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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只有一點點喜歡,朕也甘願被你糟踐◎

姜雪甄眼斜着他, 好像他說出來哄她的話,把他自己給哄開心了。

姜雪甄心中微微泛起的那點波瀾都被他這副咧嘴笑的輕狂像給摁回去。

“你說過,等張泉凱旋, 會給他們賜和離诏書, 你鄙棄王凝秀這種冒失行為, 可到了你自己身上,你卻十分欣然。”

天子挑起眉,“什麽話?她和朕豈能一般, 她不顧大局在這關鍵時候離府, 落入白蓮教手裏,朕在此之前已經勸告過她, 她聽不進耳朵, 朕會像她那樣?你真是小瞧了朕。”

姜雪甄道,“我沒小瞧你,她跟你确實不能相提并論, 她傷害的只有她自己。”

天子加諸的傷害除了他自己還有別人, 天子如今能随口說這些甜言蜜語, 是因為她在他身邊不會跑了, 他只是暫時被安撫住了,如果有一天她人不見了。

他照樣能故态萌發。

天子哼一聲,“你當朕蠢, 聽不出你在諷刺朕, 永安若是個懂事的, 就應該安安分分的待在府中,她做了錯事, 就該承擔錯的後果, 她是朕認下的義妹, 朕豈會虧待了她,是她自己找死,難道朕要讓整個青州同她一起陪葬?”

姜雪甄手揣進袖子裏,“我沒為她說情。”

她只是有些可憐王凝秀,又有些驚奇,嫁了人,一顆心就全挂到夫君身上,全然忘了過去的體面,當真是生死相随,一刻也不願分離。

王凝秀若是男人,會不會也像天子這般偏執瘋魔。

天子近身貼着她坐下,在她想隔開時,伸手抓住了她,他彎着眉問她,“你同情她,為何不能同情朕?朕縱有千般不是,但對你的心你感受不到嗎?”

姜雪甄掰他的手指,他抓得更緊,她很沒好氣道,“你做了皇帝,想要的都有了,沒什麽可值得同情的。”

天子一噎,鳳眸怨念叢生,瞪了她半晌也不見她看自己一眼,也是惱了,松開手,自坐到另一側,兩人誰也不看誰,一路回了行宮。

進行宮後,姜雪甄回了松鶴齋,出去半日她疲憊不堪,回來後,先換下繁重的禮冠和衣裳,外邊兒雨停了,開始出太陽,才是下午,院中水池裏的魚都浮到水面上吐泡泡,芸子和幾個宮女在水池邊喂魚,笑嘻嘻的說着話,神态一派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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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甄在廊下朝她招了招手,她小跑過來,額頭都跑出汗,姜雪甄手攥着帕子給她擦臉,溫柔道,“上回不是說讓你娘做糖糕給本宮吃,本宮惦記有一陣子,怎的也沒見做?”

芸子撓撓頭,拘謹道,“奴婢這就去跟娘說。”

姜雪甄看她跑去了下房,自回屋去了。

過一陣子,芸子端了碗糖糕進屋,見姜雪甄站在桌前,手執着筆發呆,她走近處一看,白紙上畫着人,是個沒有臉的女人,奇怪的很。

“娘娘,您嘗嘗糖糕,奴婢娘現做的,趁熱吃正香。”

姜雪甄撂下筆,在她捧着的碗裏拿起一塊糖糕,咬了一口,甜膩膩的香味,其實不合她胃口。

芸子咽了咽口水道,“是不是很好吃?”

姜雪甄嗯了一聲,端起桌邊茶抿了口,降去口中的甜味,在碗裏另拿一塊糖糕遞到芸子嘴邊,芸子不敢吃,她直接把糖糕塞芸子嘴裏,就見芸子吃的津津有味,姜雪甄笑道,“你娘手藝不錯,你是個有口福的。”

她把那張紙卷起來放到桌上的燈火上燒了。

芸子開心道,“奴婢娘以前是給禦膳房的糕點師傅打下手的,會些點心零嘴,都是奴婢愛吃的。”

姜雪甄頓了一下,側頭問她,“你娘待你是不是很好?”

芸子搖頭又點頭,“奴婢娘對奴婢好的時候,什麽好吃的好喝的都緊着奴婢,還偷偷給奴婢攢嫁妝,可奴婢要是做了壞事,也要挨打的,奴婢娘打起奴婢來從不手軟。”

姜雪甄聽着有點向往,繞到旁邊的黃鹂花木靠椅上坐下,搖了搖。

芸子眨巴着眼睛看她,她的神态有點放空,好像在想什麽東西,她不說話的時候,更有清冷感,但今日不知怎的,竟覺得她有點憂悒。

院裏的宮女姐姐們都說,要敬着皇貴妃,不要在皇貴妃面前沒大沒小,說話要小心,仔細挨罰,她娘也讓她小心侍奉着皇貴妃,皇貴妃給的東西也不能随便要,她挨了她娘好幾次打,也長了記性,不能總在皇貴妃面前沒皮沒臉了。

“你娘這般待你,你該感激她,”姜雪甄喃喃道。

芸子道,“娘娘說的是,奴婢是很感激她,如果沒有娘,奴婢大概很小就沒了。”

“跟本宮說說你娘和你。”

“奴婢娘生下奴婢後,爹就沒了,奴婢娘幹活利落,認識幾位宮女嬸嬸,她們見我們娘倆可憐,便準奴婢娘在禦膳房裏打雜,奴婢那時候小,跟娘住在景山北面的庑房,那是公家的地方,我們能有個歇腳的地方就很不錯了,但奴婢跟娘住的是最破落的庑房,那邊的宮女都瞧不起奴婢和娘,說奴婢娘是跟別人不清不楚,才生了奴婢。”

姜雪甄擡眸凝視她,她說到這兒素來歡快的臉上都顯出難過,姜雪甄咬了一口糖糕,好像沒有多甜了,她也能吃的下去,她慢慢吃着糖糕,聽她往下說。

“那時奴婢還為這事跟娘吵架,被許多人看笑話,還把她給氣哭了,後來認識的宮女嬸嬸告訴奴婢,娘跟爹是正經夫妻,只是爹生病去的早,為了給他治病,家中也沒留下什麽財物,奴婢娘一個婦人拉扯着奴婢都難活下去,還好有宮女嬸嬸接濟,奴婢跟娘這些年在宮裏也吃了不少苦頭,他們都是看人下菜的,奴婢小的時候還被人推河裏去過,還好奴婢娘找來了,不然奴婢一條命都保不住。”

芸子說着說着又笑起來,“不過奴婢大了會做事可,我們娘倆日子就好過多了,現在奴婢娘就愁着奴婢以後嫁人,她總說奴婢成天調皮搗蛋,不像個姑娘家,怕奴婢嫁不出去。”

姜雪甄記着她過完年就及笄了,若是在宮外,家中長輩是要給她說親事了,但在宮裏,宮中有規定,宮女如無意外,得年過二十五才準出宮婚配,現在考慮這些有些早,但也看得出她娘很疼她,惦記着給她攢嫁妝,怕她在夫家沒好日子過。

姜雪甄想,如果她母親嘉寧縣主還活着,她會不會也有母親疼愛了,她想不出,她母親深愛姜明,只要活着,大概還是會被姜明僞造出的愛妻姿态所欺騙,她到死都不會相信姜明不愛她吧,她母親注定會死,她也注定不會得到母親的憐愛。

姜雪甄褪了腕上的玉镯子給她,“本宮賞你的。”

芸子趕緊搖首,把糖糕放到案幾上,躬身告退走了。

姜雪甄抿緊唇,把镯子戴了回去。

芸子跑出門,眼見着近黃昏,有宮女進去點燈,廊下還有幾名宮女在說閑話。

“你們可聽說了,陛下今日下旨,以謀反罪論處姜家,這個時辰,姜家滿門應該都被拉去斬首了。”

“那姜家是皇貴妃的母族,陛下對他們可沒留情面,不過照着謀反罪,皇貴妃也是姜家人,卻沒見陛下對她懲處。”

“皇貴妃的生母嘉寧縣主故去,現在姜家那位是皇貴妃的繼母,這姜老爺是靠嘉寧縣主發跡的,死後沒多久,就娶了後來的孟夫人,有這樣的父親,據說皇貴妃當年在姜家遭了不少虐待,這次姜老爺之所以會謀反,也聽說是那位孟夫人的女兒姜二姑娘入了白蓮教,和咱們皇貴妃沒幹系。”

幾人唏噓了一場,但見院門開了,底下宮女打着燈籠過來,催促道,“趕緊的,陛下今晚要過來咱們松鶴齋。”

幾人便都各自分開,其中一個宮女知會芸子趕緊去廚房,讓廚房的大廚多做幾道和天子口味的膳食。

她們這些做奴婢的,只知道一定要做好本分事情,主子們的恩怨情仇,其實都不在意。

芸子摳了摳手指,想到方才在屋裏,姜雪甄的神色凄然,原來是在今日,她就要沒家人了,其實天子待姜雪甄有多好,她們這些底下人都看在眼裏,那樣對她不好的家人死了也就死了,只是終歸會難受吧,畢竟是自己的親爹。

芸子沿着走廊下去,繞到後邊兒的廚房去傳話了。

天子姍姍來遲,進屋裏時,只有內室的桌上擺着一盞燈,往裏走,室內變得有些微昏暗,姜雪甄靠在躺椅上,身上搭着毯子,還在睡,他近前微俯身看她,她睡着了,好像身上那股對他厭棄就消失了。

他靠的太近了,高大的身影一籠罩下來,姜雪甄就醒了,她睜開眼和天子靜靜對視着,随後下意識側了側身,天子低聲道,“起來吧。”

姜雪甄想坐起來,但他離的這麽近,她沒法從椅子上起身,“你讓開些。”

天子沒讓,只是說道,“朕已經降下聖旨,刑部那邊已禀報行刑完畢。”

姜雪甄颔了颔首。

天子說,“你如果想哭,朕不會笑話你。”

姜雪甄緘默着,須臾說,“不想哭。”

天子忽然抱住她,在她耳邊柔聲道,“你沒有家了,你現在只有朕,能不能喜歡朕,哪怕只有一點點喜歡,朕也甘願被你糟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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