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發現

林下樹影斑駁,兩人站在衆人的目光能及之處,中間隔着兩三尺的距離。

桑窈手裏還捏着她爹遞給她的肉沫燒餅,多少有點不太正式。

此刻對上楊溫川,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頭升起尴尬,便主動問道:“楊大哥你吃飯了嗎?”

楊溫川點點頭,道:“吃過了。”

桑窈哦了一聲,楊溫川便問她:“窈窈,你身體可恢複些了?”

桑窈隐約記得昨天楊溫川出現了,想必他也是知道自己昨天被小太監追這事,她點了點頭,道:“已經好啦。”

“謝韞說——”

說了一半,她話音頓了下來。

這嘴皮子怎麽就一下順出謝韞來了。

但楊溫川面色未露異常,桑窈聲音輕了輕,只好繼續說下去:“……說我只要休息一會就好了。”

她神色間對謝韞全無抵觸之意。

楊溫川遲疑道:“窈窈,你還記得昨天晚上的事嗎?”

桑窈點了點頭,道:“記得一些的,我知道你來過了。”

她仰着腦袋問他:“楊大哥,你是來過了嗎?”

楊溫川嗯了一聲,補充道:“看你安全,我就走了。”

桑窈真誠道:“謝謝你,楊大哥。”

楊溫川道:“我沒做什麽的。”

桑窈不是個會聊天的人,現在話說到這裏,她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而且桑窈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楊溫川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樣,可是她說不上來是哪裏。

想了想,她便主動問道:“楊大哥,你有什麽事想跟我說嗎?”

楊溫川抿着唇,一時并未回答。

他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

昨夜場景似乎還尤在眼前。

嬌俏的少女被男人摟在懷裏,他起初無比堅信這是謝韞趁人之危。

可就在他想要上前阻止時,姿态親昵靠在謝韞懷裏的少女卻在接吻空隙時,嗓音輕軟的叫了一聲謝韞的名字。

于是他陡然間想起了,那日天光之下,站在他面前的桑窈越過他,遙遙看向謝韞的目光。

那一瞬間,他突然猶豫了。

他甚至退卻了。

而如今一夜過去,脫離了那種情境,他又覺得事态可能沒有如他想象那般。

他開始去為自己尋找借口,去為當時那個場景尋找合适的理由。

他不确定桑窈到底記不記得昨天的事。

也在試圖安慰自己,就算桑窈在那個時候喊了謝韞的名字,也不能證明她就是自願的。

但眼下桑窈站在他面前,他卻不知該怎樣問出口。

如果她不是自願,她甚至不記得,他現在就無異于提醒她,那這種提醒對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倘若她是自願,那他這樣貿然問出,也是對她的冒犯。

隔了好一會,在少女疑惑的目光中,楊溫川才開口道:“窈窈……你覺得謝韞怎麽樣?”

桑窈愣了一下,她不知楊溫川怎麽突然問起這個,而且在外人眼中,她跟謝韞應該是毫無交集才對。

桑窈道:“……楊大哥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楊溫川道:“昨日看見你同謝韞在一起,我還不知你同他認識呢,便想問一問。”

“你跟他……是朋友嗎?”

這有點把桑窈問住了,她不知道她跟謝韞算不算朋友。

一開始在她眼裏,她跟謝韞只是說過幾回話,勉強稱得上是互相認識。

可是到今日,只是這樣形容又覺得不對。

她不想跟楊溫川說謊,便試圖去找個貼切的詞來形容來形容她跟謝韞的關系。

正當桑窈猶疑之時,殊不知不遠處一顆高大的香樟樹下,兩位股肱之臣正将目光落于她與楊溫川身上。

謝環之雙手負在身後,審視了眼楊溫川,道:“這就是你的那個得意門生?”

陳坷點了點頭,對于楊溫川,他向來是逢人就誇,他嗯了一聲,道:“是不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

謝環之之前見過幾次楊溫川,只是記得的并不清楚,這會才算是真正正兒八經的看清楊溫川的模樣。

他點了點頭,一張冷肅的臉上帶了幾分贊賞,道:“年紀輕輕就能連中三元,的确不容小觑。”

陳坷道:“非但如此,我帶他也有一段時日了,此子看似溫和,行事卻果決有度,帶人更是謙遜有禮,有君子之風。”

謝環之嗯了一聲,道:“确實不怪聖上也對他贊不絕口。”

陳坷看着看着,忽而注意到了楊溫川面前的那位女郎,這會怎麽看怎麽覺得眼熟。

他蹙着眉,吸了口氣,目露思考。

謝環之随口問:“你怎麽了?”

陳坷沉默了半天,繼而道:“我怎麽覺得……他面前這個女郎,有點眼熟呢?”

謝環之匆匆掃了一眼桑窈,實話說,他對着上京城裏的年輕女郎并不了解,桑窈對他而言更是副生面孔。

陳坷道:“……總覺得在哪見過。”

謝環之并不想跟陳坷站在一起去讨論一個小女郎,他道:“那你慢慢想吧,我先走了。”

陳坷抓住他,道:“我想起來了。”

“我這徒弟好像不是第一回 找她說話了,這不會是有什麽心思吧。”

謝環之敷衍道:“确實郎才女貌。”

他抽出衣袖,對此非常不感興趣,再次擡步欲走。

陳坷又道:“咦,不對啊,敘白好像也認識這個姑娘。”

“……”

謝環之生生頓住腳步,他目光微阖,道:“什麽?”

陳坷慢悠悠的道:“你是不知道啊,昨夜裏不知道這小女郎遇見了什麽,那可把敘白和我這徒弟急得呦。”

他嘆了口氣,繼續道:“年輕就是好啊。”

謝環之看了看桑窈,又看了看旁邊的陳坷,他道:“你确定阿韞認識她?”

陳坷點了點頭,道:“你不知道嗎?”

謝環之這個當爹的還真不知道。

他看着前方正你一句我一句說話的兩人,原本敷衍的神色稍認真了些。

此時再看陳坷贊賞的目光,謝環之心裏多少不舒服起來,他不由道:“年輕人還是要戒躁戒躁,這楊溫川如此高調也不是件好事。”

“照我說,不過區區一個狀元,叫阿韞二十歲來考,就能輕松拿下。”

“他不過是不感興趣罷了。”

陳坷臉上的笑容越發牽強,要不是顧念着謝環之的身份,他多少都得反駁兩句,還“區區一個狀元”,虧他說的出口。

他索性不理他。

謝環之又看了眼前方正說話的兩人,怎麽看怎麽覺得不般配,遂而直接揮手道:“罷了,畢竟是你的得意弟子,叫人去把他喊過來,我且來考考他。”

小太監前來尋楊溫川時,桑窈還在努力措辭,去試圖解釋她跟謝韞的關系。

可是她說了半天也沒有真的說出什麽所以然來,反而越描越黑。

楊溫川并未立即離開,而是讓小太監在一旁候着,他則耐心的聽着桑窈說話。

等到桑窈放棄解釋時,楊溫川才低聲問她:“窈窈,謝韞他……是不是喜歡你?”

桑窈陡然間愣了愣。

她下意識想說不是,因為這段時間以來,她已經漸漸開始忘記謝韞喜歡她這件事了。

每每面對謝韞時,她眼中的都是謝韞本身,而不是手冊裏那個對她愛而不得滿腦子色情的大淫棍。

而且,大多數情況下,別人通常只會問她“你是不是喜歡謝韞”而非“謝韞是不是喜歡你。”

所以楊溫川今天這樣問,讓她有種說不清的微妙感覺。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楊溫川為什麽會覺得謝韞喜歡她?

她詫異道:“楊大哥,你為什麽會這麽問?”

楊溫川面色複雜,他試探道:“窈窈,你還記得昨天晚上謝韞對你做什麽了嗎?”

桑窈不知道楊溫川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面露疑惑,可當她試圖再問時,一旁的小太監便再次出聲催促,道:“楊大人,您看謝閣老那邊……”

楊溫川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未曾将之說出口,同桑窈匆匆告別後,便去了謝環之的方向。

桑窈手裏還捏着燒餅,她站在原地愣神,還在仔細回想楊溫川的話。

她不知道楊大哥為什麽會這樣問。

難道是謝韞真對她做了什麽?

還未曾想出個所以然,一旁密切觀察着這邊動向的桑印,再次挪到桑窈面前,語調含笑,暗示性極強的低聲道:“窈窈,聊的怎麽樣?”

桑窈回過神來。

她看向桑印,把手裏的燒餅塞回桑印手裏,斥責道:“爹,你下回別這樣了。”

桑印不解道:“怎麽了,這燒餅不好吃?我看他們啃的很香啊。”

桑窈道:“你別老想着把我跟別人湊一起行不行。”

桑印聞言啧了一聲,怒其不争道:“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好,你看那楊溫川,分明就是對你有想法,你以前不是說自己喜歡江南嗎?”

桑窈不想聽這些,雖然她對自己的婚事大多都是放任的态度,但她并不喜歡在旁人的撮合下硬是在那兩顧無言。

原本婚事她就不能自主了,這樣她還要在婚前違心的去跟別人做出親密的模樣。

她覺得為難,楊溫川興許也覺得為難,只是他礙于禮貌并未言之于口罷了。

桑窈懶得同桑印多說。

桑印看着她,忽而凝眸,道:“窈窈,你的嘴是怎麽回事?這是上火了?”

她随口嗯了一聲。

原本腫得就不厲害,桑窈塗了謝韞給她送來的藥後好多了,沒想到還是能被桑印看見。

但她舔了一下嘴唇,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做的夢。确切來說,是想起了她昨夜臨睡時的那個疑惑。

雖然這事很離譜,根本不像是真的。

但如果是真的,她身上的一切不對勁就有了合适的理由。

她想,她還是得去問問。

問一下也不會怎樣,頂多就是被嘲笑一番。

反正她在他面前丢臉不止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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