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魔法高塔外是一片空地,什麽也沒有。
在距離高塔兩百米的地方,是一堵不高的圍牆,圍牆呈圓形,将高塔團團圍住。
圍牆上只有一扇寬1.18米,高2.05米的門。
此刻,坐在地上的尼科爾等人,都不由将目光看向那扇門,其實有幾個體力還有盈餘的人,見門關着,倒是想直接爬牆進去,畢竟那牆,比這門所在的地方還要矮,要爬進去特別簡單。
是尼科爾阻止了他們。
其他人不清楚,尼科爾作為跟随加西亞學習魔法的學徒,倒是格外清楚這位老師的脾氣。
他性格古怪又陰晴不定,除了斯諾能讨他歡心,他格外給斯諾幾分顏面以外,其他人面對他,那只能受着。
就比如現在,他接到老師的通知去救人,可把人帶過來之後,魔法高塔外的大門卻緊緊關閉着,根本沒有要讓人進去的意思。
他不讓人爬牆,就是擔心萬一老師本來要救大家,看見有人爬牆,心情一個不好,一句冒犯就讓所有人滾蛋了。
那才真是因小失大。
所以此刻,他們除了等還真沒有別的辦法。
好在,沒讓他們等太久,那扇不大卻又被分為一大一小兩扇的木門被人從裏邊打開了。
金發的斯諾托舉着的魔法水晶球從裏邊走了出來。
所有人看着他那頭金發,就像看見曾經的光明一樣。
他們一直提着的心終于稍稍放下了些許,松懈下來後,疲憊開始席卷他們的身軀,他們放松地躺坐在地上,仰頭看着斯諾,臉上是由心底發出的笑容。
斯諾沒走太遠,他只是站在門口說:“所有人排隊上前,把你們的手放在水晶球上,得到我許可的人,可以從這道小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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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的話語,那本來兩扇都打開的木門被人關上了大的那一扇,只餘一個二十多厘米寬的小門還開着。
坐在地上休息的人們高興的表情戛然而止,他們茫然地問:“這……這是什麽意思?不能所有人都進去嗎?”
尼科爾顧不得休息,他直接跑到斯諾身旁,“斯諾,老師這是什麽意思?”
斯諾看着他,道:“尼科爾,我理解你的着急,可這是老師的意思,你我都不得違背。”
尼科爾猛地回頭看地上剩下的不足兩百的人,大家都掙紮着想從地上站起來,目光卻一直看着他,希望他能給大家帶來新的希望,就像剛才一樣。
他轉回頭,指着鎮民們壓低聲音吼道:“這可是一百多人的性命!”
斯諾拍拍他的肩,安撫道:“你已經做到你該做的,先進去休息,別讓老師生氣。”
尼科爾還要再說。
斯諾一雙眼睛已掃過在場衆人,并低聲對他說:“時間不等人,拖久了老師改變主意,你一個人也救不了。”
尼科爾只覺得一股絕望由心底滋生,而他什麽事情都不能做,只能往後退下,把活的機會留給大家。
經過剛才那件事,鎮民們還是很相信這個他們從小看着長大的尼科爾的,見狀不由朝他問:“尼科爾,加西亞這是要做什麽?”
尼科爾心中雖然清楚這是要篩選出有魔法天賦的人,可他不能說,不然動亂可能在還沒開始測試之前就産生,結果就如斯諾所說,一個人也救不了。
所以他只是搖頭道:“老師也許是想給大家檢查一下身體。”
來問的人和支着耳朵聽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他們這才放了心,按照斯諾說的那樣,一個個排着隊用手去碰觸那顆透明的水晶球。
不知道是水晶球壞了,還是他們的身體都很健康,一直過了二十多個人那水晶球都沒什麽反應。
現場的氣氛開始莫名緊張起來,有幾個馬上就要到水晶球前的人看見了尼科爾的表情。
那是一種攜帶着悲傷,又帶着憐憫,又莫名還有分嚴肅的神情。
衆人心中隐隐有了感覺,事情絕不像尼科爾說的那樣。
排隊的人愈發緊張起來,他們不住搓着手,希望自己會是那個特別的人。
終于,一位綠色頭發的女人在把手觸碰上去之後,水晶球顫顫巍巍亮起了黃色和紅色的光。
“啊!亮了!亮了!它亮了!”女人止不住地尖叫起來。
斯諾朝她微微一笑,“恭喜你。”說着錯身讓開,那扇小小的門露了出來,他伸手指引對方進去。
女人高興得不知所措,在原地好像想要擁抱別人,卻不知道能夠擁抱誰,只是泣不成聲地說着“謝謝、謝謝、謝謝你”之類的話語。
人們看着這個幸運的女人,不由得更加緊張起來。
他們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麽,可他們清楚地聽到了斯諾那句“恭喜”。
這可是明明白白告訴所有人,水晶球有反應,那才是好的。
排在女人前面那些觸碰過水晶球卻沒反應的人一窩蜂地在這時擠了過來。
“法師!法師!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對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們剛才只是沒準備好!”
“求您了!讓我們再試一次!”
……
一群人沖擠過程中,将斯諾都推得後退了好幾步。
斯諾雖然笑得溫和,可搖頭的動作卻讓人明白這是分毫不可退讓的事情。
一群鎮民們早被黑暗使者吓破了膽,知道離開這裏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他們跪了下來,拉住斯諾的那水藍色的魔法長袍,不住地磕頭求他開恩。
斯諾面無表情,他示意了一下。
門裏頓時出來幾個守衛,将這群人驅逐開來。
斯諾撇了一眼被弄髒的衣袖,眉眼中閃過厭惡。
他站在守衛身後,朝還在排隊的人說:“時間是有限的。有人擾亂秩序,你們剩下的時間就越少。如果黑暗使者來了——”
他話沒說完,可排在女人後面的人哪還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那人直接推開守衛,從已經測過的鎮民中擠了過來,推倒了跪在地上的好幾個人,“我來我來!”
後面排隊的人也紛紛上前,一邊道歉一邊推搡開依舊跪在地上的鎮民。
只有少數幾個人從排隊的隊伍裏起來,幫着跪在地上的人站起來,并勸誡他們到旁邊去,也許還有別的辦法。
可勸誡的是還沒測過的人,是還有希望的人,他們來對已經測過的人勸誡,這群人又哪裏聽得進去呢?
他們想鬧。
可是出來的不只有守衛,還有幾個跟着加西亞學習的魔法學徒。
他們不知道魔法學徒是什麽意思,可剛才都見識過尼科爾的厲害,知道哪怕魔法學徒也和他們不一樣,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而那個站在水晶球前的男人,他在衣服上把手擦了又擦,小心地把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水晶球亮起了青色和紫色的光芒。
他立刻高興得蹦了起來!“嗷嗷”地尖叫着。
斯諾也如同剛才一樣,笑着朝他說:“恭喜你。”
那人急急忙忙擠進了那道小門。
總共也就一百多人,檢測也簡單,花的時間并不多,很快就測完了。
那扇小門,統共進去了二十一個人。
眼見斯諾收起水晶球,尼科爾湊了過來,問道:“剩下的人呢,老師怎麽說的?”
斯諾擡頭看了一眼魔法高塔,轉頭對還剩下的一百多人說:“你們也看見了,高塔就這麽點位置,住不下所有人,我們只能盡量救助有更大能力的人。這是一項非常公正的選擇,你們所有人都是見證者。”
“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更有能力!”
“我們也很健壯能幹啊!”
……
斯諾也不和他們争論,只說道:“與黑暗使者的戰鬥是殘酷無情的,普通人很難和黑暗使者戰鬥,我們只能依靠魔法師們的魔法能力!而剛才進去那些人,他們都是擁有魔法天賦的人,之後,他們就是與黑暗使者戰鬥的力量,所以他們必須住得離老師更近,才能有更多的機會學習。從今往後,他們都住在圍牆裏。至于你們……”
斯諾露出有幾分歉疚的表情,“盡管我也很想幫助大家,可是我的能力也有限,我能做的,只能在人情範圍內多放幾個人。”
他說着讓另外一個學徒去将剛才進去的人請了出來,出來的人都有些誠惶誠恐,生怕突然又不讓他們進去了。
斯諾對待他們很親切,他走到這二十一人身旁,道:“我知道邊亞人之間互相都很親近,讓大家做出選擇是一項非常痛苦的事情,可是我懇請大家做出選擇。”
他指了指其中一個紅色短發的中年男人,“除卻傑拉德先生,其餘人都可以從沒有魔法天賦的人裏邊,選一個作為陪伴你們的人,與你們一同進入高塔之中。”
他又朝紅發的傑拉德說:“傑拉德先生,您擁有的單一火系魔法天賦,您可以挑選兩個仆從。”
一群沒有魔法天賦的鎮民們好像瞬間又看見了希望,他們朝這二十一個人擠了過來,瘋狂地拉住了這二十一人的袖子,嘴角叫着:“選我!選我!”
“我是老克萊夫!”
“我會做好吃的面包!”
“我熟悉黑暗森林外圍!!”
“我會狩獵!”
……
尼科爾一直沉默地看着。
看着往日他所熟悉的互相親近的鎮民們為了争一個名額吵得死去活來。
而在争吵過程中,不可避免會發生肢體碰撞,一群人吵着吵着就互相推搡起來。
如果說測試天賦只花了十幾分鐘,那選人花的時間整整有一個多小時都沒有結果。
要不是大家沒吃早飯,又被黑暗使者追了一路,身心俱疲。
尼科爾毫不懷疑,他們可以吵上一整天。
斯諾早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就進去了,有些有魔法天賦的幸運者因為還有親人剩下,幾乎毫不猶豫地選了親人。
而有幾個幸運者的親人已經死去,他們一時沒有選出人來。
鎮民們圍着他們。
他們也很糾結,力所能及的時候,每個人都想做好人,可當你面對一群人,卻只能選一個時候,要做這個好人,又格外的艱難。
他們選不出來。
悲慘的是,眼看着名額越來越少,除卻十幾個還算冷靜的鎮民和尼科爾站到一處之外,其餘的人已經打在了一起。
他們就像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樣,互相捶打對方的身體、腦袋,如果有人去拉架,他們會把對方也當作搶名額的人一起打了。
直到有一個人,被打出了鼻血。
在那一剎,場上是有一瞬停止的,可随着被打出鼻血那人的憤怒反擊,火氣越來越大的人六親不認起來。
第二個流血的人出現的時候,開始有人麻木了。
尼科爾這時候已經在叫“別打了!別打了!”
可沒有人聽他的。
那幾個幸運的有魔法天賦的人看着這群曾經相熟的鎮民們打起來,也沖上來勸架,可是沒用。
最後他們随便從身邊選了個人,帶着人進了那扇門。
這場鬧劇一樣的打鬥才停了下來。
守衛也依次進去了,最後只有一群被挑剩下的人,以及——尼科爾。
一群人好像終于清醒過來,他們爬向尼科爾,伸手就來拽他。
“尼科爾,我是你泰勒爺爺,你帶我進去,帶我進去吧!”
“我是朱恩嬸,是你母親的親妹妹啊!你帶我進去!帶我進去吧!”
“尼科爾!你忘了嗎!小時候還是我每天給你面包吃,你才能活到現在!你不能不帶我進去啊!”
……
一群人邊叫邊哭。
尼科爾也跟着他們一起哭了起來,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圍着他的人在這成片的哭聲中,終于接受他們被遺棄的事實。
負責關門的是跟着加西亞學習的另一個魔法學徒,見尼科爾一直不進去,朝他喊道:“尼科爾,你不進來嗎?”
尼科爾擦掉了眼淚,說:“我和他們一起。”
那魔法學徒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痛哭的一群人。
他想了想,低聲朝尼科爾說:“老師沒有說不讓他們住在旁邊,黑暗使者沒追過來,附近應該也是安全的,只是沒有塔裏那麽安全。你要是有事,記得叫我。”
尼科爾看向附近。
這本來是教廷用來建造神殿的地方,周圍有不少為信徒準備的房子,用來住人再适合不過了。
只要沒有黑暗使者,大家是能夠憑借自己活下來的。
他又看到了希望。
他馬上把小學徒的話轉達給了大家,并帶着大家在以魔法高塔為圓心的周圍的排屋裏住了下來。
安頓好衆人之後,他朝着外邊走去。
他要去确認,黑暗使者到了什麽位置,他們能活動的範圍有多大。
然而他剛走出沒多久,就遇見幾個跟着加西亞學習的魔法學徒們帶着一群守衛和奴隸往外去。
他湊了上去,拉住剛才關門的那個和他交好的小學徒,朝他問:“你們這是要去剿滅黑暗使者?”
小學徒左右看了看,低聲說:“不是,斯諾讓我們去搜集糧食,他說現在植物都枯萎了,土裏不知道還能不能種出吃的,我們人不少,食物儲存不多,要多收集一些食物。”
尼科爾好像被當頭一棒。
他根本沒注意到植物和土的事情,如果這是真的,那現在外邊的所有人,即便不被黑暗使者殺死,也會餓死。
這些人,真的沒有活路了嗎?
小學徒又往前湊了湊,“諾爾曼還讓我告訴你,那個跟着光明法師離開,頭上帶着頭巾的礦工,是個絕頂善良的人,讓大家去找他,興許能有活路。”
“光明法師?”尼科爾很快想起昨天那場虛假的祝福,“你說的是那個騙子吧?他不是光明法師。”
小學徒:“啊?騙子?我不知道啊,諾爾曼就是這樣說的,可能那真的是個光明法師?好了不說了,尼科爾你快跟上我們,我們一起去搬居民區那些人的食物,別讓老師知道你和這些人混在一起。”
搬居民區的食物?
尼科爾又是當頭一棒。
加西亞根本沒想過讓剩下的人活下來!
如果不找別的方法,剩下的鎮民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離開這裏,哪裏又是他們的活路呢?
尼科爾根本沒有多想的時間,他告別小學徒,馬上返回了排屋,朝衆人傳達諾爾曼的話。
一群人疲憊饑餓交加,幾乎都不想再動彈。
只有八十多個人在知道食物無望,而又聽見要去找光明法師後,掙紮着爬了起來。
他們中大概有一半的人都是昨天接受過郎譽“祝福”的人,一聽說要去找郎譽,好像鼻翼之間又聞到了那股清新的味道,讓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又生出了力氣和膽量。
剩下的人則覺得這個地方才是安全的,他們即便進不了圍牆裏,可圍牆裏的人總要出來吧,他們可以不遠不近地跟着出來的守衛隊去找吃的。
尼科爾勸不了所有人。
他太了解自己的老師了,跟着老師是不可能有長久的活路的,既然都要死,不如聽諾爾曼的,出去找找,也許能有新的機會。
即便找不到機會,也還能帶着人回來。
于是,他帶着那八十幾個人很快追上守衛隊,借着守衛隊和魔法師的保護,出了邊亞。
而在圍牆邊上的排屋住下的人,大約還剩四五十人。
#
山洞中。
萊爾發現雞蛇獸下了蛋之後,就像看見了美好的希望。
雞蛇獸的繁殖速度有目共睹,從它們下蛋到孵出小雞蛇獸,只需要七天的時間。
也就是說,只要他們能熬過一段時間,他們就能養雞蛇獸吃了!
他的願望幾乎直白地寫在了臉上,在收集柴火的伊馮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主動開口道:“你想給雞蛇獸搭個窩?”
“可以嗎?!”萊爾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高興地問。
伊馮道:“當然。他們畢竟是野獸,吃喝拉撒睡和我們在一塊,都有味道了。”
兩人撿了不少木頭,在洞穴外搭起了圈。
圈搭完後,萊爾突然小聲朝伊馮說:“我……我有其他事情,可以離開一會嗎?”
伊馮眨了眨眼,說:“郎譽交待過我,要保護你。你有什麽事可以和我說,現在我也沒什麽事情要忙,可以和你一起去。”
萊爾好像有些猶豫,不過想了一會,他還是說:“這場雨好奇怪,我有些擔心……我想去看看昨天埋的兩個人。”
“你擔心他們變異?”伊馮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好,我和你一起去。”
兩人很快下了山,下山途中一邊感慨世界的突然巨變,一邊又有幾分對未來的擔憂。
他們走的很快,沒有高大樹木的遮擋,他們遠遠就看見了埋那兩具屍體的地方。
伊馮個子更高,比萊爾看得更遠。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止腳步,看向邊亞的方向,一向總是微笑的臉突然變了色,“怎麽會這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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