備與賀重雲前往衡山派——但一睜眼睛,美好的幻境破碎,他鄉風景重新浮現于眼前,沒有天虞山,沒有賀重雲,沒有她老婆,沒有她老婆,沒有她老婆……

她憑借着所剩不多的記憶,摸回了自己剛睜眼時的地方。那地方靠近鎮子中心,遠沒有常樂家偏僻寂靜,她怕被人注意,一路躲着人走,不是上房頂就是藏草堆,總之像是做賊。

她長這麽大,還從未幹過這麽偷偷摸摸的事兒。

好在那棟房子裏并沒有胡人——當然,也沒有她的劍。

她老婆名喚望舒,滿打滿算已經跟了她兩年,是她除卻初級木劍以外的第一把劍,這些年伴随着她風裏來雨裏去,還沒能過上幾天好日子……

賀小滿在床邊小坐了一會兒,雙眼無神地看着樓下的風景。

行人來了又散,馬車走了又停,鎮子上的居民行色匆匆,好像都有自己的事情,只有她的內心充滿了迷茫,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麽。

·

穿過一條陰暗狹窄的小巷後,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

氣派的莊園被鐵栅欄圍住,栅欄下是種滿薔薇的花圃。兩個配了槍和長劍的守衛站在雕花大門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清晨的空氣往往是最清新的,常樂卻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呼吸新鮮空氣。

因為她要遲到了。

她拎着籃子一路飛奔,跑得頭發都散開了也渾然不覺,恨不得給自己插上兩只翅膀,直接飛到女仆長面前去。

見她如此着急,兩個守衛交換了個眼神,露出不懷好意的笑,狀作不經意地伸出了一條腿。

常樂沒有看見,只是因為着急邁大了步子,最後狠狠一腳踩在了男人的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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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該死!”男人五官擠在一起,痛得抱着腳單腿直跳,嘴裏罵出了一串兒髒話。

常樂往前踉跄了好幾米,好不容易站穩了,卻沒時間看男人的傷勢,只大喊了一句“抱歉——!非常抱歉!我趕時間!”然後風一樣地跑進了莊園院裏,很快就消失在院內的層層疊疊的葡萄架後。

“媽的,看清是誰了嗎?”

“跑得太快了,沒看清,好像梳着兩根麻花辮。”

好不容易緩過來的守衛握緊了劍柄,恨得牙根發癢:“他媽的,別讓我知道她是誰!”

·

目前常樂的主要工作是在鎮子中心的大莊園裏當女仆。

像她這樣的女仆還有很多,都是莊園裏的廉價勞動力,哪裏有需要就往哪裏搬,拿着微薄的薪水,幹着最瑣碎的工作,弄不好還會被女仆長管家臭罵一頓。

她今天來得晚,輕松的活早被搶光,只剩下最苦最累的刷洗馬廄的工作。

午時太陽最熱,刷馬廄又要一直彎腰,頭發散落下來不方便,糊在脖子上也不利于散熱,于是她便拆開麻花辮,紮了個高高的馬尾,後來又嫌馬尾辮礙事兒,幹脆就把頭發盤在了腦後,果然清爽了不少。

雖然她不是那種嬌生慣養的小女生,但清洗馬廄這種工作還是有些超綱了。

不過再嫌棄也要硬着頭皮幹下去,莊園裏的人可不會管你是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現代女人,惹得女仆長和管家不高興了,拿馬鞭抽你兩下都是輕的——至于貴族老爺和太太,以她這個段位基本是見不到的。

人們都說養成一個習慣只需要21天,但是她來這兒一個多月,還是沒能習慣幹活。

她一直忙活到下午,眼見着馬廄只差一點就能清潔完了,于是便躺在馬廄前的草地上,将雙手枕在腦後,閉着眼睛感受拂面而過的微風。

“露西娅——你睡着了嗎?”

臉上的陽光突然被人擋住,常樂一睜眼,發現一個有着棕色頭發藍色眼睛的英俊男人正彎腰看着她,臉上還挂着燦爛的笑。

常樂一個激靈爬起來,臉不由地紅了。

“弗特少爺。”她不好意思地把碎發重新挂回耳後,手腕上細膩的皮膚在夕陽的餘晖下像是加了牛奶的紅茶,熱騰騰地散發着醇香的氣息,甚至能看清皮下汩汩跳動的青色血管。

弗特穿着襯衫,帶着禮帽,踩着馬靴,似乎是剛從外面回來。他把背在身後的手拿出來,将一只鮮豔欲滴的紅玫瑰遞到她面前,說道:“送給你,美麗的女孩兒。”

常樂連忙拒絕:“我不能要,弗特少爺。”

弗特笑道:“收下它吧,它的花瓣遠不及你的嘴唇紅豔。”

常樂表情恹恹:“不,我不能要,您又不愛我,我怎麽能收您的玫瑰?。”

弗特:“哦,我到底要拿你怎麽辦,我親愛的露西娅……我對你的愛意還不夠明顯嗎?愛情就像與玫瑰同色的火焰,時時刻刻都在燒灼我的心,讓我迫不及待來見你,來和你說話,甚至迫切地想牽你的手,親吻你豐滿的嘴唇……”說着話,他就要去抓她的手。

常樂連忙躲開了,為難地說道:“不……弗特少爺,我剛幹完活,手太髒了,會玷污您的手的……”

弗特看看後面的馬廄,沒有強求要跟他手拉手了,只是還是要她收下玫瑰花,态度十分強硬。

常樂無奈,只能收下。

弗特送完花也不走,竟然往草地上一坐,看樣子是想跟她再話話家常。

常樂急忙道:“弗特少爺,草地上濕冷,還有不知名的爬蟲,您怎麽能坐在上面?”

弗特臉色一變,快速站了起來,又若無其事地說道:“沒有關系,親愛的女孩兒,你是在心疼我嗎?”

“當然,我尊敬的少爺。”

弗特再次伸手,這回是抓住了她的胳膊:“露西娅,你是已經原諒我了嗎?”

常樂:“我怎麽會生少爺的氣?少爺您說得對,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女仆,怎麽能奢求少爺妻子的位置?可我又不願意做少爺您的情人,看着別的女人成為您真正的妻子……”她把玫瑰花還給弗特,眼眶通紅,接着說道,“少爺,忘了我吧,您值得更好的……”

弗特有些生氣了:“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貪婪!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您對我很好,只是我配不上您。”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你這是在逼我,逼我在爵位與你之間做一個選擇!”

常樂眼中含淚:“少爺,我不是這個意思……”

弗特把玫瑰花狠狠地砸在地上:“我還以為這些天足夠你想清楚了,看來你還是沒有覺悟,我看刷馬廄的工作很适合你,你就在這裏慢慢想,直到想清楚為止吧!”說完,他氣憤地轉頭就走,沒走出去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低低的啜泣聲,不由得意地勾了勾嘴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馬廄。

常樂站直身體,目送他遠去,臉上沒有一點傷心的意思,甚至還低聲罵了句傻逼。

她轉頭若無其事地繼續刷洗馬廄,直到把剩下的地方全都洗完,然後放下工具錘了錘僵硬的肩膀,心情不錯地哼起了歌。

完成工作後需要找女仆長驗收,她把玫瑰花撿起來藏在自己的小籃子裏,等女仆長檢查完就去雜物間換下了女仆服,接着她去排隊領食物和工錢,還仗着自己嘴甜會說話多要了一塊兒黑面包。

最後她開開心心地走出莊園,發現門口的兩個守衛在挨個拆女仆的頭巾。

她沒戴頭巾,所以蹦蹦跳跳地走過去,停都沒停。

“哎——”其中一個守衛叫住她,“站住!”

常樂駐足,疑惑地看向他們。

其中一個守衛問道:“你有沒有見到一個梳兩個麻花辮的金發女仆?”

常樂迷茫搖頭。

那人揮揮手:“行了,走吧。”

常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對他們揮揮沒挎着籃子的那只手:“那拜拜啦~”

“拜拜,下一個,你,你有沒有見過……”

·

又是一個傍晚,忙碌了一整天的常師傅推開了家門:“什麽鬼??”

賀小滿滿不在意地說道:“野菜。”

常樂指着野菜旁邊小山一樣的黑熊屍體:“……野菜?”

賀小滿點頭:“礙事。”

常樂詭異地沉默了兩秒。

那黑熊嘴邊還淌着血,她弱弱地問道:“勞駕跟您打聽一下,您在家裏是做什麽的?”

賀小滿想到了幫玩家指路、給他們送裝備送寵物的日常,道:“助人為樂?”

常樂了然:“原來是位俠女!那感情好,這熊拿出去能賣不少錢,你要是沒事兒可以再去打一頭回來,估計我們的路費就夠了……”

“好。”賀小滿轉頭就要走,常樂連忙阻止她:“不是現在不是現在……咱們得吃飯了。”她從自己的小籃子裏拿出一把翠綠的小青菜,邊擇邊說,“我去買了點兒生菜,配着你的野菜,就煮個菜湯喝吧。”

賀小滿眼尖地看到了她籃子裏的玫瑰,奇怪道:“那是……”

常樂道:“賣菜的送的月季花,不要白不要,一會兒燒點兒水咱們用它泡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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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弗特:flirt,與多人調情的人。

弗特·賣菜的·少爺:我送的玫瑰你用來泡jio??

——

本章翻譯腔是因為弗特少爺比較矯情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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