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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我要親你了◎
照着先代傳下來的禮制,大行皇帝在位時,姜雪甄是貴妃,新帝即位後,該晉姜雪甄為貴太妃才應當,貴妃之下四妃才是太妃,常山王這話一出,便意味着姜雪甄未來在宮裏的位份和四妃沒有不同,變相的降了她的品階。
姜雪甄轉回頭,面上疲态顯露,跟如秀低低道,“回承乾宮吧。”
如秀才想抱怨兩句,但見她面如白紙,眼睫微垂,像随時會暈過去,也不敢再多話,急忙扶她起來,待扶住那截細手腕,方覺出她身上很涼。
姜雪甄微微靠着她,她正想擡手環住姜雪甄好扶穩人,姜雪甄聲音依然很低,“沒甚事,先走吧。”
如秀便如往常般攙着她慢慢出門,跨門檻時,她腿上到底沒多少力氣了,伸手搭門沿邊,輕着步子越過門檻,有弱柳扶風之态,屋廊外的宮人見了,不自禁讓道,都知道姜貴妃是病美人,磕着碰着他們底下人都擔待不起。
明間裏常山王微冷眸,從門縫收回目光添了句話,“姜貴妃如何本王并不在意,本王不過是念及其外祖為大魏曾立下汗馬功勞,本王不想舊臣寒心。”
皇後聽出常山王的意思,心覺得他沒有偏袒姜雪甄,但一想到他杖斃了徐貫英,又道,“十四弟思慮周全,但你也不該杖斃小英子。”
“他連皇兄的貴妃都敢輕薄,本王豈能縱容他?”常山王冷聲嗤道,随即似笑非笑,“皇嫂身邊若無稱手的人,待本王登基,本王可送皇嫂幾人。”
皇後一時詫然只看着他要出去,忙道,“十四弟對本宮關心,本宮心領了,大行皇帝生前尚有一事極不放心。”
常山王停住腳步等她說。
“皇長孫興許也在京都,”皇後說。
常山王微一擰眉,“不是說死了?”
“兩年前有人在京都見過皇長孫,當時你皇兄秘密派人去圍剿,只是将其重傷,卻被他逃了,到現在也沒發現他的蹤跡,”皇後凝重着臉色道。
常山王按着手上的扳指,“這事皇嫂不必煩心了,皇嫂只管頤養天年,本王知道怎麽做。”
皇後的臉色登時變差,但随即展露欣慰,等常山王出了明間,從屏風後走出來一身形魁梧,面容俊俏的太監,輕柔的轉到皇後身後給她捏肩,皇後納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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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大行皇帝還擔憂十四弟心性軟弱,容易被朝臣拿捏,可本宮現在瞧他,卻是十分有主見。”
“常山王自小離京,怎麽說也在荊州呆了十年,性子會變也是應該的。”
皇後嘆了口氣,“本宮本想着好不容易熬到頭了,大行皇帝一去,本宮成了太後,十四弟又比本宮小那麽多,本宮是拿他當兒子待的,只是如今看,十四弟不像是和本宮一條心吶。”
“娘娘不必憂心,常山王即位,後位尚無人,您想要一條心,只要後位上是您的人就成了。”
皇後捏着那太監的臉笑道,“還是富貴兒貼心。”
富貴兒撫上皇後的手,“娘娘的衣裳沾了灰,等回坤寧宮,奴才服侍娘娘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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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甄回了承乾宮後,半昏半沉的睡倒,如秀瞧她這樣,流眼淚自言自語道,“算什麽事兒,怎麽說也認識了幾年,從前那般好,奴婢原當存着情分,誰料他也不是人。”
邊說着邊要出去讓人煎藥,姜雪甄吐過一回血,又半宿沒睡,再不喝藥,真有可能出事。
姜雪甄拉住她,微仰起玉白下颌,“你去太醫院找太醫來給本宮把脈……他們看了脈象,本宮便可以卧床不起。”
話落她就支不住力倒回床,徹底昏睡過去。
如秀心裏急,想着她說的對,她若是不病倒,這一個月都得看常山王和皇後的臉色,還不如眼不見為淨。
如秀便去和張嬷嬷提了在英華殿發生的事,随後去太醫院請了太醫來診脈,當日姜貴妃因大行皇帝駕崩太過悲痛而病倒的消息傳遍了後宮。
姜雪甄倒是躲了清淨,這一個月來都沒人煩她,等登基大典過後,姜雪甄被封了太妃,遷居寧壽宮與其他太妃同住,姜雪甄是太妃裏年紀最小的,主宮仁壽宮給了歲數最大的賢太妃,其他太妃與賢太妃交好,都住了偏殿,姜雪甄住在離主宮較遠的哕鸾宮,太妃們各自相安無事。
遠離了從前的紛争,姜雪甄也悄悄調養起身體,日子過的随意,倒真有養老的樣子。
夏天要過去了,天兒還是熱,做了太妃後比不得還是貴妃時的吃穿用度,用的冰都比以前少,好在姜雪甄不是很怕熱,白日裏在宮裏穿的單薄,不必像以前那般衣着規整恐失了規矩,她最長呆在哕鸾宮後的遂初堂裏,或閱書或作畫,有時亦能聽見仁壽宮方向傳來戲音,缱绻哀婉,糜糜動聽,和她在順天府時聽過的戲子唱腔不遑多讓。
這日哕鸾宮難得來了賢太妃做客,賢太妃是一人來的,如秀引她進卧房,入目便是姜雪甄靠在躺椅上,身上蓋着薄被,窗外的光線照進來落在她白玉似的面孔上,烏發雪肌,像随時會羽化飛走的神女。
姜雪甄對外還是稱病的,微啓淡粉的唇瓣沖她笑笑,“姐姐怎有空過來?”
賢太妃比她大不少,只看她這般病态不由憐惜道,“都住在寧壽宮作伴,知道你病着,總要來瞧瞧你。”
姜雪甄點頭,只說,“我身上病氣重,姐姐不過來的好。”
賢太妃又仔細端詳她一番,宮裏女人多,争風吃醋的也多,姜雪甄進宮後,也有人在她面前說過,姜雪甄不是個善茬,是個禍亂後宮的狐媚子,可她看了看,也只覺得是個頗得體的人,狐媚沒看出來,樣貌确實出衆,宮裏多的是美人,但這等冰肌玉骨般的美人卻沒見過,先帝若鐘情她的容貌也怪不到她身上。
“倒沒什麽,我過來也是問問妹妹,你宮裏是不是有個蕊兒?”
姜雪甄一頓,下意識點頭。
“今日有灑掃太監打掃禦花園時,在堆翠山的假山洞裏發現了一具宮女屍體,各宮都問了一遍全不認識,後頭被送去了宮正司指認,才知是妹妹宮裏的蕊兒,”賢太妃道。
姜雪甄看向如秀,“你去宮正司認認人,若是蕊兒,她家裏人來領她的話,包二十兩銀子給她家裏人。”
如秀屈了屈膝下去。
賢太妃看她對下人大方,心知不是個心窄的,又和她閑談了幾句,瞧她精氣神是倦了,才起來道,“聖上和太後也都知道了,不過只是個宮女,大抵沒什麽事,妹妹好好養病,不必放心上。”
姜雪甄應聲,她便離開了。
如秀半個時辰回了哕鸾宮,與姜雪甄回了話,“蕊兒是偷吃了丹藥死的,死的時候手裏還拿着玉瓶,奴婢去認了,那瓶子是奴婢埋在堆翠山裏的,也不知道她怎麽發現的。”
“真是自作孽!”
“都是奴婢不小心……”她又愧疚道。
姜雪甄頭有些疼起來,淡淡道,“便當不知道這事吧。”
如秀道是。
姜雪甄讓她下去,神色微微怔着,蕊兒吃了丹藥死的,只要一驗屍體便知,那丹藥是先帝賜給她的,是有幾分忐忑的,但也只盼着不會被人發現了。
她掩上窗,半合着眼繼續午睡。
黃昏時姜雪甄才醒,出了點汗,叫人送熱水進盥洗室沐浴,出來也只穿了較輕薄的淡柳青色衫子,松着發。
晚膳也擺在房裏,她吃的不多,只幾樣和她口味的菜,并着小半碗飯。
飯吃一半時,如秀匆匆進房,“娘娘,陛下來了。”
她喊得讓人誤會,倒像姜雪甄是新帝的妃子。
姜雪甄手裏的筷子停了停,還是放下,接過身旁宮女手裏的茶杯漱口,才糾正如秀,“叫哀家太妃娘娘。”
如秀攥着手指有點尴尬,天子就站在門外,她們在裏面說話,不定就讓天子聽去了,如秀飛快叫了聲太妃娘娘,不好叫天子久等,可姜雪甄頭發沒梳,正左右為難,外面天子冷聲道,“姜太妃身體不便,不必下榻行禮了,擡一架屏風擋好,朕問幾句話。”
姜雪甄的睫毛動了動,就近側躺到黃梨木軟榻上,如秀叫人搬來一架桃木四扇圍屏,正正好擋在榻前,再将那桌飯菜收走,往屏風外設了座,沏了香茶,就帶着人退到門口。
房門是開着的,窗戶也是開着的,絲毫沒有見不得人的地方。
天子朝宮女端走的飯菜随意看過,那半碗飯都沒吃完,他彎腰坐下來,不急不緩的先喝口茶。
姜雪甄看不見屏風對面的人,但地上踩着的那雙方頭朝靴她看到,靴身有草龍花紋,十分符合天子顯貴的身份。
“陛下想問哀家什麽?”
女人輕而細的嗓音透過屏風傳出。
天子手拿着杯蓋蕩着茶水,碰出一下下清脆聲響,姜雪甄耐心的等着。
天子終于喝好了茶,開始詢問,“姜太妃的宮女蕊兒死了,仵作驗屍,是吃了丹藥而亡,那丹藥竟是皇兄在世時最後煉的一味丹藥,聽說賜給過姜太妃,姜太妃能告訴朕,丹藥是怎麽到了宮女手裏的嗎?”
屏風後頭的姜雪甄靜了片刻,再回他,“先帝确實賜過哀家不少丹藥,但哀家從沒将丹藥給過宮女。”
“姜太妃是說,那宮女偷了丹藥,既如此,朕怎不見姜太妃宮中捉賊?那宮女失蹤後,姜太妃找過人嗎?”
那扇屏風遮擋的很嚴實,天子連裏面的人影都看不清,姜雪甄也看不到天子倨傲的神态,她自稱哀家,他自稱朕,稱呼上就差了一輩。
早幾年卻不是這般,那幾年星闌總是一聲聲阿雪叫着姜雪甄,叫阿雪也有緣故。
星闌在姜雪甄的碧紗櫥裏躲了有一個多月,姜雪甄對他知之甚少,他只告訴了她,他是應天府最有錢的官宦人家的打手,幹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意,會點皮毛功夫混飯吃。
姜雪甄的飯量很小,每日吃剩的飯菜全進了星闌的肚子裏,星闌的身上沒有世家大族的繁文缛節,也不在意男女大防,姜雪甄喝過的水、吃過的食物,他都不避嫌的碰過。
剛及笄的姜雪甄比如今更矜持,她在姜家被孟氏教導了十來年賢良淑德,不可跟除了自己丈夫以外的男子太過親近,若她不知道姜家人的險惡,大抵也會在及笄後安安分分的嫁給孟複臨,做着相夫教子的美夢,再在難産中而亡,如她母親一般。
最初姜雪甄也會與星闌說些該注意的地方,譬如她的茶杯不能給他喝,她用過的餐具他也不能拿起來用,但星闌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好在他不會亂爬她的床。
但每日飯菜吃的多還是讓張嬷嬷察覺出來,張嬷嬷靠着自己的眼聰目明在碧紗櫥內抓到了星闌,之後便不準他再進姜雪甄的閨房,只叫他住在外院的一間閑置的耳房,可張嬷嬷卻不知,他會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從窗戶進姜雪甄的閨房。
小年那天,很難得出了太陽,孟複臨來了應天府看望姜雪甄,與他同來的還有一個丫鬟紅玉,紅玉常在姜明跟前伺候,但紅玉是姜雪甄母親的陪嫁丫鬟,母親死後只留了張嬷嬷給她,紅玉被姜明調到自己的院子裏,至于如秀,是後來姜雪甄被送來老宅,身前缺了伺候的貼身丫鬟,才買進府來。
長大些的姜雪甄看人已不會像小時候那般單純,姜明能留着紅玉,說明紅玉暗地幫了姜明不少。
這兩人來了老宅,姜雪甄在前堂見了他們,十五歲的姜雪甄玉面淡拂,姿态窈窕,已初現日後風華,孟複臨一見着面,便高興道,“阿雪,快三年未見,你已經長成了大姑娘,先生應允了我,待我高中,便能迎你過門,到時我一定待你如珍似寶。”
就連紅玉也說她越來越像死去的母親。
姜雪甄對他們沒有好臉色,見了人便想回房,又被兩人纏着訓誡,試圖讓她言聽計從,她在老宅的這兩年,深知單憑自己一人鬥不過姜家,她需要韬光養晦,需要有人做她的助力。
她裝作言聽計從的溫順模樣,直到兩人滿意才放她回了閨房。
那天夜裏,姜雪甄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星闌就是這時鑽進來的。
他沒有像以前那般粗魯的拖着凳子坐到床前,他在窗戶邊站了會兒,才說話,“我偷聽了你們說話。”
姜雪甄緩慢坐起來,注視着他道,“偷聽了什麽?”
少年良久沉默,道,“他叫你阿雪,還說要迎你過門。”
姜雪甄那長長的羽睫垂下,誰也看不到她眼裏的情緒,她唔着,“他是我父親給我定的未婚夫。”
少年哦了聲,一翻身躍出窗戶,老舊的窗戶發出吱呀響,在黑夜裏分外擾人。
姜雪甄呆呆的坐着,随即也躺下來,想閉上眼。
那窗戶又咯吱響一聲,一個身影從外面跳進來,不等她反應,他已經來到床前,兩只手背在身後,對她說,“你別嫁給他,他不是好人。”
姜雪甄輕輕眨眼,“你怎麽知道他不是好人?”
“你走了後,他跟那個女人在屋裏說到你母親難産,是那女人喂你母親吃大肚子才難産的,他還說以後也讓你像你母親一樣,”少年道。
姜雪甄沒了聲,紅玉果然幫着姜明害死了她的母親。
少年蹲到床頭,從身後拿出一枝白山茶,那株山茶花上落着雪,是他剛在院裏摘下來的。
“我可以叫你阿雪嗎?”
姜雪甄在他眼裏看到了忐忑,他喜歡她,他想取代孟複臨,接了這枝山茶,就意味着她跟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私定終身。
姜雪甄沒有接那枝山茶,少年毫不氣餒,将山茶花塞進她的手心,他一只腳屈膝在床上,怕她會推他,他的手先扣住了她的肩膀,他們在黑夜裏近的呼吸交織,他小聲跟她說,“我會功夫,我可以保護你。”
姜雪甄應該扔掉他的山茶,将他趕出去,但她沒有。
少年的手指小心翼翼撫到她的嘴唇上,“阿雪,我要親你了。”
随後少年笨拙的親下來,他們的身體同時一顫,在她尚沒回神掙紮時,他将她緊緊抱住,死也不松手。
夏風吹進室內帶起陣陣涼意,姜雪甄抹開散落在耳畔的發,不急不緩的回答屏風外的天子。
“哀家舊病複發,一時沒有注意承乾宮少了宮女。”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
天子轉着拇指上套着的扳指,話語裏隐含有嘲弄,“皇兄駕崩,姜太妃哀痛病倒,這一個月來至皇兄下葬皇陵,也沒見姜太妃露面,朕還當姜太妃是借病躲喪儀,原來姜太妃是真病倒了。”
“既然姜太妃一問三不知,只能朕派人去查了,若查出什麽,姜太妃知道後果。”
作者有話說:
百度到的白山茶花語:純真無邪、珍惜的愛、浪漫的愛情,寓意着謹慎有孤傲的靈魂,花瓣一點點凋落,代表着你怎麽可以輕視我的愛(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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