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今天天氣冷,沈南嶼白T恤外面穿了一件灰色的針織外套,顯得人寂寥而單薄。
随着我走近,他臉上慢慢浮現出一個淺淡的微笑,還剩兩步遠的時候,他微微張開雙臂,将我接入懷中,說:“我好想你。”
“只是一天沒見。”
我說着,餘光看到斜後方傅之珩的車緩緩發動,最終極其緩慢而不舍地離開了這條街道。莫名其妙的,我冒出一個想法——他看見也好。
“一天也想你。”沈南嶼開口拉回我的注意力,“而且有點擔心。”
“什麽?”我問。
“那天晚上……”他好像有點不好意思,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的薄紅,“我好像弄疼你了……對不起。”
突然說起這個話題,我一時反應不及,小聲說:“沒關系。”
說完想到什麽,我問:“你怎麽過來了?”
沈南嶼的衣服涼涼的,發梢也帶着潮濕,如果今天不是我心血來潮來公司,他不知道還要在這裏等多久。
“我路過,想看看你在不在。”他說。
我當然不會相信偶然路過這種話,但也沒有拆穿他。
“你呢,今天不休息嗎?”他問。
“昨天已經休息夠了。”我說。
“傅之珩他……”沈南嶼猶豫了一下,問:“沒有為難你吧?”
他看起來很擔心,也有一點愧疚,好像如果我和傅之珩吵架的話,他會把責任全部算在自己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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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沒想到的,于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難道你希望我們感情和睦嗎?”
“當然不是……”沈南嶼脫口而出,随後眼神躲閃了一下,“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委屈。”
下意識的反應最能看出一個人的真實想法,我覺得有趣又有點感動,安慰地笑笑說:“放心,不會的。”
話音剛落,沈南嶼轉過頭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噴嚏。
“怎麽了,感冒了嗎?”我問。
他轉回頭捏捏鼻子,悶聲悶氣地說:“沒事,只是有點冷。”
今天降溫,他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我一摸他的手,又冰又冷,不免有點擔心,“進去再說。”
電梯裏沈南嶼主動放開我的手,我轉頭看過去,見他微微垂下眼簾,說:“被其他人看到,對你不好。”
今天是工作日,雖然我休假,但公司依舊照常上班,他不說的話,我差點忘了這回事。
“唔,”我點點頭,沒說什麽。
出了電梯沈南嶼依然跟在我身後,保持着禮貌的距離,路上遇到幾個員工,大概以為他是律所派來的,只像平時一樣和我打招呼,沒有表現出任何好奇。
但一進辦公室,沈南嶼就迫不及待把我堵在門框和牆的轉角,說:“時鷺……”
我感受到他目光裏的熱度,無奈推住他的胸膛阻止他更近,說:“我幫你倒點熱水,先吃個藥。”
沈南嶼看了我很久,終于戀戀不舍地放開我,乖乖說好。
我記得傅之珩上次買過姜茶,在櫃子裏一通翻找,終于找到了。
在照顧人這方面我并不擅長,燒了水沖了姜茶,又找到感冒藥,拿給沈南嶼讓他吃了一片,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麽。相顧無言片刻,沈南嶼輕聲笑了:“我覺得現在好幸福啊。”
“幸福?”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我不免疑惑。
他唇角含笑,溫柔地看着我,說:“院長離開之後,很久沒有人這麽關心過我了。”
原來這種程度的關心,已經可以令他感動了嗎……不知道為什麽我最先想到的是傅之珩,從小到大他對我所有的愛護和照顧,我都覺得習以為常,從來沒有感動過。我忽然想,我們兩個的關系發展到今天,并非和我全無關系。
沈南嶼喝完姜茶,身上漸漸暖了過來,只不過鼻子還是有點紅紅的,可能真的感冒了。
“我沒事的,你別擔心。”他拉住我的手主動說。
他坐在沙發上仰頭看着我,從我的角度能看到他長長的下睫毛,還有臉上一片創口貼蓋不住的擦傷。我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問:“還痛嗎?”
沈南嶼點點頭,表情裏洩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或許因為剛才在外面看到我和傅之珩接吻,又或許因為昨天離開時我沒有和他說話,總之他看起來有點難過,像被主人遺忘在路邊的小動物。
我心裏軟軟地塌陷下去一塊,彎腰親了親他的鼻尖,說:“抱歉。”
“不要你道歉。”沈南嶼環住我的腰,手上一用力,拉着我跨坐到他腿上,說:“要你喜歡我一點。”
這件事我沒有辦法答應他,只好微微移開目光,沒有說話。
沈南嶼仰頭親了親我的脖子,然後很輕地咬了一下我的下巴,說:“一點也不肯嗎?”
他的聲音裏帶着點鼻音,黏黏的,并不是真的控訴,而更像一種甜蜜的抱怨。我聽出他沒有不滿,重新收回目光看向他,對視片刻,主動吻了他的嘴唇。
——喜歡我也許給不了,但我可以給別的。
忽然的吻令沈南嶼身體一僵,然後環着我腰的手越來越緊,直到把我整個人壓在他身上,讓我和他緊緊相貼。我抓着他的肩膀,被迫低頭和他接吻,口腔裏的空氣很快被掠奪殆盡,大腦像是缺氧一樣一陣一陣的眩暈。
最後我連呼吸都變得沉重,不自覺發出低低的喘息。
“唔……好了……”
“不好。”他只放開我幾秒,又更深地吻了我。
毫無緣由的,我感覺到他在暗暗和誰較勁,嘴上說着不在意,心裏恐怕早已經翻江倒海。
而他的吻依舊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唯一的進步是不會再不小心咬到我的嘴唇。我被他親得頭暈,分開後久久無法平靜,輕聲喘息着說:“你再這樣,以後不許親我了。”
沈南嶼也因為這個吻有些情動,目光濕漉漉的,帶着潮熱的水汽,問:“我哪裏做得不好嗎?”
“為什麽傅之珩可以親你,還可以和你結婚……”他低聲說,“我好嫉妒他……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我莫名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仔細一想,傅之珩好像也說過嫉妒的話。
或許這就是人的天性。盯着自己沒有的,永遠不知滿足。
還好沈南嶼足夠聰明,知道自己和傅之珩不一樣,只說了一句就沒有了下文。
只是他的眼睛依舊霧蒙蒙的,看向我的目光好像藏着一萬句沒說完的話。說無動于衷是假的,我無法給他想要的承諾,只好主動擁抱住他,安撫說:“你沒有哪裏不好。我開玩笑的。”
“不要這樣的玩笑。”沈南嶼搖搖頭,埋怨似的輕輕咬了一下我的嘴唇,說:“怎麽樣都可以,不許不要我。”
說完他想到什麽,說:“做的不好的地方我可以學,再多練幾次,我不會比傅之珩差。”
“嗯?”我懷疑他是故意的,可他的表情又很認真,像學校裏最勤奮好學的學生。
“那天我沒有準備好,所以才弄疼你。”沈南嶼小聲說着,臉上又開始泛紅,“回去之後我看了很多……資料,還有別人的經驗,下次我一定可以做好……”
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甚至不好意思看我。我莫名起了揶揄的心思,問:“什麽資料?”
“視頻,科普文章,還有論文……”
“唔,”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喃喃重複說:“視頻……”
“都不好看。”像是怕我誤會,沈南嶼有點急促地打斷我,“我只是為了學習才看的。”
想到A大法律系高材生悄悄躲在被子裏看小黃片學技術,我撲哧一聲,捏了捏他的鼻尖說:“這種事情,看別人做作用不大。”
“可是我不想再讓你不舒服,”他說,“如果你不能永遠和我在一起,我希望每一次都讓你快樂。”
他說得認真而坦誠,使我無法再揶揄。對視許久,我用同樣認真的語氣說:“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樂。”
從第一次一起聽音樂會開始,到校慶,到野營,到摩天輪,到天臺的秘密花園,每次和他一起,我都好像逃脫了現實世界,進入到一個原本不屬于我的夢境。那裏有流淌的音樂,有跳動的燈火,有柔軟的小兔子,還有一個捧着一顆從未給別人袒露過的真心等待着我的人。他讓我第一次感受到純淨的愛意,也讓我知道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不求回報地喜歡着另一個人。
這是哪怕我到老到死,都會永遠記得的事情。
整整一天我和沈南嶼哪裏都沒有去,仿佛一對熱戀中的情侶一樣不知疲倦地依偎在一起。我看文件,他看書,處理完工作後我靠在他肩上,聽他給我講學校裏發生的事情。他會趁我不備偷偷親我,如果我不拒絕,他會和我接吻,一直吻到我抗拒。過一會兒等我沒那麽在意,他又繼續重複這個過程。
我沒有想過一天可以過得這麽快,什麽都沒有做,窗外就已經是日落黃昏。
大片橙黃色的夕陽灑進來,我拿着助理剛買來的藥膏和酒精,坐在沈南嶼對面小心翼翼地幫他換藥。
他的傷口一看就是自己處理的,很潦草,只是簡單清洗了一下貼上創可貼,沒有任何別的措施。也幸虧最近天氣冷不容易感染,不然很可能會發炎。
“下次我一定不會沖動打架了……”像是看出我的無奈,沈南嶼小聲說。
“不是你的錯。”我說。
“讓你擔心就是我的錯。”
話音剛落,我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聽見他強忍着倒抽了一口涼氣。
我連忙道歉,“對不起。”
沈南嶼搖搖頭,“沒事,我不疼。”
我自知手拙,一個小小的傷口弄了很久才好,最後貼上紗布,我擡起頭,看見沈南嶼睫毛輕顫,眼眶生理性的潮濕。
“還是弄疼了吧……”我心裏泛起一層內疚,小聲說。
“沒關系。”他握着我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說:“小時候院長說,吹一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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