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傅之珩在國外的時候經常去跳傘,經驗豐富,照理說膽子也大,不該這麽啰嗦。
但他現在纏着我的教練反複确認安全,又把我的裝備裏裏外外檢查了八百遍,就像有人要在這裏謀害我一樣。
我原本面對一萬多英尺的高空還有些發怵,但被他這麽啰嗦來啰嗦去,現在只剩頭疼,無奈嘆了口氣說:“這個繩子真的不會斷,扣子也不會開的。”
傅之珩張了張口準備反駁我,但看到我的表情,又怏怏地把話收了回去,說:“我知道,我就是擔心萬一……”
“真的有萬一的話,律師會來幫你處理我的財産。”
傅之珩瞬間炸毛:“不許胡說!”
我聳了聳肩,乖乖把嘴閉上。
最後傅之珩還是不情不願地把我交給了教練,反倒是沈南嶼更冷靜一些,悄悄握住我的手說:“別怕。”
我轉過頭對他笑笑:“嗯。你呢,還好嗎?”
沈南嶼猶豫了一下,如實相告說:“有點緊張。”
我沒忍住撲哧一聲,捏了捏他的手心:“那你還擔心我。”
沈南嶼像是不好意思,耳朵泛起一層薄薄的粉紅,握緊我的手沒有說話。
說是不怕,但坐在敞開的艙門前,看着腳下一眼望不到頭的高空,我還是一瞬間有些腿軟。雖然南半球現在是溫暖的夏天,但高空溫度很低,我換了長褲和外套,仍然覺得手腳冰涼,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吓的。
教練問我準備好了沒,我回過頭,看見傅之珩和沈南嶼都在我身後,一個焦灼緊張,一個鎮定溫柔,兩道目光同時落在我身上,莫名給了我安全感。
我收回目光看向教練,“Yeah,ready.”
忘了聽誰說過,墜落的那一瞬間,會想起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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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睛,降落傘打開前的那幾十秒,耳邊風聲呼嘯,世界上的其他一切都被阻隔在意識之外。我的腦海中出現父母的臉,然後是傅之珩和沈南嶼。過去二十多年和傅之珩相處的點點滴滴,還有沈南嶼出現後帶給我的浪漫和感動,像走馬燈一樣掠過我眼前。
我以為我忘掉的和不在意的事,原來都清清楚楚地記得。
睜開眼睛自己正穿過雲層,地面上看起來一團一團的雲,身處其間卻覺得更像煙霧。除了身後的教練,四周仿佛空曠無人,我張望着尋找傅之珩和沈南嶼的身影,後知後覺地想起他們應該在我後面。
于是我放棄這個念頭,專心欣賞下面的風景,穿過雲層後不久教練打開降落傘,下降的速度一下子慢了很多,變得更像是在空中緩慢滑行,大概幾分鐘的時間裏,冰川、雪山、湖泊、草原盡收眼底,我忽然明白了傅之珩為什麽這麽喜歡玩這個。
原來不止有刺激,還有最來自生命和自然的純粹的感動。
但落地比我想象中狼狽,慣性帶着我和教練在草場上滑出去很遠,最後雙雙跌坐在地。可能是因為前一晚荒唐的運動,我的腰和腿都沒什麽力氣,倒在地上很久不願意起來,教練大概見慣了,幫我松開安全扣,叮囑我可以揉揉腿再走動。
我伸開雙腿,胳膊撐在身後,坐在草地上仰着脖子看天,身體依然處在從高空墜落的餘韻中,酸酸麻麻的,有失重的錯覺。
沒多久遠處跑來一個人,光聽腳步聲就知道是傅之珩。
“小鷺!”他隔着很遠叫我的名字,“你怎麽樣!”
我轉頭看過去,傅之珩剛落地卸掉裝備不久,頭發亂糟糟的,外套敞着一半,跑得氣喘籲籲。
我對他搖搖手,示意自己沒事。
他跑過來蹲在我面前,看了我很久,忽然沒頭沒腦地一把抱住我,低聲說:“寶貝……”
我不知道他這是怎麽了,猶豫了一下擡手回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後背,問:“怎麽了?”
傅之珩搖搖頭,聲音裏帶着不易察覺的鼻音:“沒事。”
就這樣安靜抱了一會兒,他忽然說:“我愛你。”
我猜他是因為親眼看着我在他面前墜落所以感到害怕,于是耐心地安撫說:“我知道。我在這裏。”
“不要離開我。”
“嗯。”
傅之珩很少對我示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從小被叮囑“要有男子氣概,要保護小鷺”,他在我面前總是很堅強也很勇敢,好像沒有什麽能讓他害怕,為數不多幾次被我看到的軟弱,似乎都與我有關。
“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他猶豫很久,說,“我重新拟了一份婚前協議書……”
婚前協議書?
記憶裏好像很久前律師拟過一份,我和傅之珩都覺得沒有問題。
像是不知道怎麽開口一樣,傅之珩話說一半又沒了聲音,剛好不遠處沈南嶼也降落了,脫掉裝備還沒來得及站穩就向我這邊跑來。
傅之珩看見他,剩下的半句話愈發說不出口,悶悶憋了半晌,嘆了口氣說:“回去再說吧。”
說完他放開我,拉住我的手把我從地上拽起來攬在懷裏,沈南嶼過來,問了和他一樣的問題:“你還好嗎?”
“嗯,”我問,“你呢?”
“好玩。”沈南嶼露出一個清澈幹淨的笑容,“很刺激。”
再往遠周航他們也陸陸續續地落地了,約好跳傘結束一起去附近的鎮子吃當地特色菜,周航遠遠沖我招手,示意我們回去換衣服。
“跳出去那一瞬間,我的腦袋裏全都是你。”沈南嶼看着我,邊走邊說,“以前的和現在的,每一次見面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原本以為能重新見到你,和你在一起,這輩子已經沒有什麽遺憾了。可是墜落的那個瞬間我才意識到,見面還是很少,遺憾還是很多。”他輕聲嘆了口氣,臉上籠上一層淡淡的惆悵,自言自語般望着遠處說:“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我沒有說話,另一旁的傅之珩也沒有說。
今天的傅之珩有些心不在焉,或許是還在想自己沒說完的那半句話。
我看向沈南嶼,對上他的目光,在他身後是一望無際的幹淨的天空,還有陽光下反射着細碎光芒的雪山。
“會的。”我對他笑笑,不知道是在告訴他還是在告訴自己,“會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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